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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惯毕竟是他提拔之人,当初爱他之才,不忍他身死,此时自然尽力劝其活命,他虽不管法度,却也道出个一二三来。
明重谋本有意留下严惯性命,闻言深感可行,便依此下令。说话间,余光看到谢临微微松开手掌,似隐隐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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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新年放过,也才刚刚回暖,天气还有些冷。
官道上,谢临将绮罗扶上了马车,绮罗刚站了上去。谢临便忍不住昂头,将眼中湿意眨回眼里,慢慢道:“此去多风霜,路途遥远,你且照顾好自己。若还有需要,便传信回来,我定会立刻送去。”
绮罗亦有些含泪,她看了看马车,又看了看马车上备好的财物,摇头道:“绮罗此去哪里需要什么东西,严惯被发落流放,绮罗身为其妻,自然也当追随而去。兄长可把绮罗养叼了胃口,到时吃不了苦该如何是好?兄长还给绮罗雇了马车,幸而绮罗还会些赶车之术,不必雇人,否则到时更麻烦些。”
“这说的什么话,只是有些遗憾,没有照顾好你,”谢临叹道,“当时助你们出来后,便想着定让你们不再熬那风霜,不要再过苦日子,没想到竟……”说到这里,谢临想到她不甚满意的严惯,不禁叹了口气。
绮罗笑了笑,“兄长不是绮罗,又怎会明白绮罗所感幸与不幸?有情人希望朝朝暮暮相携到老,也是自然,就如陛下和兄长一般。”
谢临难得微微红了红脸,低低地咳了一声,“说什么胡话?”
身后的墨儿和淑霞,也笑而不语。难得打趣谢临,自然不想放过这机会。
几人正笑着,绮罗忽而想到一人,眸色又微微黯淡了些许,“兄长,那洛御医,你可如何对待?他毕竟曾与你有婚约,而且……看他行事,对你也并非没有情意。帝王情意虽好,可是绮罗听说,伴君如伴虎,况且当今圣上也并非只有一个女人,后宫以后只怕也还要扩充,您又肯定不会想成为后宫之人。绮罗觉得,若能有退路……”她迟疑地说,“洛御医,绮罗以为,倒是上上之选。若是能就此断了和陛下之事,只怕更好。”
谢临微微沉默,半晌,方摇了摇头,“此事暂不想它,以后之事,谁又能得知?”她看了看绮罗由明重谋易容改扮之后的平凡模样,不禁赞许道,“我现在看你如此模样甚好,一路上能少了许多麻烦,钱也最好能不露白就不露白,你以后还是要和那个家伙过日子的,我也不拦着你了,只是……万事小心。”
绮罗点了点头,几人有说了几句,这才依依惜别。
蒙蒙的雾气,将官道笼罩其中,绮罗一身轻便麻衣装束,驾着马车,渐行渐远,影子逐渐消失在雾气中。
谢临站在那里许久,直至绮罗的影子看不到了,也没有移开脚步。
相处数年,她比她们长些,一直照顾她们。本以为别离如此容易,却没想到当真来临时,却深觉心如刀割一般。
严惯被发配流放,削去官职,三代不得为官,虽然没有抄家,然而朝中诏书说得明白,这财物尽皆留给其母用以安度晚年,他本人不许用分毫。
而绮罗自领其罪,愿与夫君一同去偏远之地。陛下感念其对夫深情,不再管她的事,自然对她带着财物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有了今日谢临等人送行一事。
也好。谢临想。
远离这京城是非之地,他夫妻二人彼此相携,也算是快乐了,不枉她曾想着将绮罗嫁出去。
身后不久传出墨儿的呜咽声,一边还哽咽着唤“绮罗绮罗”个不停,淑霞安慰她道:“好了好了,也不是不会再见了,何必如此伤心?”
