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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笑了。从他的身后,我用胳膊抱着他的脖子,把我的头贴在他的耳边,我低语:
“你是个好丈夫!你知道吗?”
他握住了我缠绕在他脖子上的手。
“紫菱!”他温柔的叫。
“嗯?”我轻应着。“已经是春天了,你知道吗?”
“是的。”“在都市里,你或者闻不出春天的气息,但是一到了郊外,你就可以看到什么是春天了。”
“你有什么提议吗?”我问。
“是的,”他把我拉到他的面前来,让我坐在他膝上,他用胳膊怀抱着我:“记得我曾告诉你,我在郊外有一个小木屋?”我点点头。“愿意去住一个星期吗?”
我再点点头。于是,第二天,我们就带了应用物品,开车向那“小木屋”出发了,在我的想像里,那距离大约是从台北到碧潭的距离,谁知,我们一清早出发,却足足开了十个小时,到了黄昏时分,才驶进了一个原始的,有着参天巨木的森林里。
“你的小木屋在森林里吗?”我惊奇的问。
“小木屋如果不在森林里,还有什么情调呢?”
我四面张望着,黄昏的阳光从树隙中筛落,洒了遍地金色的光点。是的,这是春天,到处都充满了春的气息,树木上早已抽出了新绿,草地上一片苍翠,在那些大树根和野草间,遍生着一丛丛的野百合,那野百合的芳香和树木青草的气息混合着,带着某种醉人的温馨。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仰视蓝天白云,俯视绿草如茵,我高兴的叫着说:
“好可爱的森林!你怎么不早点带我来?”
“一直要带你来,”他笑着:“只因为缺少一些东西。”
“缺少一些东西?”我愕然的问。
他笑着摇摇头。“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车子在森林里绕了好几个弯,沿途我都可以看到一些其他的“小木屋”,于是,我知道了,这儿大概是个别墅区,欧洲人最流行在郊外弄一栋小巧玲珑的房子作别墅。那么,这森林里必定有湖,因为,划船、钓鱼,和他们的“度假”是不可分的事情。果然,我看到了湖,在森林中间的一个湖泊,好大好大的湖,落日的光芒在湖面上闪烁,把那蓝滟滟的湖水照射成了一片金黄。我深深叹息。
“怎么?”他问我。“一切的‘美’都会使我叹息。”我说:“造物怎能把世界造得这样神奇!”“你知道造物造得最神奇的东西是什么?”他问。
“是什么?”“你。”我凝视他,有种心痛似的柔情注进了我的血管,绞痛了我的心脏。一时间,我很有一种冲动,想告诉他一些话,一些最最亲密的话,但是,我终于没有说出口。因为,话到嘴边,楚濂的影子就倏然出现,我如何能摆脱掉楚濂?不,不行。那么,我又如何能对云帆撒谎?不,也不行。于是,我沉默了。
车子停了,他拍拍我的肩。
“喂,发什么呆?我们到了。”
我警觉过来,这才惊奇的发现,我们正停在一栋“小木屋”的前面!哦,小木屋!这名副其实的木屋呀!整栋房子完全是用粗大、厚重的原木盖成的,原木的屋顶,原木的墙,原木的房门!这屋子是靠在湖边的,有个木头搭的楼梯可直通湖面,在那楼梯底下,系着一条小小的小木船。我正在打量时,一个老老的意大利人跑了过来,他对云帆叽哩咕噜的说了一串话,我的意大利文虽然仍旧差劲,却已可略懂一二,我惊奇的望着云帆说:“原来你已经安排好了?你事先就计划了我们要来,是吗?”我望着那意大观人。“这人是你雇佣的吗?”
“不,他在这一带,帮每家看看房子,我们十几家每家给他一点钱。”房门开了,我正要走进去,却听到了两声马嘶。我斜睨着云帆,低低的说:“那是不可能的!别告诉我,你安排了两匹马!”
“世界上没有事是不可能的!”他笑着说:“你往右边走,那儿有一个马栏!”我丢下了手里拎着的手提箱,直奔向屋子右边的马栏,然后,我立即看到了那两匹马,一匹高大的,有着褐色的、光亮的皮毛,另一匹比较小巧,却是纯白色的。它们站立在那儿,优美,华贵,骄傲的仰首长嘶。我叹息着,不停的叹息着。云帆走到我身边来,递给我一把方糖。
“试试看,它们最爱吃糖!”
