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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林二公第二个伟大的创举,是肯定了「出路」就是「生路」。台北《自立晚报》上刊出寒风先生一文,问曰:「放你一条生路」,能用「放你一条出路」代替乎?放你一条生路充满了感情,而放你一条出路,便是放狗屁矣。学生老爷在学堂毕业后,往往互相询问「出路」,还没有听到有人关心「生路」的。说句泄气的话,王唯农先生有一天从校长宝座上垮了下来,林隆清先生有一天被学堂解了聘,你们担心的是「出路」也乎?还是「生路」也乎?如果更倒了楣,二位老爷因杀人嫌疑,被判了死刑(对不起),你们担心的是「出路」也乎?还是「生路」也乎?
至于「丹森」「冉森」,解释得未免太过于浑身轻松,堂堂皇皇的国家考试大典,关系着数万考生的「出路」兼「生路」,每一题都应是认真严肃的,反而打马虎眼,用「反正考生不选」,来掩饰命题上或校对上的错误。在基本上,考试官错啦,有一百个理由说明错啦跟没错一样,而考生有一个错误,就被整得少皮没毛,这是不公平的,不公正的也。
历史如此,地理亦然。第四十六题曰:「中国古都之一的洛阳地理形势,有那些特性?──A、北临黄河,南倚熊耳,外方诸山。B、东扼函谷关,西有虎牢关。C、地居伊洛盆地的中央。D、曾是东周、东汉的首都。E、为河南省省会。」联考会的标准答案是ACD。台北《联合报》曾刊出曹汉旗先生一文,指出A是胡说八道。呜呼,洛阳之北是邙山,晋王朝的那些混账皇帝,就埋葬在那里(他们埋葬的方法妙不可言,挖个洞把尸首塞进去,既没有坟墓,又没有石碑,后世盗墓的朋友,一个个急得跳脚),越过邙山,还有一段距离,才是黄河,说北临邙山则可,说北临黄河则不可也。至于南方的熊耳山,更远在天边。命题的老爷可能没有在洛阳住过,然而,没有吃过猪肉,一定也见过猪走,在台湾的洛阳人没有死光,随便抓一个拷问,也不至恍惚到如此程度。如果这个命题成立,美国首都华盛顿,也可以「东临多瑙河,西倚太行山」矣。
这是联招会的怪事,另外,我们又遇到《西贡风云》的怪事。《西贡风云》是台北三家电视台联播的连续剧,内容是啥,不必介绍。反正是其中一位角色越南华侨邝石先生,被描绘成一个坏蛋,在台北的儿子邝少真先生看了对亡父的侮辱,提出严重抗议。人人都以为会有合理的答覆,却万万想不到,死不认错学又派上用场。编剧小组贡敏先生声明曰:「那只是姓名的一项巧合,因为越南华侨姓邝的很多,编剧时就随便杜撰了一个名字。」邝少真先生忍气吞声,要求在该剧片头前标明:「姓名如有相同,均属巧合。」该剧制作人田文光先生,大义凛然曰:「该剧将不做任何说明。」
呜呼,邝石先生曾在越南西贡担任过工人子弟学堂校长、华侨总工会理事长,又于一九四八年创办《民星日报》,并非无名小卒。杜撰到跟一个知名度甚高的人物一模一样,如果不是无知,就是恶意,而现在既不愿承认自己是无知,又不敢承认自己是恶意,只好靠权势取胜,你又奈我何哉?不过,该剧向小民宣传时,却是特别强调剧中人物都是真姓实名的,以期收到教育群众的效果,原文曰:「本剧力求真人真事,剧中人也就是难胞们真实姓名。」现在却情急招供,原来是假的呀。用假的东西,企图使观众相信它是真的,观众正要相信它是真的,它却自己揭起底牌,教人千万别信。天下竟有如此这般的美丽宣传,使人不得不喉咙发痒。
然而,我们惊奇的不是这些,而是惊奇在台湾的中国同胞特有的「死不认错」的气质。写到这里,柏杨先生拨电话给中央研究院的动物学家姚安莉女士,问她一个问题:「为啥鸭子死啦,嘴却那么硬?」她呆了半天也回答不出,看起来她的学问也没啥了不起。嗟夫,在所遇到的怪事中,我们没有听到一句承认错误的话,没有听到一句表示歉意的话,完全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硬碰硬做法。不知道我们祖先做了多少坏事,造了多少孽,竟触玉皇大帝之怒,罚使我们这些子孙,一个个横眉怒目,嘴硬如铁,坚不吐实,死不认错。天乎,中国人何时才能赎罪完毕,再恢复一团祥和──一副笑容,和勇于认错的嘴巴也。