谢临看着前路,心中道,不会再见,也好。
只愿前路多艰难,但若有恒心韧性,也便无事不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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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树有阴阴,众侍卫竖立大楚锦旗于围场边,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众大臣、皇亲国戚皆骑马,马匹个个四肢修长,躯干壮实,矫健俊美,骑马者身上背负箭支弓弦,个个英姿飒爽,跃跃欲试。
户部侍郎左明大笑对史庆赞叹道:“史大人老当益壮,这马上的风采,可不减当年啊。”
吏部尚书史庆一捋腮边髯,摇头笑道:“老了老了,就算是当年,史某这马术,可也比不得武官出身的尉迟大人啊。尉迟大人虽然年轻,但是文武双全,比之你我,可要胜出许多啊。”
史庆一直想要把女儿史红药嫁出去,结果想当国丈的愿望破灭,想把女儿嫁给谢临,又听谢临如此……他犹豫在三,便一直为女儿寻个好女婿。满朝文武之中,若说男子适龄又尚未娶妻的,虽也不算少,然而除却谢临外,史庆觉得尉迟正倒是个上上之选。
年纪轻轻,便位居高位,还不自傲,文武双全,定也能保护得了女儿。
最重要的,是此人乃是一朝忠臣,兵戎出身,颇有正气,从这一点看来,就比那谢临好上许多。因此史庆看尉迟正的目光,便越发觉得有趣起来,此时自也忍不住称赞。
左明亦笑道:“史大人忒谦,大人就算如此,也比下官这一介文人要强上许多,下官反倒是赶鸭子上架,陛下让这些个朝廷重臣都出来围猎,下官就算不怎样,也得整装表示待发呀。”
说着,两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左明看了看缓步于前的尉迟正,又叹息道:“不过尉迟大人出身兵戎,这马术之上的凛然之意,下官觉得,咱们这些朝廷臣子的,就没有能比上的。”
“正是如此。”史庆也禁不住赞同。
尉迟正这驾马缓缓前行,这两人声音不小,或者也是故意让他听到的,他便回身谦逊了几句,又道:“两位大人谬赞,若说起骑射,尉迟某虽然会武,上过沙场,但是又怎及圣上之功?听闻陛下骑射亦佳,尉迟某和陛下比起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左明捋了捋胡须,笑道:“尉迟大人忒谦了,不过陛下确实骑射颇佳,若非永留陛下无子,只怕陛下如今已成为我朝之将军了,以陛下之能,这夷国南蛮等人,又如何会在话下?”
毕竟是议论到圣上头上,明重谋正在前方不远处,左明便将声音放低了一些。
“哦?”尉迟正道,“这倒不曾听闻。”他想了想,目光便落在明重谋身上,这时他看到明重谋正对紧随在其后的谢临说了些什么,谢临抿了抿唇,还是没忍住,低低笑了起来,本来还凌厉寒冷的神色,登时现出几分平和。
尉迟正见了,不禁眉头紧锁。
自他得知与谢临真正有情的人,原来是明重谋之后,他便总是这样在暗处观察他们,以至于有的时候难免痛恨自己自己,竟然现在才发现,不止陛下,那谢临与陛下自以为无人处谈话时露出的神色,便已昭示。
一朝臣子媚上惑主……前日里严惯一事,尉迟正便已发现,陛下决断已难免因情所感,失了三分公允,幸而时局之下,无大错处,陛下也善于广纳谏言,这才没有大错,不过终究并非好事。而且……
尉迟正见到他们不知又说了什么话,谢临再度笑了起来,他心里不想再看,便调转马头,回身与几位大臣聊了起来。
天色越发暖了之后,明重谋因感瑞雪兆丰年,便设此围猎,特许朝中十几位重臣与一些皇亲国戚参与。若说是如此特许,倒不如说明重谋想亲自与众臣比上一比,表示自己没有忘记骑射武功,以全少年时想上战场冲杀四方的愿望。不过……
“你若是觉得有些疲惫,便不来这里也好。”明重谋说。
谢临无奈摇头,低声道:“怎地?陛下觉得臣是女子,当不得在这马鞍上与众臣相较?”
“怎会这样想?”明重谋怕她介怀,道,“你本就不善此道,围猎中若有些磕碰,让我如何心安?你若真不能,一定先提出来,虽说你是丞相,不得不出,可是……”
谢临见他如此担忧,忍不住摇头轻笑,将缰绳向后扯了扯,马发出嘶鸣声,向后退了几步,谢临却依然稳稳地坐在其上,背脊挺得笔直,目光紧锁在明重谋身上,道:“陛下,你可莫小瞧了我。”
日光落在她的脸上,照得面目更加白皙,轻身便装,全然不同往日,显得英气勃勃,发端在风中飞舞,她身姿气宇轩昂,神情却言笑盈盈,目光在初春的阳光下褪去寒冷。
她只是那般看着自己,倒教明重谋心下莫名柔软了起来。
明重谋哈哈一笑,“朕的丞相果然与众不同,那到时可要比上一比,你若输了,可如何是好?”