我伸出手去,两匹马争着在我手心中吃糖,舌头舔得我痒酥酥的。我笑着,转头看云帆。
“是你的马吗?”他问。
“不是。是我租来的,”他说,“我还没有阔气到白养两匹马放着的地步。但是,假若你喜欢,我们也可以把它买下来。”
我注视着云帆。“你逐渐让我觉得,金钱几乎是万能的!”
“金钱并不见得是万能的,”他说:“我真正渴求的东西,我至今没有买到过。”他似乎话中有话,我凝视着他,然后,我轻轻的偎进了他的怀里。“你有钱并不希奇,”我低语:“天下有钱的人多得很,问题是你如何去运用你的金钱,如何去揣测别人的需要和爱好,这与金钱无关,这是心灵的默契。”我抬眼看他,用更低的声音说:“谢谢你,云帆。我一直梦想,骑一匹白马,驰骋在一个绿色的森林里,我不知道,我真可以做到。你总有办法,把我的梦变成真实。”他挽紧了我,一时间,我觉得他痉挛而颤栗。
“希望有一天,你也能把我的梦变成真实。”他喃喃的说。
我怔了怔,还没有体会出他的意思,他已经挽着我,走进了那座“小木屋”!天哪!这是座单纯的小木屋吗?那厚厚的长毛地毯,那烧得旺旺的壁炉,那墙上挂的铜雕,那矮墩墩的沙发,那铺在地毯上的一张老虎皮……以及那落地的长窗,上面垂满了一串串的珠帘!“云帆!”我叫着,喘息着。跑过去,我拂弄那珠帘,窗外,是一览无际的湖面。“你已经先来布置过了!”
“是的,”他走过来,搂着我。“上星期,我已经来布置了一切,这珠帘是刚订做好的。”
我泪眼迷□。“云帆,”我哽塞的说:“你最好不要这样宠我,你会把我宠坏!”“让我宠坏你吧,”他低语。“我从没有宠过什么人,宠人也是一种快乐,懂吗?”我不太懂,我真的不太懂。噢,如果我能多懂一些!但是,人类是多么容易忽略他已到手的幸福呀!
晚上,我们吃了一顿简单的、自备的晚餐。然后,我们并坐在壁炉前面,听水面的风涛,听林中的松籁,看星光的璀璨,看湖面的光。我们叹息着,依偎着,世界都不存在了,只剩下了我们的小木屋,我们的森林,我们的湖水,我们的梦想,和我们彼此!云帆抱起了他的吉他,他开始轻轻弹奏。我想起他那次把手指弹出血的事,于是,我说:
“不许弹太久!”“为什么?”我躺在地毯上,把头枕在他的膝上,我仰望着他的脸,微笑的说:“你已经娶到了我,不必再对我用苦肉计了。”
他用手搔着我腋下,低声骂:
“你是个没良心的小东西!”
我怕痒,笑着滚开了,然后,我又滚回到他身边来。
“你才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呢!”我说。
“为什么?”“人家——”我咬咬嘴唇:“怕你弄伤手指!”
“怎么?”他锐利的注视我:“你会心痛吗?”
“哼!”我用手刮他的脸:“别不害臊了!”
于是,他开始弹起吉他来,我躺在地毯上听。炉火染红了我们的脸,温暖了我们的心。吉他的音浪从他指端奇妙的轻泻出来,那么柔美,那么安详,那么静谧!他弹起一帘幽梦来,反复的弹着那最后一段,我阖上眼睛,忍不住跟着那吉他声轻轻唱着:
“谁能解我情衷?谁将柔情深种?
若能相知又相逢,共此一帘幽梦!”
