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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功来。
陆无双却感没趣了,见他垂首闭目,过了半天仍是不动,
说道:“喂,傻蛋,怎么这当儿用起功来啦?”杨过不答。陆
无双怒道:“用功也不急在一时,你陪不陪我说话儿?”正要
伸手去呵他痒,杨过忽然一跃而起,低声道:“有人在屋顶窥
探!”陆无双没听到丝毫声息,抬头向屋顶瞧了一眼,低声道:
“又来骗人?”杨过道:“不是这里,在那边两间屋子之外。”陆
无双更加不信,笑了笑,低低骂了声:“傻蛋。”只道他是在
装傻说笑。
杨过扯了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别要是你师父寻来啦,
咱们先躲着。”陆无双听到“师父”两字,背上登时出了一片
冷汗,跟着他走到窗口。杨过指向西边,陆无双抬起头来,果
见两间屋子外的屋顶上黑黝黝的伏着一个人影。此时正当月
尽夜,星月无光,若非凝神观看,还真分辨不出,心中佩服:
“不知傻蛋怎生察觉的?”她知师父向来自负,夜行穿的还是
杏黄道袍,决不改穿黑衣,在杨过耳边低声道:“不是师父。”
一言方毕,那黑衣人突然长身而起,在屋顶飞奔过去,到
了耶律父子的窗外,抬腿踢开窗格,执刀跃进窗中,叫道:
“耶律楚材,今日我跟你同归于尽罢。”却是女子声音。
杨过心中一动:“这女子身法好快,武功似在耶律晋之上,
老头儿只怕性命难保。”陆无双叫道:“快去瞧!”两人奔将过
去,伏在窗外向内张去。
只见耶律晋提着一张板凳,前支后格,正与那黑衣女子
相斗。那女子年纪甚轻,但刀法狠辣,手中柳叶刀锋利异常,
连砍数刀,已将板凳的四只脚砍去。耶律晋眼见不支,叫道:
“爹爹,快避开!”随即纵声大叫:“来人哪!”那少女忽地飞
起一腿,耶律晋猝不及防,正中腰间,翻身倒地。那少女抢
上一步,举刀朝耶律楚材头顶劈落。
杨过暗道:“不好!”心想先救了人再说,手中扣着一枚
玉蜂针,正要往少女手腕上射去,只听得耶律楚材的女儿耶
律燕叫道:“不得无礼!”右手出掌往那少女脸上劈落,左手
以空手夺白刃手法去抢她刀子。这两下配合得颇为巧妙,那
少女侧头避开来掌,手腕已被耶律燕搭住,百忙中飞腿踢出,
教她不得不退,手中单刀才没给夺去。杨过见这两个少女都
是出手迅捷,心中暗暗称奇。霎时之间,两人已砍打闪劈,拆
解了七八招。
这时门外拥进来十余名侍卫,见二人相斗,均欲上前。耶
律晋道:“慢着!三小姐不用你们帮手。”
杨过低声向陆无双道:“媳妇儿,这两个姑娘的武功胜过
你。”陆无双大怒,侧身就是一掌。杨过一笑避开,道:“别
闹,还是瞧人打架的好。”陆无双道:“那么你跟我说真格的,
到底是我强,还是她们强?”杨过低声道:“一个对一个,这
两个姑娘都不如你。你一个打她们两个呢,单论武功你就要
输。只不过她们的打法也太老实,远不及你诡计多端、阴险
毒辣,因此毕竟还是你赢。”陆无双心下喜欢,低声道:“甚
么‘诡计多端、阴险毒辣’的,可有多难听!说到诡计多端,
世上没人及得上咱们的傻蛋傻大爷。”杨过微笑道:“那你岂
不成了傻大娘?”陆无双轻轻啐了一口。
只见两女又斗一阵,耶律燕终究没有兵刃,数次要夺对
方的柳叶刀没能夺下,反给逼得东躲西闪,无法还手。耶律
齐道:“三妹,我来试试。”斜身侧进,右手连发三掌。耶律
燕退在墙边,道“好,瞧你的。”
杨过只瞧了耶律齐出手三招,不由得暗暗惊诧。只见他
左手插在腰里,始终不动,右手一伸一缩,也不移动脚步,随
手应付那少女的单刀,招数固然精妙,而时刻部位拿捏之准,
更是不凡,心道:“此人好生了得,似乎是全真派的武功,却
又颇有不同。”
陆无双道:“傻蛋,他武功比你强得多啦。”杨过瞧得出
神,竟没听见她说话。
第十回 少年英侠
耶律齐道:“三妹,你瞧仔细了。我拍她臂儒穴,她定要
斜退相避,我跟着拿她巨骨穴,她不得不举刀反砍。这时出
手要快,就能夺下她的兵刃。”那黑衣少女怒道:“呸,也没
这般容易。”耶律齐道:“是这样。”说着右掌往她“臂儒穴”
拍去。这一掌出手歪歪斜斜,却将她前后左右的去路都封住
了,只留下左侧后方斜角一个空隙。那少女要躲他这一拍,只
得斜退两步。耶律齐点了点头,果然伸手拿她“巨骨穴”。那
少女心中一直记着:“千万别举刀反砍。”但形格势禁,只有
举刀反砍才是连消带打的妙着,当下无法多想,立时举刀反
砍。耶律齐道:“是这样!”人人以为他定是要伸手夺刀,哪
知他右手也缩了回来,与左手相拱,双手笼入袖筒。那少女
一刀没砍着,却见他双手笼袖,微微一呆。耶律齐右手忽地
伸出,两根手指夹着刀背一提,那少女握刀不住,给他夺了
过去。
众人见此神技,一时呆了半晌,随即一个哄堂大彩。那
黑衣少女脸色沮丧,呆立不动。众人都想:“二公子不出手擒
你,明明放你一条生路。你还不出去,更待何时?”
