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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飞花溅泪-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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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安王混浊的眼睛睁开了一线,嘴角露出一出苦涩的笑意。他未料到,惟一忠于他的、最终甘愿陪他共死的竟是这个他弃如敝履的女人。他的手慢慢移向她的手,握紧,渐渐不动。
 
  谭清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剑锋。剑锋上血珠已滴尽,唯留一抹血痕。他缓缓抬起头凝望着白无迹,白无迹也正深深地凝望着他。他嘴辱颤抖了几下,随即目中泛起泪光,涩声道:“公……子……”
 
  白无迹心中一颤,猛地扑跪在他脚下,仰首大声道:“不,我不是你的公子,我是你的儿子,你的儿子!”说到后来,已呜咽不成声。谭清老泪纵横,抚摸着白无迹的头,心中百感交集,再也说不出话来。
 
  梅九龄走下亭子,见此情景,悄悄扭过头去,以袖拭泪。此时,淮安王府中已是乱成一片,无数人号呼奔走,夹着官兵们的吆喝斥骂声,惨不忍闻。一队官兵在那几个御前侍卫带领下扑了过来。领头一个一眼瞧见了柳树下躺在血汩中的淮安王,吓得面无人色,失声道:“什么?钦差大人,你,你竟敢把他杀了?万岁说了淮安王要抓活的,送京去治罪,你,你违反了圣上的旨意……”
 
  白无迹站起身来,悄悄拭去眼角的泪痕,泠漠地道:“王侍卫的意思是要拿我去面见你们的糊涂圣上是不是?”王侍卫脸色惨变:“你,你竟敢骂万岁,这,这可是要满门抄斩的啊!”白无迹冷冷一笑:“二十年前就已满门抄斩过了,此时旧话重提岂不可笑?”王侍卫道:“你……”
 
  白无迹看了看淮安王的尸身,淡淡道:“淮安王便是你们的‘朝中第一高手’,他已死了!王侍卫若要抓我领几个赏钱只管动手!”王侍卫脸色发白,眼角肌肉直跳:“你……”
 
  白无迹淡淡扫了他一眼,回头对谭清与梅九龄笑了笑,道:“咱们走吧!”
 
  栖霞岭,绝美的山;栖霞岭的黄昏,绝美的黄昏。山岭东面有一座巨大的土堆,那是一座巨大的坟,没有垒石,没有墓碑。西风残照下,坟头荒草瑟瑟起伏。
 
  白无迹,谭清一身孝服跪在坟里,俱都沉默无语。梅九龄也一身素服肃立在一旁。烧过许多锭纸元宝,谭清点燃了那件染有淮安王的鲜血的衣衫。火焰滕滕燃烧,带血的衣衫转眼已化为一堆灰烬。
 
  尸骨化灰,血衣化灰,仇恨也已化灰。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无迹缓缓站起身来,低声对谭清道:“义父,咱们走吧!”谭清呆呆地盯着那堆灰烬,眼中含满了深沉的萧索,沉默了一下,道:“去哪里?”白无迹道:“先去梅谷,再去蓬莱岛!总之,孩儿从此要同你在一起,侍候你到老到死。”
 
  谭清笑了笑,笑意又逐渐消失,满脸倦意,叹了口气,道:“再让我待一会儿吧!”白无迹垂首道:“是!”过了良久,谭清忽然道:“无迹,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白无迹道:“但凭义父吩咐,孩儿无不遵从。”谭清沉吟了一下,缓缓道:“你日后娶妻生子时,你若有两个儿子,可否让其中一个继承我谭家的姓氏,续我烟火?”
 
  白无迹道:“义父放心,这是自然。若生子,长子姓谭,次子才姓白。”谭清点点头,轻叹道:“唉,这下我就放心了。”这一句话说得好生苍凉,让人不由自主生出一股萧然之意。
 
  白无迹忽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勉强一笑:“义父,咱们走吧!”谭清点点头:“是该走了!”但身子却一动不动,仍跪在坟前,神情寥落、寂寞与厌倦。
 
  白无迹心中那不祥的预感更重,心头罩上一层阴影,又催道:“义父……”谭清恍若未闻,凝视着那杂草丛生的荒冢,喃喃自语道:“三百二十七……三百二十七……唉,老爷待人太好了,所以才有伸冤雪恨之日。当初官兵将至,府中三百三十人谁都不肯弃老爷而去,宁愿与老爷共存亡,结果只有我带着你和我那岩儿逃走了。其余三百二十七人无一偷生,血都流在了一起,把这栖霞岭都染成了红色……真想念他们……他们都在等着我呢……”
 
