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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武三通听到此处,心中一酸,落下了两滴眼泪。
武敦儒道:“彼此心照,何必多言?你如胜我,也是一样。”
说着举剑立个门户。武修文仍不拔剑,走上几步说道:“大哥,
你我自幼丧母,老父远离,哥儿俩相依为命,从未争吵半句,
今日到这地步,大哥你不怪兄弟罢?”武敦儒说道:“兄弟,这
是天数使然,你我都做不了主。”武修文道:“不论谁死谁活,
终身决不能泄漏半点风声,以免爹爹和芙妹难过。”武敦儒点
点头。握住了武修文的左手。兄弟俩黯然相对,良久无语。
武三通见兄弟二人言语间友爱深笃,心下大慰,正要跃
将出去,喝斥决不可做这胡涂蠢事,忽听两兄弟同时叫道:
“好,来罢!”同时后跃。武修文一伸手,长剑亮出,刷刷刷
连刺三剑,星光下白刃如飞,出手迅捷异常。武敦儒一一架
开,第三招回挡反挑,跟着还了两剑,每一招都刺向武修文
的要害。武三通心中突的一下大跳,却见武修文闪身斜跃,轻
轻易易的避了开去。
荒谷之中,只听得双剑撞击,连绵不绝,两兄弟竟是性
命相扑,出手毫不容情,只将武三通瞧得又是担心,又是难
过,两个都是他爱若性命的亲儿,自幼来便无半点偏袒,眼
见二人出剑招招狠辣,纵然对付强仇亦不过如是,斗将下去,
二人中必有一伤。此时他若现身喝止,二人自必立时罢手。但
今日不斗,明日仍将拚个你死我活,总不能时时刻刻跟在二
子身边,寸步不离的防范。他越瞧越是痛心,想起自己身世
之惨,不由得泪如雨下。
杨过幼时与二武兄弟有隙,其后重逢,相互间仍是颇存
芥蒂。他生性偏激,度量殊非宽宏,见二武相斗,初时颇存
幸灾乐祸之念,但见武三通哭得伤心,想起自己命不久长,善
念登起:“我一生没做过甚么于人有益之事,死了以后,姑姑
自然伤心,但此外念着我的,也不过是程英、陆无双、公孙
绿萼等寥寥几个红颜知己而已。今日何不做桩好事,教这位
老伯终身记着我的好处?”心念既决,将嘴唇凑到武三通耳边,
低声说道:“武老伯,小侄已有一计,可令两位令郎罢斗。”
武三通心中一震,回过头来,脸上老泪纵横,眼中满是
感激之色,但兀自将信将疑,实不知他有何妙法能解开这个
死结。杨过低声道:“只是得罪了两令郎,老伯可莫见怪。”
武三通紧紧抓住他的双手,心意激动,说不出话来。他
年轻时不知情爱滋味,娶妻是奉了父母之命,其后为情孽牵
缠,难以排遣,但自丧妻之后,感念妻子舍身救命的深恩,对
何沅君的痴情已渐淡漠,老来爱子弥笃,只要两个儿子平安
和睦,纵然送了自己性命,也所甘愿。此刻于绝境之中突然
听到杨过这几句话,真如忽逢救苦救难的菩萨一般。
杨过见了他的神色,心中不禁一酸:“我爹爹若是尚在人
世,亦必如此爱我。”低声道:“你千万不可给他们发觉,否
则我的计策不灵。”
这时武氏兄弟越打越激烈,使的都是越女剑法。这是当
年江南七怪中韩小莹一脉所传,两人自幼至大,也不知已一
同练过几千百次,但这次性命相搏,却不能有半招差错,与
平时拆招大不相同。武修文矫捷轻灵,纵前跃后,不住的找
隙进击。武敦儒严守门户,偶然还刺一剑,却是招式狠辣,劲
力沉雄。
杨过瞧了一阵,心想:“郭伯伯武功之强,冠绝当时,但
他传授徒儿似乎未得其法,武氏兄弟又资质平平,看来郭伯
伯武功的二成也未学到。”突然纵声长笑,缓步而出。
武氏兄弟大吃一惊,分别向后跃开,按剑而视,待认清
是杨过,齐声喝道:“你来这儿干么?”杨过笑道:“你们又在
这儿干么?”武修文哈哈一笑,道:“我兄弟俩中夜无事,练
练剑法。”杨过心道:“究竟小武机警,这当儿随口说谎,居
然行若无事。”冷笑一声,说道:“练剑居然练到不顾性命,嘿
嘿,用功啊用功?”武敦儒怒道:“你走开些,我兄弟的事不
用你管。”
杨过冷笑道:“倘若真是练功用功,我自然管不着。可是
你们出招之际,心中尽想着我的芙妹,我不管谁管?”武氏兄
弟听到“我的芙妹”四字,心中震动,不由自主的都是长剑
一颤。武修文厉声道:“你胡说八道甚么?”杨过道:“芙妹是
郭伯伯、郭伯母的亲生女儿不是?婚姻大事须凭父母之命是
不是?郭伯伯早将芙妹的终身许配于我,你们又非不知,却
私自在这里斗剑,争夺我未过门的妻子,你哥儿俩当我杨过
是人不是?”
