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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地方失火啦?」一个消防员探脑袋说。
「失火?」
「是呀!」
「你们神经恐怕不正常吧。」
「不正常?怪了,刚才你们房子里有人哑着嗓子干号,哎哟哎哟的喊救命,正巧我们车子停在路边,不是失火?声音会那么惨……」
事情没有比这更倒楣的了,他们竟把我的美妙歌喉,当成失火求救的喊声了。妻开始翻白眼,我以为她要昏过去的,谁知道她飞起一掌,我的右颊就火炙似的痛了起来。于是,我不得不摀着脸忙得不可开交,用尽了吃奶的力气,陪罪,解释,请他们抽烟,请他们喝茶,请他们以后常来聊天,磕头作揖,好容易才把那一批爱管闲事的家伙们赶走。
「修理大门,至少要二百元,」我咕哝说,「都是你,要教我唱。」
妻不说话,我也就连忙打住,坐在凳子上唉声叹气。看看表,已五点钟了,这个周末宣告结束。
我刚要抓起报纸,妻又叫了。
「走呀!」她花枝招展的站到门口。
走就走,反正是反正了,我把心一横,拿出殉道精神,大无畏的站起来,跟在她屁股后面。
「我打算买一个头发针。」
「好呀。」我一面掩门一面说。
「你看,什么样子好?」路上,妻表示民主说。
「蝴蝶样不错。」
「太大。」
「飞蛾样的?」
「太俗。」
「那么,金蟾样的?」
「闭嘴!我自有主意。」
到中央商场,她进去了,我作壁上观,不到十分钟,柜台上已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料、化妆品……我的眼睛渐渐撩乱,再停一会儿,我真要疑心妻是售货员,而那个售货员倒是买主了。觑了个机会,我溜出来。
暮色已经朦胧,我颓丧的在人行道上徘徊,看着一对又一对夫妇和情侣们走过,不禁悲起心头,为那些男人惋惜。我一面惋惜,一面还不得不张望商场出出进进的人潮。现在,已七点钟了,两条没有出息的腿由酸而痛,由痛而木,腰也像要断了似的,假使这时候店老板把妻暴打一顿,踢出大门,我真要呈请政府颁给他一座勳章。
一个警察出现在我的面前。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打量我说。
「你管得着?」我没好气。
「对不起,」他眨眼说,「这是我的职责,我看你在商店门口贼头贼脑的两个小时了,如果你要下手扒点什么,请换个地方,这是我的管辖区,识相点,朋友!哈……哈……」
按照道理,我是要给他一记左钩拳的,可是,我又不敢,所以,我只向他耸耸肩膀,表示一下看他不起。然后──妻这时恰巧走出来,手里捧了一大包。
「买了些什么?」我迎上去双手接过,试探着问。
「一打尼龙丝袜,两件奶罩,三件马尼剌裙子,五……」妻说,她大概发现我的嘴脸变了色,所以她马上采取攻势,「你刚才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到处找你,急得我想哭……你,你别想丢掉我……」
我努力把嘴脸恢复正常,假装着好像根本没有发愁透支下半年薪水似的。
「七点半了,该回家了吧。」我提议。
「我要看电影。」
我的膝盖都发软,但仍迅速的表示赞成,踏上电影街,在人丛里挤着,正感到一切都陷于绝望,可是万万料不到,事情却急转直下,一个油头粉面的小伙子瞄了妻一眼。
「瞧,」小伙子向他的同伴低语说,「这个女娇娘真像一个洋娃娃!」
妻一怔,我跟着也赶忙一怔,然后妻不由分说的拉了我,爬上三轮车,也没讲价钱,就飞一般的回到家门口。她跳下来就跑,我和三轮车夫吵了半天才把他打发走,怀着满腹疑惑回到房子。
「我问你!」妻正对镜子欣赏自己。
「什么事?」
「你得凭良心回答!」妻不回头,在镜子里媚笑。