  白无迹听得心中酸楚不已,到后来肌肤一冷,失声道:“义父……”谭清却又不再说话,默然良久,忽然拾起坟前那把染有淮安王的血的三尺青锋回肘往颈上一划。白无迹大惊,狂呼道:“啊……不可……”他伸手夺剑,却已晚了!如血的夕阳下,剑芒一闪,一串血花零落风中。
 
  西风残照下,谭清倒了下去。一股热血喷洒在坟头。白无迹肝肠寸断,抱起这可亲可怜、可敬可佩的老人,连声呼唤。嘶哑的呼唤声如杜鹃啼血。疾烈的山风中,隐约传来人苍凉的悲歌:人心不足蛇吞象,紫袍嫌到又思黄。
 
  尸骨草掩饥冤鬼,血肉横飞饱剑芒。
 
  鬼火荧荧魂宿草,悲风飒飒骨侵霜。
 
  劝君莫羡封候事,一将功成万命亡。
 
  八月十五,夜色已临。白无迹仍呆呆地跪在坟前。他已将谭清也葬入这座巨坟中。昨夜,他杀了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今夜,他亲手掩葬了他义薄云天的恩人。如今,他该做何事,该去何方?
 
  他神色平静,眼中一滴泪也没有,深沉的目光从坟头缓缓移向那空中东升的圆月。睛空万里,清辉遍洒,多美的月夜。梅九龄叹了口气,道:“唉,快三更了……”白无迹神情一震,猛然想起了那震惊天下、旷古绝今的泰山决战。这里的血战已结束,那里的血战还未开始,也许这正是又一场悲剧拉开序幕的时候。
 
  “他们谁会胜?宋如玉还是萧雨飞他们?抑或是三人死在一起,让血流在一处,共同染红明晨的霞光?” 两人都没有问出来,什么也未说。不只因为问了也无用,还因为这里的气氛本已很压抑,血腥味本已太浓,谁都不愿再增加泰山一样重的紧张压迫之感。虽然都只是沉默,但两颗心却都已飞往了泰山绝顶。那震惊天下、旷古绝今的一战将会有怎样的结局?月华虽明,但重重心雾却使得他们眼前一片昏暗。
 
  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泰山绝顶。天尚未黑,萧雨飞一行却已在山顶相聚。迅急的山风吹得人衣袂乱飞。谁都没有说话,谁也没有话说。人人都在等待,等待着这吉凶未卜的结果。
 
  暮色降临了,距三更还早,月已爬上山顶。萧雨飞,花溅泪并肩而立,静静地等着。他们已决心去承担这副千斤重担,不成功便成仁。等待,本是最令人心烦之事,心烦便会意乱,心烦意乱,心浮气燥乃是决斗者之大忌。
 
  好在他们不会心浮气燥。几经磨练,几经生与死,血与情的磨练,他们已学会了等待,已炼就了铁铸一般的神经。事实上,他们在等的同时,他们等的人也同样在等。等待,往往正如相思,是双方面的事,只是看谁的耐性好而已。
 
  终于,三更到了。一条人影划破夜空而来,缓缓落在两人的面前。
 
  这人飞掠而来的速度极快,降落的速度却极慢,慢得像是一片树叶从树上飘落下来,他的身子也轻如枯叶。宋如玉!他果然很守信用,三更一到,他的人便也到了。萧雨飞,花溅泪静静地凝视着他。他给他们的第一个感觉便是:难怪当年玉倩影会爱上他。他的确是个别具魅力的男人。就是现在,他已不再年轻,却隐约可见他当年那绝世的风采。
 
  他也正凝视着萧雨飞与花溅泪。他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当年自已与玉倩影的影子。他轻轻叹了口气,道:“飘儿,我早就知道你不会站到我的身边,而只会站到我的对面。”萧雨飞淡淡笑了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自古正邪不相容。”
 
  宋如玉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什么是邪?什么是正?我若能君临天下,你们便是邪,而我却才是正。将来史官的春秋笔下,你们这些自认为代表着正义的人,不过是一帮螳臂挡车、阻挠历史潮流的江湖贼寇。”
 
  萧雨飞道:“也许你是对的。但要论对错,还得等战局结束,现在争什么对错,分什么正邪,都毫无意义。”
 
  宋如玉道:“你有把握胜我么?”萧雨飞道:“至少你是为一已之私欲而战,而我们却是为避免天下苍生的一场浩劫而战。我们在气势上先胜你三分。”
 
  宋如玉抚掌笑道:“说得好!剑为本,气为神。剑未出,气势上已先声夺人。看来你们的确已懂得‘剑’了!好,你们已有资格和我交手。”他轻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尘,缓缓道:“请!”
 
