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阁下光棍三十年,予深悯之。」
「越看越爱,她是一个美人哩。」
「美人?二十年前一美人。」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她的腔调很柔,柔到我心窝里。」
「上帝,我的魂都被她勾去了,发言就发言,讲演就讲演,乱飞媚眼干什么?」
「我看出苗头有点不对,又有人旱地拔,从座位上一拔而起。」
「何不扑杀此獠?」
「随他去,他上辈子准是一个哑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尔等大小臣工,讲的讲,写的写,乱七八糟,搞的什么名堂?惹得朕躬性起,把尔等装入袋,扔到河里喂吴郭鱼。钦此。」
「上苍有眼,使贵朕躬终身当一小职员,若一旦为君,民无?类矣。」
「敝朕躬说话虽凶,行事甚松,尔等不必顾虑,尽管拥戴可也。钦此。」
「会后去看《小母鸡》,我请客,如何?」
「兄台,我与你前世无仇,今生无怨,干啥要苦苦谋害我?假设你看我不顺眼,可随时拉过去揍一顿,我连哎哟都不哎哟一声的。」
「是何道理?」
「我虽其蠢如猪,但还没蠢到去看国产电影的程度。导演只会照相,演员只会哼唧,说话像宣读联合国文告,而且动不动就唱了起来,剧情幼稚得可笑,表情拙劣得可怖。一不小心,看了之后,会浑身起鸡皮疙瘩而死。兄台,求你念及二十年老朋友,饶了吧。」
「不饶。」
「我还不看日本电影,日本电影的男主角横眉怒目,一个一个凶得像欠他两千两银子。女主角哭哭啼啼,一个一个可怜得像在大庭广众之下刚挨过耳光,而且说话如喷火,受不了。」
「那么,你喜欢看什么?」
「美国西部武打片,侦探片,等而求其下,看看文艺片,但,不看悲剧。」
「别的不说,你生为中国人,死为中国鬼,竟不看中国电影,爱国心何在?须知无爱国心便是汉奸,当了汉奸就自然而然的人神共弃,满门处斩。小伙子,勉之乎?」
「兄台,请你快处斩吧,我沐浴更衣,伸颈以待。」
「此公哇啦哇啦,形同泻肚,似乎要决心把我们讲死。」
「美国国会有疲劳讲演,一讲便是十二小时。」
「假设我们讨论的是正经事,我宁愿听他讲上一年。」
「写个便条给他,告诉他太太跟人跑啦。」
「事到如今,还说什么,唯有忍耐,抗战到底。」
「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山人心生一计。」
「试略述之。」
「山人以为:创立一个『开会法』,规定凡是开会,发言时,都得金鸡独立──那就是说,一条腿站着,用不着按铃,也用不着规定时间,只要等他一条腿站的发酸,或是站不稳啦,自然会戛然而止。」
「如果他不肯用一条腿呢?」
「那他就是违法,人人得而诛之。」
「如果他换腿呢?」
「照诛不误。」
「此计甚妙,公之头脑,似并不完全是狗屎也。」
「予甚赞成。」
「问题是,这个法律如何制定?」
「恐怕要开一个会决定。」
「我的娘,又要开会。」
「只要此案通过,以后天下便太平了,再也没有人恐惧开会了。」
「一言为定,就这么办,希提案人提出具体办法。」
「再见!」
「白白!」
打翻铅字架
「真的,」那工头说,「天老爷看得最清楚,我如果把这故事归入恐怖的一类,准有人笑我故意夸张,如果把它当成一场滑稽剧,大概又有人以为我过甚其词了。我做的彷佛是一场奇异的梦,从一开始就不断的发现我是倒楣定了。」
「快点讲呀!」张大了眼睛的人们催促他说。
「我得先行请求一点,就是,你们必须相信我所讲的都是真实的,我虽然可以提出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证据──我这个故事的男女主角,到现在为止,还都乱蹦乱跳的活在我们这个城市里,但我仍坚持这个请求,因为,甚至于有时候,我都有点怀疑,那些人连我在内,是不是都患着一种夜游症。」
「开始吧,你的废话太多!」角落里叫起来。
「是这样的,」那工头说,「我自从初中毕业,因为家里很穷,没有办法继续升学,父亲就把我送进一家印刷公司当学徒,记得我第一天走进那家公司的时候,震耳欲聋的巨大机器,和电光闪闪的制版厂,都是从前听都没听说过的奇怪玩艺,使我生出很大的惊讶。我是被派到排字房作学徒的,我真遗憾当初没有被派到机器房,那就不会遭遇到现在要叙述的奇怪事情了。然而,无疑问的,我毕竟是被派到排字房,而且直到现在,已干了整整十五年,从三级学徒,靠着上帝的照顾和自己的血汗,升到今天的工头。我一直是非常愉快的,一直愉快到有一天──「那一天是魔鬼的日子,我应该感觉到左眼在跳才对。上班后不久,老板把我叫到他房子里。
「『这是一本原稿,』他没有等我站稳就把一包东西递给我,他说,『最最速件,端阳节以前,一定出厂。』
「『来得及!』我回答说。
「老板用一种不安的眼光看着我。
「『我有什么不对吗?』我说。
「『没有,』他从写子台后面走出来,拍拍我的肩膀说,『你回答的很轻松,这使我担心,我们的雇主是一个很有名望的人,他交印的这些东西,在普通人看来,实在是不值得一个屁的。但他却连价钱都不还,我们要知道有名望的人总是十分难伺候的呀。』
「我同意他的见解。
