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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谁?”我红了脸。“绿萍呀,她就不要孩子!其实,他们如果能有个孩子,也不至于天天吵架了。”“哦!”我有些失神的笑笑。“不,我们没有避,只是一直没有,我想,这事也得听其自然的!”
“回台湾后准会有!”母亲笑着。“亚热带的气候最容易怀孩子,你放心!”这谈话的题材使我脸红,事实上,我根本没想过生儿育女的问题。但是,我的心神却被绿萍和楚濂的消息扰乱了,他们不要孩子?他们天天吵架?我精神恍惚了起来,母亲还在说着什么,我已经听不进去了。父亲和云帆及时走了进来,打断了母亲的述说,也打断了我的思绪。父亲笑着拍拍母亲的肩:“好哦,你们母女马上就躲在这儿说起悄悄话来了!舜涓,你还不安排一下,该打电话给绿萍他们,叫他们来吃晚饭!还要通知云舟。同时,也该让云帆和紫菱休息一会儿,他们才坐过长途的飞机!”“哦,真的!”一句话提醒了母亲,她跳起来:“我去打电话给绿萍,假若她知道紫菱回来了,不乐疯了才怪呢!”
“噢!”我急急的说:“叫绿萍来并不妥当吧,她的腿不方便,不如我去看她!”“她已经装了假肢,”父亲说:“拄着拐杖,她也能走得很稳了,两年多了,到底不是短时间,她也该可以适应她的残疾了。你去看她反而不好!”
“怎么?”我困惑的问。
“她家里经常炊烟不举,如何招待你吃晚饭?”
“哦——”我拉长了声音。“他们没有请佣人吗?”
“他们请的,可是经常在换人,现在又没人做了。”父亲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绿萍是个很难侍候的主妇!”
我的困惑更深了,绿萍,她一向是个多么温柔而安静的小妇人呀!可是……他们都在暗示些什么?我越来越糊涂了,越来越不安了。父亲再看了我们一眼:
“你们小睡一下吧!等一会儿我来叫你们!”
“哦,爸爸!”我叫:“我这么兴奋,怎么还睡得着?”
“无论如何,你们得休息一下!”父亲好意的、体贴的笑着,退了出去,并且,周到的为我们带上了房门。
室内剩下了我和云帆,他正默默的望着我,脸上有个似笑非笑的表情。走近了我,他低语:
“这下好了,你马上可以和你的旧情人见面了!”
我倏然抬起头来,厉声的喊:
“云帆!”他蹲下身子,一把捉住了我的手。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深刻的、严肃的、郑重的表情,他凝视着我的眼睛,清晰的说:“听我说!紫菱!”我望着他。“是我要你的父亲马上找楚濂来,”他说:“是我要你今天就见到他们,因为你迟早要见到的!他们夫妇似乎处得并不好,他们似乎在酝酿着离婚,我不知道这事对你会有什么影响,但是,我已经把你带回来了!”他深深的、深深的看着我。“我只要求你一件事,你要冷静,你要运用你的思想。同时,我要告诉你,我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我注视着他,然后我把头依偎进了他的怀里。
“为什么你要带我回来?”我低问。
“我要找寻一个谜底。”
“我不懂。”“你不用懂,那是我的事。”他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你想家了。”抬起头来,我再注视他。
“云帆!”我低叫。“嗯?”他温柔的看着我。
“你说你永远站在我身边?”
“是的。”“我也只想告诉你一句话。”我由衷的说。
“是什么?”“我是你的妻子。”我们相对注视,然后,他吻了我。
“够了,”他低语:“我们都不必再说什么多余的话了,不是吗?”他摸摸我的面颊。“现在,试着睡一睡,好不好?”
“我不要睡,”我说,“我猜想绿萍他们马上会来,而且,我要到厨房去找妈妈说话——我不累,真的。”
他点点头,微笑着。“最起码,你可以换件衣服吧!我很虚荣,我希望我的小妻子看起来容光焕发!”我笑了,吻了吻他的鼻尖。
“好了,你是我的主人,安排我的一切吧!我该穿那一件衣服?”我们的箱子,早就被阿秀搬进卧室里来了。
半小时后,我穿了一件鹅黄色软绸的长袖衬衫,一条鹅黄色底有咖啡色小圆点的曳地长裙,腰上系着鹅黄色的软绸腰带。淡淡的施了脂粉,梳了头发,我长发垂肩,纤腰一握,镜里的人影飘逸潇洒。云帆轻吹了一声口哨,从我身后一把抱住我的腰。“你是个迷人的小东西!”他说。
对镜自视,我也有些儿眩惑。
“妈妈说得对,”我说:“你改变了我!”
