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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狂欢节-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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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本来就是要把气氛和缓下来,目的已达成,我便说:「你想,假如在你们那座危楼上举行多好,我们跳,楼板也跟着跳。」
    她忍不住笑了,说:「那倒好,尼可不用摇也能睡了。」
    「告诉你们一件妙事,我们餐厅大冰柜里有两瓶香槟酒,至少有十几年没人动,他们说可能坏了,谁都不敢喝。我去拿来,让大家痛快地泻泻肚子!」她们都笑了,我接着说:「今天月色不错,菲力、格林哥都要走了,谁知道明天我们会在哪里?」
    「随你,反正我有爆玉米就够了。」
    把她们送回去后,我便到餐馆拿酒。这两瓶香槟酒着实历尽沧桑,在大冰柜里躺了十多年,冰柜已三易其主,这两瓶酒早被水渍得变色,招牌早已斑剥不可辨认。我和吴先生提过,他叫我丢掉,怕吃坏了客人肚子。
    拿了酒,请大师傅做了个菜,又想到曾用印石雕了一个仕女像,但不记得放在哪里,拿那个来做礼物最合适不过。好不容易找到,看看时间已经快七点钟了。
    我赶到危楼,她出来开门,一见是我,满面关怀的说:「感谢上帝,我一直在担心你,没有出事吧?为什么去这么久?」
    我心情一阵激动,泪珠几乎夺眶而出。多年来东飘西荡,独来独往,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苦我乐,我生我死,彷佛不与任何人相干!
    我幼年丧母,父亲是个老派的读书人,只知道修齐治平之理,却没有修齐治平之能。由于国家多难,他忧心忡忡,但表面上丝毫不露感情。记得大学读书时,离家百里,每次放假回家,从无人对我嘘寒问暖。离家去校,也是行李一提,连再见都不知道向谁说。
    在巴西得了胃溃疡,因胃出血虚弱得几乎死去时,当时的女友露西亚也曾帮我找医生,照顾我,但她始终是快快乐乐的,无法体会到那时我亟需安慰与关切。她总是笑着说:「什么胃溃疡?这不是病,喝喝牛奶就好。」
    如同负伤的困兽,我急忙把带来的东西交给凯洛琳,一头冲进厕所。她惶急地在外敲门,问我怎么了,我忍住嗄哑的声音说:「肚子疼!」
    其实我是心疼,我尽力不想这事,拚命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好久才恢复了平静。开门出来,她正在炒玉米花,劈口就说:「小孩子要养成好习惯!」
    我一楞:「什么好习惯?」
    「拉拉绳子!」
    什么绳子?她一定真的以为我在厕所拉肚子。我几乎要笑出来,但泪珠又忍不住了,忙进去把抽水绳一拉,哗的一声,清水翻涌着,我整个心绪都被她淹没了。
    她拿着那个比手指略粗的雕像,纳闷了半天,说:「这个做什么用?」
    我轻描淡写地说:「我雕的,你要喜欢就送给你。」
    她把玩了一下,不置可否,顺手放在桌上,我好不失望。
    我把香槟酒的标签洗掉,只剩下光秃秃的玻璃瓶,这两瓶并不一样,一瓶色深,一瓶较浅。她皱眉道:「你已经在闹肚子,别开了。」
    我说:「没关系,酒可以消毒杀菌。」
    我打开颜色较深的那一瓶,并没有期待中「波」的一声。我有点担心,鼻子慢慢地凑近瓶口,一闻之下,出乎意料的,竟是一种蜜枣的香味。酒显然是变质了,大不了就是变成醋吧!我不信会有害,了不起弄假成真,拉拉肚子。
    我倒了一杯,色作紫红,再一闻,分明是蜜枣香。凯洛琳见我小心翼翼,便说:「倒了吧,别喝!」
    「没关系,我□□。」
    「充什么英雄?」她也闻到香味,凑过来一看,又说:「不像是坏了。」
    我用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口中,不像酒,甜甜香香的如同果汁一般。
    「怎么样?」她关切地问。
    我故作痛苦地把眉头一皱,作欲呕状,她吓得怔住了。我又怕吓坏了她,笑着把那杯怪物一饮而尽。
    想不到味道香香的,又带着适度的甜味,感觉出乎意料的好。甚至于可说是我有生以来所喝过最爽最润的饮料,喝下去后,喉头感到说不出的舒服。
    她看呆了,我说:「不骗你,保证你喝了一杯,还想再喝第二杯。」