「当然凭良心。」
「你说,」妻双靥绯红说,「我像不像洋娃娃?」
「像,像。」我明白事情突变的原因了。
「真的呀,像不像?」
「像,像,像得要命。」
「你不凭良心?」妻在镜中发狠说。
「你最凭良心。」
「赌咒我听。」
「我要是不凭良心,」我赌咒说,「教我下辈子还当你的丈夫。」
妻不等我说完,已满意的笑了,笑得比蜜还甜,哼出:「浮云散,明月照人来……」这时,黑夜已侵蚀到屋子,我扭亮电灯,打开报纸。
「嗨,快去生火做饭呀!」妻吩咐,眼睛不离镜子。
狈的奔到厨房,蹲在炉子前头,劈柴、笼煤、噘起嘴吹火……,臭汗塞满了每个毛孔,顺着两肋排骨往下流,侧侧耳朵,妻已哼到:「双双对对,恩恩爱爱……」高跟鞋还打拍子呢。
现在,由不得脑门轰的一声,实在是支持不住了,终于,像一头可怜的狗熊一样,一屁股坐到地上。
广告战役
十月二十四日
寻找逃妻启事:逃妻赵乐珊,现年二十四岁,一口标准的北平话,头发长可及肩,如擦上怪油,还会发亮,皮肤尚称洁白,双颊微红,水汪汪眼睛,专门喜欢看丈夫以外的男人,眉毛是画的,因之又细又长。据她自己说,她身高五尺一寸,体重一百零一磅,胸围三十四寸,腰围二十寸,臀围三十三寸半。穿的是尼龙旗袍,和美国刚进口的凡尔登型高跟皮鞋(注:此鞋尚未付款,店老板已来讨账三次),手提包里装的是我全部家产(半年稿费五千元)。于上月十一日潜逃无踪,如有仁人君子把她扭回敝宅,愿以一千元酬谢。唯请贵仁人君子注意,如果她手提包里的钱已经动用,或已经花光,酬谢数目,则改为面议。隆克市西大街八一○巷二号徐大卫敬启。十月二十六日赵乐珊警告徐大卫启事:你果然不是东西,原来你惦念的只是手提包里的钱,而不是我。算我当初瞎了眼,糊里糊涂嫁给你。你说我潜逃无踪,这话简直比你平常吃过大蒜后的嘴还臭而不可闻。我临走时曾留一张纸条在桌子上,除了揭发你的种种罪行外,还写下了我的信箱号码,你为什么还在报上信口雌黄?我前两天尚于心不忍,认为你很可怜,现在事实证明,你已混蛋到不可救药的地步了,我不得不被迫放弃对你的一线希望。离婚诉讼即向法院提出,法院会用传票告诉你,什么时候和什么地点,和我相见。十月二十八日乐珊:我照着你留下的信箱号码,足足写了七八封信,可是,全部被该死的邮局退回来了,上面注着:「查无此人」。在无可奈何中,我才用这种广告奇谋,因为我知道你是不会放弃任何骂我混蛋机会的。千万别告状,我这些日子每顿饭都打游击,苦不堪言。大卫。十一月一日乐珊:怎么不作声了,务请见告地址,我急于见你一面。大卫。十一月三日乐珊:亲爱的,可怜一下你的丈夫,赐给一个回音,写一句也好。大卫。十一月五日徐大卫警告劣妻赵乐珊启事:你拐走了我的两锭金子,还有「世界永没有女人」长篇小说原稿,临走时又把门窗捣坏,甚至违背圣人「不迁怒」的明训,把邻居的十只小鸡全部捏死,是何居心?希速回头,尚可宽恕,本丈夫有后望焉。十一月七日赵乐珊警告劣夫徐大卫启事:你有金子?你有蝨子!「世界永没有女人」原稿,是你那天作文豪状,承许给我三千块钱,请我抄的。想要也可以,拿缮写费来。你说我捣坏门窗,捏死邻居十只小鸡,我已向法院另行控告你公开诽谤,请候法律解决。十一月八日乐珊:总算激出回话来了,你动不动就告状,简直成了女讼棍啦,我愿认输。大卫。十一月十日徐大卫君鉴:这不是认输问题,而是必须对你膺惩问题。赵乐珊。十一月十一日乐珊:门窗如故,邻居的小鸡也健在,据我刚才探头观察的结果,他们还活生生的乱蹦乱跳呢。我大概是一时情急,随便给你罩上一顶帽子,后悔不迭,千万高抬贵手,别打官司。大卫。十一月十三日徐大卫君鉴:我没有那份闲情逸致来领教你的花言巧言,我唯一的希望是你答应和我离婚。赵乐珊。十一月十四日乐珊:你放心,我不会傻瓜到答应和你离婚的,快撤销诉讼,快回来,你真是一个要命的女人。