这番话说得声色俱厉,武氏兄弟登时语塞。他们确知郭
靖一向有意招杨过为婿,只是黄蓉与郭芙却对他不喜,这时
突然给他说中心事,兄弟俩相顾看了一眼,不知如何对答。还
是武修文有急智,冷笑道:“哼,未过门的妻子?亏你说得出
口!这婚事有媒妁之言没有?你行过聘没有?下过文定没有?”
杨过冷笑道:“好啊,那么你哥儿俩倒是有父母之命、媒妁之
言了。”宋时最重礼法,婚姻大事非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
可。武氏兄弟本拟两人决了胜败之后,败者自尽,胜者向郭
芙求婚,那时她无所选择,自必允可,然后再一同向郭靖夫
妇求恳,不料竟有一个杨过来横加插手。武修文微一沉吟,说
道:“师父有意将芙妹许配于你,这话说不定也是有的。可是
师母却有意许我兄弟之中一人。眼下咱们三人均是一般,谁
都没有名份,日后芙妹的终身属谁,却难说得很呢。”杨过仰
头向天,哈哈大笑。
武修文见他大笑不止,只不说话,怒道:“你笑甚么?难
道我的话错了?”杨过笑道:“错了,错了。郭伯伯固然欢喜
我,郭伯母却更加欢喜我,你两兄弟哪能与我相比?”武修文
道:“哼,你信口开河,有谁信了?”杨过笑道:“哈哈,我何
必胡说?郭伯母私下早就许了我啦,否则我怎肯如此出力的
救我岳父岳母?这都是瞧在我那芙妹份上啊。你说,你师母
亲口答应过你们没有?”
二武惶然相顾,心想师母当真从未有过确切言语,连言
外之意也未露过半分,莫非真的许了这小子?两人本要拚个
你死我活,此时斗然杀出一个强敌,兄弟俩敌忾同仇,不禁
互相靠近了一步。
杨过曾偷听到郭芙和他兄弟俩的说话,有意要激得他二
人对己生妒,于是笑吟吟的道:“芙妹曾对我言道:两位武家
哥哥缠得她好紧,她无可推托,只好说两个都欢喜。哈哈,世
上哪有一个好女子会同时爱上两个男人?我那芙妹端庄贞淑,
更加决无此理。我跟你们实说了罢,两个都欢喜,便是一个
都不欢喜。”当下学着郭芙那晚的语气,娇声细气的道:“小
武哥哥,你体贴我,爱惜我,你便不知我心中可有多为难么?
大武哥哥,你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你要跟我说甚么?”
武氏兄弟勃然变色。这几句话是郭芙分别向两人所说,当
时并无第三人在,若非她自己转述,杨过焉能得知?二人心
中痛如刀绞,想起郭芙始终不肯许婚,原来竟是为此。
杨过见了二人神色,知道计已得售,正色说道:“总而言
之,芙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日后我和她百年好合,白头偕
老,相敬如宾,子孙绵绵……”说到这里,忽听得身后发出
幽幽一声长叹,竟是小龙女的声音。杨过脱口叫道:“姑姑!”