“是你长大了,”云帆说:“在你的天真中再加上几分成熟,你浑身散发着诱人的光彩!”
我的脸发热了,用手指头刮着脸羞他。
“你少‘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你知道我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就够了!”他又话中有话。我瞪了他一眼,无心去推测他话里的意思,翻开箱子,我找出带给父亲母亲的礼物,由于回来得太仓促,东西是临时上街去买的,幸好云帆是个阔丈夫,在需要用钱的时候从未缺少过,这也省去许多麻烦。我给父亲的是两套西装料,都配好了调和色的领带和手帕。给母亲的是一件貂皮披肩。拿着东西,我冲下了楼,高声的叫着爸爸妈妈,母亲从厨房里冲了出来,看着那披肩,她就莫名其妙的哭了起来,拥着那软软的皮毛,她一面擦眼泪,一面说:
“我一直想要这样一件披肩。”
“我知道的。”我说。“你怎么知道?”母亲含泪望我。
“我是你的女儿,不是吗?”我说。
于是,母亲又一下子拥抱住了我,抱得紧紧的。
父亲看到礼物后的表情却和母亲大不相同,他审视那西装料和领带手帕,很感兴趣的问:
“这是谁配的色?”“云帆。”我说。他再上上下下的打量我。
“你的服装呢?”“也是他,他喜欢打扮我。”
父亲掉头望着云帆,他眼底闪烁着一层欣赏与爱护的光芒,把手压在云帆的肩上,他说:
“我们来喝杯酒,好吗?”
我望着他们,他们实在不像个父亲和女婿,只像一对多年的知交,但是,我深深的明白,他们是彼此欣赏,彼此了解的。礼物被捧上楼去了,我又挑了一个小别针送给阿秀,赢得阿秀一阵激动的欢呼。我再把给绿萍和楚濂的东西也准备好,绿萍是一瓶香水,楚濂的是一套精致的袖扣和领带夹。东西刚刚准备妥当,门铃已急促的响了起来,云帆很快的扫了我一眼,我竭力稳定自己的情绪,但是,我的心却跳得比门铃还急促。绿萍,绿萍,别来无恙乎?楚濂,楚濂,别来无恙乎?首先走进客厅的是绿萍,她拄着拐杖,穿着一件黑色的曳地长裙,长裙遮住了她的假肢,却遮不住她的残缺,她走得一跷一拐。一进门,她给我的第一个印象,就是她胖了,往日的轻盈苗条已成过去,她显得臃肿而迟钝。我跑过去,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我叫着说:
“绿萍,你好?我想死你们了!”
“是吗?”绿萍微笑着望着我,把我从头看到脚,漫不经心似的问:“你想我还是想楚濂?”
再也料不到我迎接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的!我呆了呆,立即有些手足失措。然后,我看到了楚濂,他站在绿萍身后,和绿萍正相反,他瘦了!他看来消瘦而憔悴,但是,他的眼睛却依然晶亮,依然有神,依然带着灼灼逼人的热力,他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我。“紫菱,你在国外一定生活得相当好,你漂亮清新得像一只刚出浴的天鹅!”他说,毫不掩饰他声音里的赞美与欣赏。也毫不掩饰他的眼睛里的深情与激动。
“哈!”绿萍尖锐的说:“丑小鸭已经蜕变成了天鹅,天鹅却变成了丑小鸭!爸爸,妈!你们注定了有一对女儿,分饰天鹅与丑小鸭两个不同的角色!”
云帆大踏步的走了过来,把我挽进了他的臂弯里。
“紫菱!”他说:“不要让你姐姐一直站着,她需要坐下来休息。”“是的,”我应着,慌忙和云帆一块儿退开去。
“云帆!”绿萍尖声说,脸上带着一份嘲弄的笑。“我虽然残废,也用不着你来点醒呵!倒是你真糊涂,怎会把这只美丽的小天鹅带回台湾来!你不怕这儿到处都布着猎网吗?你聪明的话,把你的小天鹅看看紧吧!否则,只怕它会拍拍翅膀飞掉了!”“绿萍!”楚濂蹙着眉头,忍无可忍的喊:“紫菱才回来,你别这样夹枪带棒的好不好?”