谢临一怔,她没想到居然还会有赌约,想了想,又道:“陛下想要臣如何?”
明重谋勒了缰绳,凑近了她,轻声道:“今晚陪我。”
他抬眸看着她,映得日光,在其中繁星点点。
谢临唇角笑容淡去,又想了想,“那明晚呢?”
明重谋不料她如此说,不禁失笑,见她有些狡黠地看着自己,心想,这是在存心诱惑了。“我若输了,那便忍一天,明晚你再来陪我。”
谢临听了,也忍不住笑了。
“好。”谢临说。
虽然如此,两个人却知道,有情人朝朝暮暮相处,有什么过错?今晚,明晚,不过是个彩头。他们倒是恨不得日日夜夜都在一起,再不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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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箭法!”
众人行至穷处;正想着场中猎物竟如此难寻;尉迟正却见一飞鸟从高空疾行而过;他眼尖手快;立刻拉弓射箭,鸟儿便中箭而落。
明重谋见了不禁大赞,“果然不愧是朕的兵部尚书;这一箭发于弓弦;后劲却不弱。”明重谋将那鸟儿提起来,甩给身后随从,“收了,记尉迟卿家一笔;这可是开门红;回去之后,朕依照你们的猎物多寡,来赏。不过尉迟卿家这开门红,却要独一份!”
尉迟正立即马上行礼,“谢陛下恩典!”
众臣赞赏了一会,前路正行,又见鹿从草丛中钻出来,众人皆正要射箭,群臣却见明重谋已拉弓成满月,便有心想让,这缓上一缓,却见一把飞羽已当先射了出去,正中那鹿的咽喉处,而随后明重谋的箭也跟了出去,亦射在同一处,将那鹿直接捅了个对穿,还往后带了一带,蹭到墙上,这期间早已决气。
明重谋一怔,不禁哈哈一笑,“谢卿这一手可不遑多让,这个猎物,可是谢卿的了。”
众臣这才明白过来,方才抢陛下猎物的,竟是谢临。这一手箭确实不错,尤其在文臣之中,更是难得,在座的臣子大半,都未必有这一手干净利落。
可是毕竟方才众臣有心想让给陛下,没想到谢临竟如此不识趣,立时便给了那鹿一箭,众人心中颇有些不平之气。
谢临倒是好像无悲无喜,可是唇角却微微弯起,显然心里愉悦,她瞟了明重谋一眼,其中意味,令明重谋几乎失笑。
此处臣子半数为清官,陛下按照猎物多寡会赏,众臣自然为多发现猎物,行至许久之后,便已逐渐各寻猎物去了,自不会一如之前聚在一起,然而谢临一不惧财物赏赐,二就好抢陛下的猎物,因此倒是亦步亦趋地跟在明重谋身侧。
明重谋无奈,身后随从也不少,还有这位谢大人在旁,自然十分束手束脚,“谢卿,你这是故意?”
谢临一把将猎物系在自己马侧,回头弯唇一笑,“便是故意,又怎地?”
明重谋被她这一笑弄得一呆,忍不住失笑,“好吧好吧,看来是定让我忍这一晚了,不过……光比射箭,实在没什么意思,朕倒觉得,谢卿不如与朕比一比这马术,如何?”
谢临微微一怔,待想明白了,便心中好笑起来,随即点了点头,“陛下要比,敢不从命?不过这路径要到哪里?如何计算,况且……”谢临微微笑起来,“这彩头如何算?是加注,还是只如上一把那般?”
明重谋见她眸中狡黠之意,心说这家伙果然机敏,便道:“这马术,按照到那边围猎终处计算,谁先到了地方,就算赢。至于加注……当然要加注!不过……”他顿了顿,咬牙道:“不过朕赢了,仍如朕之初始赌约,若你赢了,那……那便再隔一日吧。”
说罢摇头,言下之意好不惋惜。
谢临失笑,“好,那便如此这般了,陛下且慢些行了!”话还没说完,谢临已一驾缰绳,当先控马,如箭一般射了出去,明重谋一怔,亦随口让随从侍卫不必跟上,将猎场围得紧些,勿教闲杂人等闯进来,然后拍马赶快追,一边恨声道:“好个谢临,你竟使诈!”
谢临快马前行,声音远远地传到明重谋这边来,“陛下可没明说不可使诈,臣一向听陛下之旨行事,决无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