大卫。十一月十六日徐大卫君鉴:要想不离婚,先把你的种种罪行,一一招供出来,让天下人看看还有没有像你这种坏透了顶的男人。赵乐珊。十一月十七日乐珊:从你慨允不离婚的明智措施上,我就看出你的学问最近越来越大,足有资格接受献旗致敬了。那么,我们别再登广告,别再花冤大头钱好不好?你说我坏,我一点都不在乎,一个妻子如果三天不痛骂她的丈夫,死了准会进地狱的,尤其是太太们像海豹似的聚在一起时,当丈夫的就更不是什么好货色。请你先回来,容我向你当面认罪,我真怕你那些女伴们再给你出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意。大卫。十一月十九日徐大卫君鉴:不登广告也可以,候你来信。赵乐珊。十一月二十日乐珊:感谢主,向你坦白的机会终于来了,就在你出走的那一晚,我回到家里,疲倦得像一头刚卸了磨的驴子,腿都抬不动。可是,等到我一看见你留下的纸条,我的腿就立刻勇猛的踢腾起来了,咆哮,拍桌子,又从鼻孔中喷出火车头被扭断了似的喘息,我迅速的发现,除了把你留下的那张纸条撕个粉碎外,其他任何动作都不足以表达我爱你之情。这样,我安安稳稳的睡到天亮,又很快乐的过了一个星期。──你现在总该明白你接不到信的缘故了吧。我的意思是,仍请你先回来,一切面诉。大卫。十一月二十二日徐大卫君鉴:我早就料到你说给我写信被退回的事,是漫天大谎,果然不错,我不提出离婚的唯一条件,就是我要看看那些被退回了的信,和那些批注「查无此人」的邮局附条。赵乐珊。十一月二十三日乐珊:你别那么顶真呀,偶尔说句瞎话,有什么关系呀。大卫。十一月二十五日赵乐珊警告徐大卫启事:你简直浑身都是谎,勿再无理取闹,敬候法律解决。十一月二十六日乐珊:我决心痛改前非,不再撒谎了,连半句都不撒,你以后要是查出我撒半句,你就用你头发上的别针刺我的背──不像从前那样刺进一点点,象征性的只刺出一两滴血,而是你有权刺进半寸,流半小碗血,我发誓连哼都不哼的。大卫。十一月二十八日徐大卫君鉴:我不刺你,你也不必连哼都不哼,你只是因为没有地方吃饭,「苦不堪言」,才想到我的,如果你能幸运的再骗到一个像我这样老实的女孩子嫁给你,你早就忘记我了。我并不爱你,你更不爱我,不如一刀两断。赵乐珊。十一月二十九日乐珊: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嘴里越是说不爱,心里越是爱得厉害。而我爱你的程度,更是日益庞大,连诗人们自作多情的肉麻诗句,小说家笔下那些缠绵对话,都不能及我于万一。我建议你去买一本《辞海》查一查,凡是关于赞美女人,爱慕女人,愿意为女人死的字汇,你只管接受下来好了,那都是我对你的真情流露。谁要是还说我不爱你的话,我一定安排个日子和他黑巷子里见。大卫。十二月一日乐珊:度日如年,盼你的广告,更盼你的信。大卫。十二月三日乐珊:你要是真的像刚当了官选议员似的,拿臭架子,动不动鼻孔朝天,你的危机就要降临了。我必须告诉你,半个月来,追求我的女孩子,已有半打之多,其中有几位甚至特别声明非我不嫁的,她们都是正在学校求学的女学生,一致同情我坎坷的遭遇,爱慕我惊人的才华,她们日夜包围,猛烈进攻。但我这个人的伟大处正在这里,我一律责以大义,严加拒绝,仍决心把最好的机会留给你,我不能让她们也像你一样的幸运,找到像我这样理想的丈夫。快回来,乐珊,迟了我势必被她们爱得不可开交啦。大卫。十二月五日徐大卫君鉴:你要脸不要脸?赵乐珊。十二月六日乐珊:当然要脸。大卫。十二月七日
乐珊:你真的像抛弃破鞋一样的,抛弃了你那前程如锦的丈夫吗?大卫。十二月九日乐珊:我向你庄严的宣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