挂铜铃
──严正的文学批评太少,读者老爷选购读物,最可靠的是口碑。
就在上个星期,台北《爱书人》杂志社全体人马,开到了柏府,谈起他们的新计画,雄心勃勃,要为中国文化界建立起来绝对严正的批评。现在台北的出版速度,据说平均每天有五百部新书,封面花花绿绿,内容密密麻麻,读者老爷面对着芸芸众书,无不老眼昏花,蹲在书摊前也好,站在书店里也好,左翻右翻,不到三分钟,头也大啦,汗也出啦,还是三心二意,不知道买哪一本才对。有些大腿小腿比较尊贵的朋友,不肯御驾亲观,就只有看报纸上的广告,而广告无不天花乱坠,又往往名不副实,看书名正合吾意,等到寄来一瞧,忍不住念三字经。《爱书人》提议建立绝对严正的批评,柏杨先生誓死赞成,一方面提出好书,向读者推荐,一方面选出劣书,别让读者吃亏上当。柏杨先生不但誓死赞成,还唾沫横飞兼拍胸脯,誓死拥护支持到底。
事情发展到此,他们本应该起身告辞,我也应该端茶送客,果真这般,岂不两大欢喜。然而,年轻朋友不知道人心险恶,竟深被我的精彩表演所感动,一位编辑老奶曰:「我们来此目的,就是想请老头执笔,为我们每期写一篇书评,最初还怕你不肯哩,现在放了一百个心,你阁下何时交稿?」呜呼,我当时就悲号起来,除了眼力真的不佳之外,还有其他种种理由,诸如蚊子叮啦,蟑螂闹啦,洛克斐勒请我下小馆啦,伊丽莎白二世邀我坐花轿啦,一阵折腾之后,他们仍执迷不悟,公推一位发言人厉声问曰:「老头,不必乱扯,你不肯写的真正理由是啥?」呜呼,真正理由只放在心里,岂是随便可以说出口的也。后来被逼得发急,只好据实招供。夫中国传统文化,一向都是定于一尊的,只有俺是老大,别人都是老二,几千年来的训练和培养,人们只能接受马屁,不能容忍批评,盖批评我就是瞧不起我,瞧不起我就是跟我作对,跟我作对就是敌人。而天无二日,民无二主,是我的敌人就得一律扑杀,这不但是神圣的责任,也是不能不履行的义务。在这种阴魂之下,任何批评都像是照地雷上踢一脚,文学批评虽然危险性不大,但也跟照砖墙上踢一脚一样,结果至少是痛得泪尿齐流。
自从有了白话文以来,出版物如黄河决口,势不可当。一○年代,就有人喊要建立绝对公正严谨的批评,一直喊到八○年代,仍然在那里喊,最近还看到有些人撰写大文,从文化到科学,从理论到实际,从土着的曹雪芹到洋大人萧伯纳,洋洋洒洒,旁征博引,说明文学批评的重要性,要求赶紧出现严正的书评。这跟柏杨先生向《爱书人杂志》大放厥词一样,似乎问题重重。盖批评既然如此重要,为啥不自己一马当先,却教别的傻瓜:「上呀,上呀。」
介绍一个老掉了牙的故事,鼠朋友聚在一起,对猫老爷的来去无踪,深为头痛,大家一致想出妙法,那就是如果在猫老爷脖子上挂个铜铃,他阁下无论走到那里,御体未到,铃声先到,鼠朋友就可逃窜一空。这办法是天下公认的第一等良法,谁都得点头如捣蒜。问题是,由谁去挂那个铜铃乎耶?寓言书上说,当这个问题提出时,大家面面相觑,目瞪口呆。可是柏杨先生却发现,故事的结尾似乎不是这样,而是有些聪明绝顶之士(柏老就是其中之一),却掇弄别的鼠朋友,曰:「你去挂呀!你去挂呀!」嗟夫,批评就是铜铃,自己拚命宣传它重要,可是自己却不肯写,而去掇弄别的人曰:「你去写呀,你去写呀。」
事实上中国文坛艺坛,只有「捧场」和「泼妇骂街」,而很少「批评」,更很少严谨的「批评」。所以中国只有客串的捧场家,或偶尔刺一枪的泼妇,而从没有职业批评家,无论是影评、剧评、书评。影评、剧评,几乎被少数人包办,吃制片商,喝经理人,玩影星歌星,只有上天言好事,下笔降吉祥。局外人根本弄不到一个地盘,运气好的朋友,弄到一个地盘,胆敢照本实发,地盘立刻粉碎,不粉碎的,则别有奇蹟。吾友白景瑞先生想当年未干导演之前,曾在《自立晚报》上写了一篇批评某剧团的大文,结果被该剧团盛大修理,住进台大医院,柏老降贵纡尊,亲往探视,他还在哎哟哎哟哩。迄今一晃二十年,往事历历如绘,我老人家之不敢硬挂铜铃,实在是胆早裂啦。
