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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需要一个月两个月,黄瓜菜都凉啦。
──台北《中央日报》刊出一文说,拿中华民国的护照真好,到处都受欢迎,这跟事实似乎恰恰相反,但读者老爷看了,可是心花怒放。嗟夫,连这一点小事,都可瞪着眼撒谎,使人大骇。记得五六月间,有人开讲座介绍廉价周游欧洲计划,只要二两黄金的价钱,就可大玩特玩,听众瞪眼之余,如醉如癡。在巴黎时,也有朋友推销,有两种焉。一曰:花五千法郎买一辆二手老爷车,英、法、荷、德、比、卢、西、葡、义、瑞、丹、奥、希……随你横冲直闯,然后回到巴黎,老爷车仍可卖三千元,真是人间第一大妙。二曰:花一百美元(数目早成了耳旁风,忘得一滴不剩,反正是一个便宜加三级的数目)买一张通用火车票,三个月内,凭尊臀之意,想坐啥火车就坐啥火车(头等的最好不要坐,以免挨踢),英、法、荷、德、比、卢、西、葡、义、瑞、丹、奥、希……也随你横冲直闯,到一站,玩一站,晚上就在车站椅子上一躺,连客栈的银子都省啦,此乃人间第二大妙。
──这计划可是好计划,问题在於「威杀」。你如果拿共同市场护照,当然绝对大妙。如果拿美国、加拿大、日本,甚至韩国护照,也会相对大妙。但你拿中华民国护照,恐怕折腾了一阵之后,发现最后还是待在家里坐。你可知道同时拿到这些国家的「威杀」,要多少时间?申请签证时,有些国家温柔敦厚,只要护照眩”揪托小S行┕夜费劭慈说停腔ふ赵静豢伞H缓蠹牡较愀郏缓笤偌幕乩础R涣吕矗鸵荒臧朐亍6腋鞴A羰奔洌ざ滩煌刖忱刖呈奔洳煌岩韵谓印D愕比豢梢园才畔谓樱昵氚嗽乱蝗罩涟嗽露赵诜ü嗽露罩辆旁率赵谝宕罄诮谙嗔缈哿贰:美玻鋈患渌璧模ü桓闶炱谙蓿种蛔家淮稳刖常O碌氖欤趺窗彀桑媸恰溉ヒ膊荒苋ィ∫膊荒茏。患钗矶崖罚释未Γ 谷ピ蛞宕罄奔湮吹剑蛔既刖常≡蛄粝录吐迹穹赡苡啦荒茉倮吹奈;
欧洲似乎正在努力往统一的路上走,这种追求不是今天的产物,神圣罗马帝国、查理曼帝国,都曾大闹特闹过一阵,死了不少人,喷了不少唾沫,激动了不少芳心,最后仍然一场空。困难的因素,固然可以装备太空舱,但最最致命的穴道,恐怕还在语文。一个国家,实行双语,已能把人累出痢疾。将来的U S E 总不能「统统有奖」,十二种语文,全是主流吧。如果要选定一种语文作为国语,恐怕谈判桌上就能打得头破血出。尤其法国,这个雄心万丈,架子十足的国度,如果不能使法语成为欧国的国语,包管宁愿天塌地陷,也不会参加。
欧洲不但文字乱七八糟,币制也乱七八糟,还没走三里路,嘴巴立刻成了哑巴,银子也成了废纸烂铁。为了赶往诗人大会,我是七月十八日从慕尼黑飞到巴黎,就在机场歇脚转机,当天晚上十时许到马德里,坐上航空公司巴士,前往旅馆。走了一半,司机老爷伸手,每人二百披索,这是一个小数目,不过美金两元,我身上的马克法郎,是值两千披索。问题是,我却没有一文真正披索,而司机老爷却非真正披索不收。苦苦央求,机场一片漆黑,兑换银子的地方早关了门,教往哪里换呀?他不理。又向他吹牛说我乃世界第一流作家,岂能骗他这么一点银子?他也不理。又掏出纸烟塞到他嘴里,替他燃上火,以表拍马之意。这次倒使他大为感动,猛吸了一口,把车子停住,要往下轰。还是一位乘客不忍心我和老妻流落荒郊,跟我换了一点披索。我怒目而视,把它摔到驾驶台上,连他说声谢谢也假装没听见。
旅人每到一地,买东西都有一种自然的心理反应,就是把当地银子,折合成本国银子,用以判断贵贱。不过,折合美金容易,折合马克、法郎、披索、里拉,却非有庞大学问不可,盖必须先折合美金,再折回台币。一元美金等於六 三九马克,而一元美金等於四十元台币。然则五百二十马克,应折合台币多少乎哉?老妻特别带了一个小计算机,遇到这种节目,立刻掏出来猛算,然后作恍然大悟之状。屡次问她结果,她都拒绝相告,问得紧啦,还发气曰:「你算术从没及格过,给你讲你也不懂。」日久天长,觉得有点不对劲,直到有一天,在义大利多兰多,旅途已到尾声,听她悄悄问一位朋友:「这种折算应该用乘法呀,还是用除法?」原来她根本不懂,不禁大怒,吵了一架,三天没说话,都是乱七八糟的币制害的也。