  萧雨飞默然半晌,上前几步,忽然在他面前跪下,毕恭毕敬、一下一下地慢慢叩了三下头。宋如玉任由他向自已叩首,轻轻叹了口气。
 
  萧雨飞缓缓起身走了回去,与花溅泪互相凝望了一眼,两人心意已通,同时将手按上了那冰冷、沉重的剑柄,慢慢地,一寸寸地拨出了那号称“天下第一利器”的相思断肠剑。
 
  清冷的月光下,雪亮泛着冰光的剑身犹如一泓秋水,寒光四溢。一股萧杀凌厉的剑气已笼罩天地,连那明亮的月华也黯淡了下去。剑刚出鞘,还未发出,那萧杀的剑气已先声夺人,袭人意志与信心。宋如玉不敢怠慢,凝神以对,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拂尘。他的目光虽在拂尘上,全部心神、全部精力却已凝聚在一起,方圆数丈内的飞花落叶、虫鸣蚁动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双方都在等候时机出招。这不仅是一场武功上的决斗,还是一场耐性、定力的精神上的决斗。
 
  这一战的关系极大,每个人都清楚,李啸天等人也凝神以对,连大气也不敢出。泰山之巅此时是那么静,静得每个人都可听到自已的呼吸声与心跳声。这实在是震惊天下、旷古绝今的一战!
 
  双方都静待着,连眼都不敢眨一下,因为哪怕只一个细小的动作也会给对手可乘之机,让对方抢占先机,以致全盘皆输。
 
  初秋天气,天气仍很炎热。此时山顶深夜虽极凉爽,细小如糠末的蚊虫却成团成团的绞着飞,令人生厌。
 
  但却没有一只蚊虫去骚扰萧雨飞与花溅泪,只因花溅泪身上的清香令蚊虫不敢靠近。一团野蚊在宋如玉头顶乱飞,他却不敢去拂,唯恐给对方以可乘之机。一只花白的大草蚊落在了他的鼻尖上,开始贪婪地吮吸他的血。他仍一动不动。忽然,一只小得几乎看不清的小山蚊飞了过来,撞向他的眼睛,他忍不住眨了两下眼睛。就在他眨眼之时,萧雨飞、花溅泪的心意相通,已同时腾空而起,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向他直刺而去! 又有谁能形容这两剑的速度有多快?又有谁能形容这两剑的气势有多霸道?天地之间,万物皆止。
 
  高手相争,成败往往只系于一招之间。所有人的心都已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已停顿。宋如玉的拂尘也已掸出,没有人知道他这一掸有多妙,正好是萧雨飞那一招“相思九转肠”的唯一破解之法,这一掸妙到毫巅。
 
  然而那只小山蚊在这一瞬间还在他眼睑上未及弄出,他视野有些模糊。这一掸本是他练过万千次、已经毫无破绽了的,此时这关健时分竟已有了偏差!
 
  萧雨飞剑峰一转,斫向了他的拂柄。花溅泪转守为攻,剑尖一划,刺向了他的手腕脉门。宋如玉长啸一声,身形闪电般倒掠而出,萧雨飞、花溅泪不敢有丝毫松懈,影子般附了上去。宋如玉的拂尘已被削断,连那宽大的袍袖也被齐整的削掉。他虽未倒下,但气焰已低,信心大减,而萧雨飞二人的气势、勇气更盛。
 
  二人趁胜追击,第二招又已发出。宋如玉已避无可避,那该死的山蚊又还在眼中,眼看必败无疑。谁知就在这时,谁也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宋如玉还未倒下,花溅泪却已倒下!连手中之剑也已脱手而飞,人如流星般坠落地上。
 
  她的隐疾犯了!她的隐疾早不犯、晚不犯却偏偏在此时发作了!为迎接这一战,她已耗尽精力,那一招无与伦比的“相思九转肠”发出之际,她脆弱的心脏已不堪负荷,几乎崩裂。这莫非也是天意?难道上苍真是石作心来铁作肠?花溅泪一倒下,形势立刻改观。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宋如玉转败为胜,闪电般接过花溅泪脱手的相思剑,趁萧雨飞分神之际猛地架在了他颈上。所有的人都已惊得呆住。
 
  八月十五,梅谷。
 
  已是三更过了,月几圆却仍是睡意全无。他实在是很兴奋,很激动。
 
  泰山决战之事他并不是很担心。他早就看出师父与冷香宫的关系不同一般,却未料竟会是如此特殊。看这情形,即便师父获胜,得了天下,将来受益的也是萧雨飞而非他。到时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他一生操劳,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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