吾友彭歌先生,学问比天,他在台北《联合报》上的「三三草」,恐怕是中国唯一的以书评为主的专栏,我们非常佩服他千忙万忙之余,仍有时间读那么多书,更非常佩服他对每本书都能写出那么多赞美,雨露均沾,一团祥和。如果换了柏杨先生执笔,第一,我根本看不了那么多书。第二,三篇书评出笼,不但地盘不保,老命也不保。
不过,我想彭歌先生一定也有烦恼,那就是送给他并请他捧场的书,准排山倒海。写吧,有时实在连拜读都拜读不下去,不写吧,那就铁定的得罪了一箩筐,闹得化友为敌。所以柏杨先生从不送书给他,以免他阁下看了发毛。盖写书评的朋友,第一关最难突破的,就是这种书海战术,不要说经常写书评啦,就是偶尔写一次书评,后遗症也能拖十八年,张三送来一部,李四送来一部,王二麻子也送来一部,如果认真的读,每天二十四小时读都读不完,连拉屎的时间都没有。
不写必有后患,怎么,俺的大作不值得你一评呀,咱们张果老骑驴看唱本,走着瞧。而把该书评得不如作者的心,不称作者的意,也要大难临头,好呀,咱们二十年交情,是你先下手一笔勾的,大丈夫报仇,三年不晚,你总有用着俺的时候吧。于是,任何批评,只要没有好话说尽,必然的招来人身攻击,扣帽子,掀底牌,捏造事实,编排谣言,情绪高涨,气壮山河。于是,读者老爷满眼都是脏话和胡扯的话,看了三天,也没看出讨论的主题是啥。
柏杨先生有一次去找一位写作的朋友,他说他正赶一篇稿,差几百字就可交卷,教我坐在客厅稍候,我只好坐在客厅稍候。只听他阁下在书房一面写,一面骂:「干你娘,这种书竟然有脸出版,连猪也写得比你高明,我得向啥地方推荐得不要脸奖,哎呀,『燕子南来,轻轻扣着夏天的门』。叩你娘的婊子的门,看这种书,不如自杀。」我一听他要自杀,大吃一惊,夺门而入,原来他正满头大汗在给某一本「盖世名着」写书评哩,当时就劝他,既然如此痛苦,何必要写乎哉。他叹曰:「不写不行,我这次环游世界,经过他那里,他既亲自开车到飞机场来接,又请我吃大小之馆,又陪我观风景而游名胜,临走时又送我一大包礼物,不写就对不起朋友。」我曰:「然而你满可口吐真言。」他变色曰:「你教我出面去挂铜铃呀,好老头,胆敢害我,滚。」结果钱没借成,反而惹一肚子气。
至于泼妇型的批评,虽没有捧场型的批评那么多,但也锐不可当。泼妇型批评有二大特征,一是人身攻击,一是蠢血沸腾,口不择言,把一顶他自以为其效如神,自认为可以把人弄到监狱里的帽子,左扣右扣,扣得辛苦非常。若干年前,柏杨先生和一位老作家在一块泡茶馆──咖啡店盛行,是七○年代的事。只听他咬牙切齿曰:「那家伙,他妈的,什么下三滥东西,却三子俱全(柏老按:三子者,车子、房子、漂亮的妻子也)。我们忙碌一生,为国效力,搞得连个住处都没有,天理何在?天理何在?」不久,天理出现,「那家伙」的一篇文章出了事,他立刻施出手段,大发兽威,在一个会场上,拍桌子跳高,加以痛斥,接着就是写了一文,把「那家伙」批评得一钱不值。
呜呼,凡是报上发表的捧场型和泼妇型的批评,都不可信。从前某报的影评,有几颗星之分,遇到不堪入目的中国片,除了暗室里开国骂外,照例要加上几颗,如果不加,不但有不爱国之嫌,且有挨揍之危。书评亦然。柏杨先生老奸巨猾,绝不冒充好汉,硬往猫老爷脖子上挂铜铃。但我可是有勇气向读者老爷建议,要选择读物,最可靠的是口碑。
哥儿公子有福啦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说屁话五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