耶律齐缓步退开,向耶律燕道:“她也没了兵刃,你再跟
她试试,胆子大些,留心她的掌中腿。”耶律燕踏上两步,说
道:“完颜萍,我们一再饶你,你始终苦苦相逼,难道到了今
日还不死心么?”
完颜萍不答,垂头沉吟。耶律燕道:“你既定要与我分个
胜负,咱们就爽爽快快动手罢!”说着冲上去迎面就是两拳。
完颜萍后跃避开,凄然道:“刀子还我。”耶律燕一怔,心道:
“我哥哥夺了你兵刃,明明是要你和我平手相斗,怎地你又要
讨还刀器?”说道:“好罢!”从哥哥手里接过柳叶刀抛给了她。
一名守卫倒转手中单刀递过,说道:“三小姐,你也使兵刃。”
耶律燕道:“不用。”但转念一想:“我空手打不过她,咱们就
比刀。”接刀虚劈两下,觉得稍微沉了一点,但勉强也可使得。
完颜萍脸色惨白,左手提刀,右手指着耶律楚材道:“耶
律楚材,你帮着蒙古人,害死我爹爹妈妈,今生我是不能找
你报仇的了。咱们到阴世再算帐罢!”说话甫毕,左手横刀就
往脖子中抹去。
杨过听她说这几句话时眼神凄楚,一颗心怦的一跳,胸
口一痛,失声叫道:“姑姑!”
就在此时,完颜萍已横刀自刎。耶律齐抢上两步,右手
长出,又伸两指将她柳叶刀夺了过来,随手点了她臂上穴道,
说道:“好端端的,何必自寻短见?”横刀自刎、双指夺刀,都
只一霎间之事,待众人瞧得清楚,刀子已重入耶律齐之手。
其时室内众人齐声惊呼,杨过的一声“姑姑”无人在意,
陆无双在她身旁却听得清楚,低声问道:“你叫甚么?她是你
姑姑?”杨过忙道:“不,不!不是。”原来他见完颜萍眼波中
流露出一股凄恻伤痛、万念俱灰的神色,就如小龙女与他决
绝分手时一模一样。他陡然间见到,不由得如痴如狂,竟不
知身在何处。
耶律楚材缓缓说道:“完颜姑娘,你已行刺过我三次。我
身为大蒙古国宰相,灭了你大金国,害你父母。可是你知我
的祖先却又是为何人所灭呢?”完颜萍微微摇头,道:“我不
知道。”耶律楚材道:“我祖先是大辽国的皇族,大辽国是给
你金国灭了的。我大辽国耶律氏的子孙,被你完颜氏杀戮得
没剩下几个。我少时立志复仇,这才辅佐蒙古大汗灭你金国。
唉,怨怨相报,何年何月方了啊?”说到最后这两句话时,抬
头望着窗外,想到只为了几家人争为帝王,以致大城民居尽
成废墟,万里之间尸积为山,血流成河。
完颜萍茫然无语,露出几颗白得发亮的牙齿,咬住上唇,
哼了一声,向耶律齐道:“我三次报仇不成,自怨本领不济,
那也罢了。我要自尽,又干你何事?”耶律齐道:“姑娘只要
答应以后不再寻仇,你这就去罢!”完颜萍又哼了一声,怒目
而视。耶律齐倒转柳叶刀,用刀柄在她腰间轻轻撞了几下,解
开她的穴道,随即将刀递了过去。完颜萍欲接不接,微一犹
豫,终于接过,说道:“耶律公子,你数次手下容情,以礼相
待,我岂有不知?只是我完颜家与你耶律家仇深似海,凭你
如何慷慨高义,我父母的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耶律齐心想:“这女子始终纠缠不清,她武艺不弱,我总
不能寸步不离爹爹,若有失闪,如何是好?嗯,不如用言语
相迫,教她只能来找我。”朗声说道:“完颜姑娘,你为父母
报仇,志气可嘉。只是老一辈的帐,该由老一辈自己了结。咱
们做小辈的自己各有恩怨。你家与我家的血帐,你只管来跟
我算便是,若再找我爹爹,在下此后与姑娘遇到,可就十分
为难了。”