休假 度假 奇疾绝症
──欧洲之旅 印象 感想 思量之三。
世界上有贫国富国,南方的国家比较贫,北方的国家比较富,欧洲也有贫国富国,南欧的国家比较贫,北欧的国家比较富。据说,最富的国家是瑞典,它大阔特阔的程度,使得南欧妒火中烧,一个电视节目上,出现一张几乎全新的昂贵沙发,记者老爷坐在上面曰:「各位观众,你们以为我是坐在国王的贵宾室乎,非也,我正坐在垃圾堆里。」紧接着镜头左右伸展,果然是个垃圾堆,九成新的暖气机,八成新的汽车,和一些全新的只不过花样过了时的大批衣料──那些衣料足以使台北百货公司架子上的那些玩艺,自顾形惭。我老人家不由立下大志,总有一天会去斯德哥尔摩拣点「破烂」回来,以提高身价。
瑞典所以这么大阔特阔,主要的是二百年来人口都没有增加,而又没有战争,贵阁下可知道,打一炮──忽冬一声,要多少银子?一个炮弹的价钱,柏杨先生全家能吃十年。麵包、牛油、烤鸭、香肠、狮子头、红烧肉,全都化成烟屑碎片,小民怎能不穷兮兮兼兮兮穷耶?安定固然可以使人堕落,但瑞典是个勤奋的民族,其他国家,只好一律眼红。
想当年,欧洲工人阶级是世界上最悲惨的贱民,天下乌鸦一般黑,有钱大爷的心肠具有国际性,也是一般黑,只管自己心旷神怡,不管别人在火坑里辗转哀号。柏杨先生上星期一口气买了六张奖券,第一特奖可得台币三百万元,以目前行市,价值黄金一百五十两左右,咦,这是何等巨额。有些朋友看我心神不宁之状,忍不住问曰:「老头,你怎知不会得奖,紧急个啥?」我曰:「癞皮狗还有三年好运,难道我连癞皮狗都不如?奖是得定啦。」朋友曰:「好吧!得奖之后,你将干啥?」我曰:「我就在门口挂上招牌:『内有恶犬,六亲不认。』你阁下如果来访,我可是不在家。」朋友大骇,呜呼,我岂愿惹朋友大骇乎哉。有钱大爷资本家都是如此,我不过见贤思齐,先有一个心理准备。
然而,现在是二十世纪八○年代,欧洲已成工人的天堂──说天堂能吓死人,姑妄称之为工人的乐园吧。即以法国而论,每天工作八小时,(至於「加班」?嗟夫,啥叫加班?他们字典里可没这个字。)每周工作五天──四十小时,星期六、星期天休假,你如果有一种勤劳病,愿意多干些活,也没处干。即令小小杂货铺,管你是华洋黑白开的,每周至少也得休假一天,你不休假,罚将下来,足够你哭上三年。盖政府的理由是,长期不休假,将损害店员的健康,店员老爷老奶一旦政躬违和,御体欠安,他们都是有保险的,结果还是政府破财。你为了做生意赚钱,教俺政府当冤大头呀。
休假引起度假,欧洲人的度假,已成了除非国破家亡,便永远治不痊癒的奇疾绝症。除了每周两天或一天小休假之外,每年还有五个星期的大休假。最可怖的是,法国社会党上了台后,宣佈从今年(一九八二)开始,工人工作时间,每年每周减一小时。这可屈指细数,一九八二年每周工作三十九小时,一九八三年每周工作三十八小时,一九八四年每周工作三十七小时,到了公元二○○○年,每周只工作二十一小时──两天半矣。顺序发展,到了二○二一年,每周工作一小时或不到一小时,大家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度假。