“怎么?”绿萍立即转向楚濂,她仍然在笑,但那笑容却冷酷而苛刻:“我正在劝我妹夫保护我的妹妹,这话难道也伤到你了吗?”“绿萍!”楚濂恼怒的喊,他的面色苍白而激动,他重重的喘着气,却显而易见在努力克制自己不马上发作。
“哎呀,”云帆很快的说,笑着,紧紧的挽住我。“绿萍,谢谢你提醒我。其实,并不是在台湾我需要好好的看紧她,在国外,我一样提心吊胆呢!那些意大利人,天知道有多么热情!我就为了不放心,才把她带回来呢!”
“云帆,”我勉强的微笑着。“你把我说成了一个风流鬼了!”“哈哈!”云帆纵声大笑。“紫菱,我在开玩笑,你永远是个最专一的妻子!不是吗?”
不知怎的,云帆这句话却使我脸上一阵发热。事实上,整个客厅里的这种气氛都压迫着我,都使我透不过气来。我悄眼看绿萍,她正紧紧的盯着我,于是,我明白,她什么都知道了!楚濂一定是个傻瓜,会把我们那一段告诉她!不过,也可能,楚濂没有说过,而是她自己体会出来的。我开始觉得,我的回国,是一件完全错误的决定了。
父亲走了过来,对于我们这种微妙的四角关系,他似乎完全体会到了。他把手按在绿萍的肩上,慈爱的说:
“绿萍,坐下来吧!”绿萍顺从的坐了下去,长久的站立对她显然是件很吃力的事情。阿秀倒了茶出来,戴着我送她的别针。于是,我突然想起我要送绿萍和楚濂的礼物。奔上楼去,我拿了礼物下来,分别交给绿萍和楚濂,我笑着说:
“一点小东西,回来得很仓促,没有时间买!”
绿萍靠在沙发中,反复看那瓶香水,那是一瓶著名的“CHANELNO.5”,她脸上浮起一个讽刺性的微笑,抬起眼睛来,她看着我说:“紫菱,你很会选礼物!CHANELNO.5!有名的香水!以前玛丽莲梦露被记者访问,问她晚上穿什么睡觉?她的回答是CHANELNO.5!因此,这香水就名噪一时了!可惜,我不能只穿这个睡觉!紫菱,你能想像一个有残疾的人,穿着CHANELNO.5睡觉吗?”
我瞠目结舌,做梦也想不到绿萍会说出这样一篇话来!楚濂又按捺不住了,他大声的叫:
“绿萍!人家紫菱送东西给你,可不是恶意!”
绿萍迅速的掉头看着楚濂:
“用不着你来打抱不平!楚濂!我们姐妹有我们姐妹间的了解,不用你来挑拨离间!”“我挑拨离间吗?”楚濂怒喊,额上青筋暴露!“绿萍!你真叫人无法忍耐!”“没有人要你忍耐我!”绿萍吼了回去。“你不想忍耐,尽可以走!你又没有断掉腿,是谁拴住你?是谁让你来忍受我?”
“绿萍!”母亲忍不住插了进来。“今天紫菱刚刚回来,一家人好不容易又团聚在一起了,你们夫妻吵架,好歹也等回去之后再吵,何苦要在这儿大呼小叫,破坏大家的兴致!”
“妈妈,你不知道,”绿萍咬牙说,“楚濂巴不得吵给大家听呢!尤其是今天这种场合!此时不吵,更待何时?是吗?楚濂?你安心在找我麻烦,是吗?楚濂?”
楚濂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他的手握着沙发的靠背,握得那么紧,他的手指都陷进沙发里去了。他的呼吸剧烈的鼓动着胸腔,他哑声的说:
“绿萍,我看我们还是回去的好。”
“哈!”绿萍怪叫:“你舍得吗?才来就走?”
“好了!”父亲忽然喊,严厉的看着绿萍和楚濂:“谁都不许走!你们吃完晚饭再走!要吵架,回去再吵!你们两个人维持一点面子好吗?”“面子?”绿萍大笑。“爸爸,你知道吗?我们这儿就是一个面子世界!大家都要面子而不要里子,即使里子已经破成碎片了,我们还要维持面子!”
“绿萍,你少说两句行不行?”父亲问。
“我自从缺少一条腿之后,”绿萍立即接口:“能运用的就只有一张嘴,难道你们嫌我做了跛子还不够,还要我做哑巴吗?”“跛子!”楚濂叫,他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了。“我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