完颜萍道:“哼,我武艺远不及你,怎能找你报仇?罢了,
罢了。”说着掩面便走。
耶律齐知她这一出去,必定又图自尽,有心要救他一命,
冷笑道:“嘿嘿,完颜家的女子好没志气!”完颜萍霍地转过
身来,道:“怎地没志气了?”耶律齐冷笑道:“我武功高于你,
那不错,可这又有甚么希罕?只因我曾遇明师指点,并非我
自己真有甚么过人之处。你所学的铁掌功夫,本来也是当世
一门了不起的武功,只是教你的那位师父所学未精,你练的
时日又浅,难以克敌致胜,原是理所当然。年纪轻轻,只要
苦心去另寻明师,难道就找不着了?”完颜萍本来满腔怨怒,
听了这几句话,不由得暗暗点头。
耶律齐又道:“我每次跟你动手,只用右手,非是我傲慢
无理。只因我左手力大,出手往往便要伤人。这样罢,待你
再从明师之后,随时可来找我,只要逼得我使用左手,我引
颈就戮,决无怨言。”他知完颜萍的功夫与自己相差太远,纵
得高人指点,也是难以胜得过自己单手;料想一个人欲图自
尽,只是一时忿激,只要她去寻师学艺,心有专注,过得若
干时日,自不会再生自杀的念头。
完颜萍心想:“你又不是神仙,我痛下苦功,难道两只手
当真便胜不了你单手?”提刀在空中虚劈一下,沉着声音道:
“好!君子一言……”耶律齐接口道:“快马一鞭!”完颜萍向
众人再也不望一眼,昂首而出,但脸上掩不住流露出凄凉之
色。
众侍卫见二公子放她走路,自然不敢拦阻,纷纷向耶律
楚材道惊请安,退出房去。耶律晋见此处闹得天翻地覆,但
杨过始终并不现身,心中暗感奇怪。耶律燕道:“二哥,你怎
么又放了她走?”耶律齐道:“不放她怎么?难道杀了她?”耶
律燕抿嘴笑道:“你放她总是不对。”耶律齐道:“甚么?”耶
律燕笑道:“你既要她作我嫂子,就不该放她啊。”耶律齐正
色道:“别胡说!”耶律燕见他认真,怕他动怒,不敢再说笑
话。
杨过在窗外听耶律燕说到“要她做我嫂子”几字,心中
突然无缘无故的感到一阵酸意,见完颜萍上高向东南方而去,
当下向陆无双道:“我瞧瞧去。”陆无双道:“瞧甚么?”杨过
不答,展开轻功追了出去。
完颜萍武功并不甚强,轻功却甚亮明,杨过提气直追,直
到龙驹寨镇外,才见到她的后影。只见她落入一座屋子的院
子,推门进房。杨过跟着跃进,躲在墙边。过了半晌,西厢
房中传出灯火,随即听到一声长叹。这一声叹息中直有千般
怨愁,万种悲苦。
杨过在窗外听着,怔怔的竟是痴了,触动心事,不知不
觉的也长叹一声。完颜萍听得窗外有人叹息,大吃一惊,急
忙吹熄灯火,退在墙壁之旁,低声喝问:“是谁?”杨过道:
“跟你一般,也是伤心之人。”完颜萍更是一怔,听他语气中
似乎并无恶意,又问:“你到底是谁?”杨过道:“常言道:君
子报仇,十年未晚。你几次行刺不成,便想自杀,可不是将
自己性命看得忒也轻了?更将这番血海深仇看得忒也轻了?”
呀的一声,两扇门推开,完颜萍点亮烛火,道:“阁下请
进。”杨过在门外双手一拱,走进房去。完颜萍见他身穿蒙古
军官装束,年纪甚轻,微感惊讶,说道:“阁下指教得是,请
问高姓大名。”
杨过不答,双手笼在袖筒之中,说道:“耶律齐大言不惭,
自以为只用右手就算本领了得,其实要夺人之刀,点人穴道,
一只手也不用又有何难?”完颜萍心中不以为然,只是未摸清
对方的底细,不便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