度假当然快活,我老人家巴不得天天度假。所以欧洲的度假就跟颱风一样,威不可当,一旦跨入五月,人人芳心荡漾,杏脸含春。七月一到,倾巢而出,从拥挤的都市,跑到拥挤的海滩──而海滩的居民,则跑到拥挤的高山峻岭,反正是拥挤定啦。在人潮中努力挣扎了五个星期后,筋疲力尽,回到都市,一面卷起袖子炫耀被太阳晒黑了的胳臂,一面猛吹度假期间艳遇,五个月之久,就在此种互相啧啧称讚声中过去,然后再用五个月来拟订下一次度假计划,徵求意见,打听行情,喋喋不休,一直喋喋不休到好日子来临。《聊斋》上有一段关於胡四娘的话:「耳有听,听四娘。目有视,视四娘。口有道,道四娘。」欧洲现在是:「耳有听,听度假。目有视,视度假。口有道,道度假。」简直无时无刻不在谈度假,从没有人谈工作的,如果忽然有人谈起工作,准教大家吓一跳,有被送到神经病院的危机。
於是,度不起假的穷人有祸啦,简直比正偷朋友的东西而被当场捉住,还要有脸没处放。这些穷朋友只好事先储备大量乾粮,然后在门口悬起「度假」招牌,从此龟缩斗室之中,连窗帘都不敢往上拉,连屋门都不敢出,连喉咙发痒都不敢咳嗽,唯恐怕被公寓管理员发觉,那才是丢人丢到爪哇国。偶尔在十拿九稳之下,悄悄爬到阳台上偷晒太阳,晒得油光发亮。然后熬到大限来到,忽里忽冬把门打开,大嗓门呐喊曰:「尼斯真是好地方呀。」
不但洋大人如此,入乡随俗,东方人──姑且以中国人为例,也同样如此,有些十五六岁的小子小妞,一到星期日或大休假的前几天,简直浑身发抖,上周刚去罗马,这次要去布鲁塞尔矣,下次要去伦敦矣,好像别的地方永远是金窝银窝,千好万好,一回到自己家就咳声叹气。大部份印度中南半岛三邦的中国人(事实上他们只是中华人,但法国不像东南亚各国那么精神衰弱,不在乎这种分别),都在工厂作工,工厂休假,他们不去玩,干啥?
休假的恶性膨胀,对小民来说,真是舒服舒服,但对国家民族前途来说,恐怕是一个恶耗,气球也好,锅炉也好,体积不变,却不断往里灌气,不爆掉才是稀奇。每年能生产十二万辆汽车的工厂,五周休假下来,每年只能生产十万辆矣,休假天数与日俱增,产量则一定反比例的与日俱减。大家都去猛玩,谁是傻瓜干活哉?严重的是,前已言之,你就是想当傻瓜干活都没地方干,罗马帝国末期颠之倒之现象,似乎又要重演。此所以有些历史学家说,文明人铁定的要亡给野蛮人,连上帝都救不了。二十世纪已快报销,真正野蛮人,像新畿内亚吃人部落,已不可能把欧洲人全都下肚,但我老人家却发现了另一个定律,那就是,度假多的,准会亡给度假少的,飘飘然的,准会亡给苦哈哈的。信不信由你。
工人不能孤立富裕,必须有全民富裕作为基础。欧洲当然也有穷光蛋,街上伸手大将军多的是,但比起我们中国的沿街敲砖,又有差别。也就是说,欧洲之穷,跟包括中国在内的亚洲之穷,意义不同,等差不同。有人对美国穷富分辨的方法是:穷人自己洗汽车,富人由别人洗汽车。就在昨天,在台北街头,遇到三位法国年轻小伙,听说我刚从巴黎回来,有一种「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觉,询问之下,他们失业已有四个月之久,闲着也是闲着,就用失业救济金买了机票,趁着没有工作的黄金时间,抢先来东方逛他一逛。拜听之后,不由气得我张口结舌。
中国人传统的节约储蓄美德,欧美老爷老奶怎么想都想不通,我们可以理解他们想不通的原因,社会保险制度已深入每一个层面,小民用不着为失业苦恼,也用不着为住医院张惶失措。中国人的灾难太长太巨,自己不照顾自己,谁又照顾自己乎哉。然而,这美德也逐渐瓦解,看到欧洲有些朋友寅吃卯粮,不由杞人忧天,可是,他们却快乐的很哩。曾劝一位写作朋友省点吧,以防万一,他曰:「啥叫万一,不过病倒在床罢啦,有病倒好,用不着埋头苦写,往医院一送,一文不付。」呜呼,柏杨先生一旦「万一」,可是除了哀哀下跪求贵阁下舍施一点银子外,别无他法。此之谓「猛写十年不富,一日不写便穷」也。
欧洲普遍的缺少忧患意识,一切都是慢吞吞的,你如果急着到咖啡店喝口水,恐怕只有当场渴死。花花世界使人沉醉,不但欧洲人沉醉,定居下来的亚洲人也同样沉醉,只觉得:「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