却不闻应声,随即省悟是山洞中的李莫愁所发,此人决不可
与武氏父子照面,便大声道:“你哥儿俩自作多情,枉自惹人
耻笑。瞧在我岳父岳母的脸上,此事我也不来计较。你们好
好回到襄阳,去助我岳父岳母守城,方是正事。”口口声声的
竟将郭靖夫妇称作了“岳父、岳母”。
武氏兄弟神色沮丧,伸手互握。武修文惨然道:“好,杨
大哥,祝你和郭师妹福……福寿无疆。我兄弟俩远走天涯,世
上算是没我们两兄弟了。”说着两人一齐转身。
杨过暗暗喜欢,心想他二人已然恨极了我,又必定深恨
郭芙,但两兄弟此后自然友爱深挚,终如其老父所愿。
武三通躲在树丛之后,听杨过一番言语将两个爱儿说得
不再相斗,心中大喜,眼见两子携手远去,忍不住叫道:“文
儿,儒儿,咱们一块儿走。”
二武听到父亲呼喝,一怔之下,齐声叫道:“爹爹。”武
三通向杨过深深一揖,说道:“杨兄弟,你的恩情厚意,老夫
终身感念。”杨过不禁皱眉,心想这话怎能在二武之前吐露,
待要乱以他语,武修文已然起疑,说道:“大哥,这小子所说,
未必是真。”武敦儒不擅言辞,机敏却绝不亚于乃弟,朝父亲
望了一眼,转向兄弟,点了点头。
武三通见事情要糟,忙道:“别错会了意,我可没叫杨家
兄弟来劝你们。”武氏兄弟本来不过略有疑心,听了父亲这几
句欲盖弥彰的话,登时想起杨过素来与郭芙不睦,他与小龙
女又情意深笃,适才所言多半不确。武修文道:“大哥,咱们
一齐回襄阳去,亲口向芙妹问个明白。”武敦儒道:“好!旁
人花言巧语,咱们须不能上当。”武修文道:“爹爹,你也去
襄阳罢。师父师母是你旧交,你见见他们去。”武三通道:
“我……我……”满脸胀得通红,不知如何是好,要待摆出为
父尊严对二子呵斥责骂,又怕他们当面唯唯答应,背着自己
却又去拚个你死我活。
杨过冷笑道:“武二哥,‘芙妹’两字,岂是你叫得的?从
今而后,这两字非但不许你出口,连心中也不许想。”武修文
怒道:“好啊,天下竟有如此蛮不讲理之人?‘芙妹’两字,我
已叫了七八年,不但今天要叫,日后也要叫。芙妹,芙妹,我
的芙妹……”突然啪的一下,左颊上给杨过结结实实打了一
记耳光。
武修文跃开两步,横持长剑,低沉着嗓子道:“好,姓杨
的,咱们有多年没打架了。”
武三通喝道:“文儿,好端端的打甚么架?”杨过转过头
去,正色道:“武老伯,你到底帮谁?”按着常理,武三通自
是相帮儿子,但杨过这番出头,明明是为了阻止他兄弟俩自
相残杀,不由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杨过道:“这样罢,
你安安稳稳的坐在这里。我不会伤他们性命,料他们也伤不
了我,你只管瞧热闹便是。”他年纪比武三通小得多,但说出
话来,武三通不由自主的听从,于是依言坐在石上。
杨过拔出君子剑,寒光挥动,擦的一声响,将身旁一株
大松树斩为两截,左掌推出,大松树上半截倒在一旁,切口
之处,平整光滑。武氏兄弟见他宝剑如此锋锐,不禁相顾失
色。杨过还剑入鞘,笑道:“此剑岂为对付两位而用?”顺手
折了一根树枝,拉去枝叶,成为一根三尺来长的木棒,说道:
“我说岳母对我偏心,你们两位定不肯信。这样罢,我只用这
根木棒,你们两位用剑齐上。你们既可用我岳父岳母所传武
功,也可用你们朱师叔所传的一阳指,我却只用岳母所授的
武功,只要我用错了一招别门别派的功夫,便算我输了。”
二武本来忌惮他武功了得,当日见他两次恶斗金轮法王,
招数怪异,自己识都不识,但此时听他口口声声“岳父岳
母”,似乎郭芙已当真嫁了他一般,心中如何不气?何况他傲
慢托大,既说以一敌二,用木棒对利剑,还说限使黄蓉私下
传授的武艺,两兄弟心想自己连占三项便宜,若再不胜,也
是没脸再活在世上了。
武敦儒终觉如此胜之不武,摇了摇头,刚想说话,武修
文已抢着道:“好,这是你自高自大,可不是我兄弟要叨你的
光。若你错用了一招全真派或是古墓派的武功,那便如何?”
心想你这小子武功虽强,不过强在从全真派与古墓派学得了
上乘功夫,当在桃花岛之际,你给我兄弟俩打得亡命而逃,又
有甚么了不起?是以用这番言语来挤兑于他。
杨过道:“咱们此刻比武,不为往时旧怨,也不为今日新
恨,乃是为芙妹而斗。倘若我输了,我只要再向她看上一眼,
再跟她说一句话,我便是猪狗不如的无耻之徒。但若你们输
了呢?”这几句话自是逼得他兄弟俩非跟着说不可。事当此际,
武修文只得道:“咱们兄弟俩输了,也永不再见芙妹之面。”杨
过向武敦儒道:“你呢?”武敦儒怒道:“咱兄弟同心一意,岂
有异言?”杨过笑道:“好,你们今日输了,倘若不守信约,那
便是猪狗不如的无耻之徒,是也不是?”武修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