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错,』老板说,『更别说错一个字了,假使你错了一个标点符号,或是错了一个字,公司就要赔偿出一个可怕的数目,而你,老弟,你也就等于被开除了。』
「我像捧了一颗核子弹头似的,把原稿捧到排字房,然后把桌子上的东西统统拨开,提心吊胆把它放下。凭我多少年的排字经验,看出那本原稿足有三百页十八万字之多。推测不出上面写的什么,我想,准是些什么皇帝诏书之类,否则不会严重到如此程度。记得去年排原子炉方程式时,微小的错误都可能关系到千万人的生命,也没有发生像今天这样如临大敌的场面。
「我迟疑了很久,不敢打开,唯恐怕里面的文件使我的心脏破裂。当然,那一定是一部具有很大影响力的文件,如果不是皇帝诏书之类的话,准是一个神秘的巫术图谱,再不然就一定是一个魔法师的咒语。总之,我已确定了我面对着的,是一个非常惊险的镜头。
「所有的工人,都屏声静气,他们紧张的围着桌子,眼睛瞪得比嘴巴张得还要大。我战战兢兢的翻开了第一页……
「不知道是谁先吐了一口气,接着,霎时间,大家爆出足以使屋瓦都震动的哄堂大笑。
「原来,原来是一本诗。
「『捡你们的字去!』我喊,我有一种要坐下来却被别人抽掉凳子的感觉。
「晚上,我和安珍去四川小馆吃饭,那时我们还没有结婚,我不敢说她是如何的漂亮,但是我也不能虚伪的硬说她非常丑陋。我们的相爱使我骄傲,她的收入和她所受的教育都比我高,但她还是遇事顺从我,好像我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你似乎有什么心事?』在吃饭时,她问我。
「我立刻否认,面对着如花似玉的美人,承受着她所赐给的全部爱情,而自己的口袋又不是十分窘迫,身体又强壮的像一条牛,我还会有什么心事呢?但是,她不相信,她说她从我的脸色可以看出我正在胡思乱想。她紧逼着,每一句话都像一个锋利的钩子,硬要从我脑子里钩出点什么。
「『能不能说出来?』她收回调侃的笑容说,『如果不能的话,我不勉强,不过我再也不打算看见你了。还没有结婚,你就开始捣鬼。』
「我可怜的直咽唾沫,假使为了一本诗集,而使我失去女朋友,我简直要和诗人一样的莫名其妙了。我就坦白的把上午所碰到的事告诉她。
「『太值不得你故意神秘了,』她抿起嘴说,『不过我得警告你,诗人们都有点稀奇古怪的,你千万不要大意。每一个标点符号,每一个字都要弄妥当。假使你排错了,你会后悔得恨不得害一场伤寒。』
「『你说的话很像我们老板。』
「『这是我的经验,孩子,诗人都是很特别的。』
「『不要叫我孩子,谁告诉你诗人都是很特别的?』
「『没有人告诉我,』她说,『而是我自己的体验,诗人即令并不真特别,也有点假特别,三首歪诗一发表,他的头发就不能再理,他说的话就必须疯疯癫癫,见了女人也就认为非爱上他不可了。』
「我说:『你再讲下去,诗人会敲断你的腿。』
「『不会的,孩子,我也认识一个诗人。』
「我感觉到空气有点异样,我婉转的向她打听怎么和诗人打上了交道。
「『事情发生在半年以前,』她说,『记得我们在新公园约会的那一次吧,我坐在椅子上等你,而你总是不来,我气得要走了,就在我刚站起来的一刹那,发现旁边放着一本书,大概是谁遗落下来的,一时好奇心冲动,就把它拿到手上,重新坐下,百无聊赖的翻着。』
「『什么书?』
「『诗。』
「『像小说上写的一样,你就如醉如痴的爱上那个诗人了。』
「『我很欣赏你的醋劲。』
「我的脖子都粗了。
「『告诉你,』她说,『那本诗叫《她的泪》,我看了两行,汗毛就开始一根一根往上竖,我知道,要是再看下去的话,我真要也流「她」的泪了。这时候,一个瘦长的男人傍着我的身子坐下。』
「『天啊!』我叫道,『我记起来我要揍的那个家伙了。』
「『就是他,他先向我送来一个微笑,随即向我表示那本诗是他的大作。我赶忙把书还给他,道了歉,又言不由衷的赞美了两句。于是,他立刻就看出我对他已经一见钟情,剩下的只是他肯不肯爱我的问题了。他就解释说,这诗集是他故意放在那里,而他自己却远远的躲在那喷水泉后面了望着的,他向上帝许下声泪俱下的滔天大誓,任何一个女人,只要第一个拿起他那诗集的,他就娶她为妻。后来,一个出过天花的女孩子拿起来了。』
「『他娶了她没有?』
「『废话,当然没有,因为诗人发现他的诚意还没有准确无讹的上达天听,他就再度声泪俱下的重申他的誓言,一直等到我把那本书拿到手里,而我已是第五个人,他也一连串的重申五次誓言了。于是,他就向我求婚,他并且说,他从来还没有听过一个聪明的女孩子会拒绝一个诗人求婚的。我吓坏了,我要叫喊,我告诉他我的未婚夫马上要来,他是一个莽汉,以打架为常事的。正在纠缠着,恰巧你出现了,还在远处叫我,他才拔腿开溜。』
「『你那时候为什么拦住我?』我喊起来。
「『小声点。』
「『完了吧。』
「『没有,以后,他不断的找我,我只有躲着不见,但他还是每天都要寄给我一首诗,有的还是发表过的,他就连杂志一起寄来。』
「『你从没有给我讲过。』
「『我根本不当回事。』
「『诗呢?』
「『你到字纸篓里找吧!』她憨笑说。
「『最好拿来擦我的屁股。』
「『撒野!』
「『他叫什么名字?』
「『这关系着和你毫不相干的另一个人,我不能告诉你。』
「我跳起来,『好吧,』我说,『我已经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