他抛下了吉他,扑下身来,他把他的嘴唇压在我的唇上。我的胳膊软软的绕住了他的脖子,我说:
“云帆!”“嗯?”他继续吻我。“我愿和你一直这样厮守着。”
他震动了一下。“甚至不去想楚濂吗?”他很快的问。
我猝然睁开眼睛,像触电般的跳了起来,我相信我的脸色一定变得苍白了,所有的喜悦、安详,与静谧都从窗口飞走,我愤怒而激动。“你一定要提这个名字吗?”我说。
他坐直了身子,他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他的声音冷淡而苛刻:“这名字烧痛了你吗?经过了这么久,这名字依然会刺痛你吗?”我拒绝回答,我走开去,走到窗边,我坐在那儿,默默的瞪视着窗外的湖水。室内很静,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一声门响,我倏然回头,他正冲出了门外,我跳起来,追到房门口,他奔向马栏,我站在门口大声喊:
“云帆!”他没有理我,迅速的,我看到他骑在那匹褐色的马上,疾驰到丛林深处去了。我在门口呆立了片刻,听着那穿林而过的风声,看着月光下那树木的幢幢黑影,我突然感到一阵恐惧。我折回到屋里来,关上房门,我蜷缩的坐在炉火前面,心里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觉得满心抽痛。把头埋在膝上,我开始低低的哭泣。我哭了很久很久,夜渐渐的深了,炉火渐渐的熄灭,但他一直没有回来。我越来越觉得孤独,越来越感到恐惧,我就越哭越厉害。最后,我哭得头发昏了,我哭累了,而且,当那炉火完全熄灭之后,室内竟变得那么寒冷,我倒在那张老虎皮上,蜷缩着身子,一面哭着,一面就这样睡着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有人走了进来,有人弯身抱起了我,我仍然在抽噎,一面喃喃的,哽咽的叫着:
“云帆!云帆!”“是的,紫菱,”那人应着,那么温暖的怀抱,那么有力的胳膊,我顿时睁开了眼睛,醒了。云帆正抱着我,他那对黝黑的眼睛深切而怜惜的看着我,我大喊了一声,用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我哭着说:
“云帆,不要丢下我!云帆,你不要生我的气吧!”
“哦,紫菱,哦,紫菱!”他抱紧我,吻着我的面颊,他的眼眶潮湿,声音颤栗。“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生你的气,我不该破坏这么好的一个晚上,都是我不好,紫菱!”
我哭得更厉害,而且开始颤抖,他把我抱进了卧室,放在床上,用大毛毯层层的裹住我,想弄热我那冰冷的身子。一面焦灼的,反复的吻着我,不住口的唤着我的名字:
“紫菱,别哭!紫菱,别哭!紫菱!哦,我心爱的,你别哭吧!”我仍然蜷缩着身子,仍然颤抖,但是,在他那反复的呼唤下,我逐渐平静了下来,眼泪虽止,颤抖未消,我浑身像冰冻一般寒冷。他试着用身子来温热我,把我紧紧的抱在怀中,他躺在我身边,他那有力的胳膊搂紧了我。我瑟缩的蜷在他怀里,不停的抽噎,不停的痉挛,于是,他开始吻我,吻我的鬓边,吻我的耳际,吻我的面颊,吻我的唇,他的声音震颤而焦灼的在我耳边响着:“你没事吧?紫菱?你好了一点了吗?你暖和了吗?紫菱?”他深深叹息,用充满了歉意的声调说:“原谅我,紫菱,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但是,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真的,紫菱。”
我把头埋进了他那宽阔的胸怀中,在他那安全而温暖的怀抱里,我四肢的血液恢复了循环,我的身子温热了起来。我蜷缩在那儿,低低的细语:
“你以后不可以这样丢下我,我以为……我以为……”我嗫嚅着:“你不要我了!”想到他跑走的那一刹那,我忍不住又打了个寒战。他很快的托起我的下巴,深深的审视着我的眼睛,然后,他大大的叹了口气。“我怎会不要你?傻瓜!”他喑哑的说,然后,他溜下来,用他的唇热烈的压在我的唇上。
第二天,是一个晴朗的好天气。
昨夜的不愉快,早就在泪水与拥抱中化解,新的一天,充满了活泼的朝气与美好的阳光。我一清早就起了床,云帆把为我准备好的衣服放在我面前。自从来欧洲后,我从来没有为“穿”伤过脑筋,因为,云帆一直有着浓厚的兴趣来装扮我,他给我买各种不同的服装,总能把我打扮得新颖而出色。我想,学室内设计的人天生对一切设计都感兴趣,包括服装在内。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套黑色的紧身衣裤,长统马靴,一件鲜红色滚金边的大斗篷,和一顶宽边的黑帽子,我依样装扮,揽镜自视,不禁“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像个墨西哥的野女郎,”我说。“或者是吉卜赛女郎!反正,简直不像我了。”他走到我的身后,从镜子里看我。
“你美丽而清新,”他说:“你从不知道你自己有多美!有多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