    她倒了半杯,□了一点,高兴地说:「真棒!」
    菲力看我们喝得起劲,走了过来,凯洛琳把杯子递给他,说:「□□这奇妙的中国饮料。」
    菲力毫不犹豫的一口干了,大叫:「妙─极─了!」
    白蒂也闻风而来,不一刻,一人一杯,一瓶喝得精光。凯洛琳还准备留一点给东尼他们,我说还有一瓶,特别放在水池里凉着。
    洗好杯子后,我想起那个雕像,再一看已不在桌上了,相信一定是她不动声色地收了起来,心中感到一阵难以名状的温暖。
    她的玉米花也炒好了,香喷喷的一大盘。她又煎了牛油香蕉,等一切准备齐全,这才把东尼和尼奥等请了过来。
    凯洛琳手里拿着那瓶未开的香槟,说:「朱今天发现了一种我生平第一次喝到的好东西,可惜不知道是什么?」
    东尼接过去,研究了半天,肯定地说:「是香槟。」
    凯洛琳说:「绝对不是,香槟是淡黄色,我们喝的是紫色,而且没有酒味。」
    东尼再就烛光一看,说:「这绝不是紫色。」
    我打开瓶盖时,已经感觉到有点异样,再倾出一看果然是淡黄色,而且没有先前那么浓。我先倒一杯给东尼,他摸摸大胡子说:「本人曾是酒鬼,对品茗酒类小有心得,抱歉我僭先了。」说罢,他很戏剧化地轻轻啜了一小口。
    凯洛琳问他说:「什么味道?」
    他反问道:「你喝的是什么味道?」
    「我喝的不像酒。」
    「不错,一点酒味也没有。」
    于是我在每人面前倒了一杯,原来除了东尼以外,这里没人喝酒,现在听说不是酒,人人都要喝了。菲力刚才没喝过瘾,杯子一到手,仰起脖子便直灌下去。突然间,他跳了起来,捧着杯子直奔浴室,东尼这才哈哈大笑。
    凯洛琳说:「你骗人!」
    东尼说:「我没有骗人!的确没有酒味,但是有醋味!」
    这一伙人生活真是很充实,除了面包问题外,自由自在没有什么值得忧愁的。在这里,各人觉得怎样舒适便怎样。东尼只穿着一条比游泳裤还窄的带裤,如非那连腮胡子,看上去倒像个标准印第安人。
    尼奥又是另外一个典型,他的短裤是牛仔裤剪成的,裤管口垂吊着一些线头。上身不论穿不穿内衣,总不离开一件镶满不锈钢钉的小皮背心。
    秀子很爱美,即使没事,走过镜子前总忘不了打量一下自己。凯洛琳则永远是那身衣服,每天洗澡时她先把衣服洗好晾起来,洗完澡后又穿上。
    房子里也很干净,反而是地毯上,有食物屑,还有尼可的尿,显得奇脏无比。每次要坐下总得垫张报纸,以免沾上了什么东西。
    格林哥回来得很晚,还带了一个女友,是美国人,长得也很可爱。我不禁怀疑,是否丑一点的女孩,就没有人请去做嬉皮?
    到了十一点,尼奥和秀子便去休息,东尼叫着凯洛琳说:「亲爱的,我们做爱去。」
    凯洛琳很不高兴地说:「无聊!」
    东尼一再叫她,我的心如同油煎,但愿她能坚拒到底。但是,在他一再的要求下,她终于站起来,随他出去了。
    顿时,我由天堂跌入了地狱,扪心自问,我在期待什么?希望她是圣女贞德,在这堆嬉皮中等待我的出现?东尼早就介绍过她是他的未婚妻,不论是真是假,只因为下午一席谈,难道我打算加入这个三角习题?
    我的确在做这个梦,刚才看着她煎牛油香蕉,帮她打杂、洗碗。我俩有如一对蜜月中的小夫妻,我故意偷嘴,她也装恼打我,那一阵子的幸福呢?
    事实并没有一点改变,我没有得到她,东尼也未放弃她。她对我极友善,很关切,谁对朋友不是这样的呢?她和东尼要好,以前如是,以后也如此,她也依然把我当成朋友,我又为何自寻烦恼呢?
    我只是以前没有亲眼见到这个事实,现在真相暴露了而已。也罢!我这半生的经历够多了,已知道如何渡过难关,想她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他们只在门口谈了几句话,她立刻就回来了。如同幼儿吃到蜜糖一般,刚才的感伤一扫而空。偏生嘴巴不受控制,我竟然脱口说出:「这么快?」
    没人答腔,大家默默地坐着,望着逐渐短小的蜡烛发呆。我一算,假如我和凯洛琳也算一对的话,房中正好三对,而且都是说英语的。我便搜竭枯肠,故意找些话题,免得因为冷场而凭添伤感。
    格林哥很有些悲剧小丑韵味,他和东尼不同之处,在于东尼能使人畅怀大笑,笑完了又再笑。而他让人笑完以后,一股□凉之意便随之而来。
    凯洛琳盘膝坐着,静静的神态,很像一尊菩萨。我一颗心牢牢地系在她身上,她不大说话,只是笑。我也只是听,听她悦耳的笑声,心里就洋溢着甜蜜的涟漪。
    月光照在窗外,给人一片清凉的感觉,我如身处梦中。四周渐渐寂静下来,洋烛又换了一支,已经是三更天了,如果在中国的话。
    突然凯洛琳想起一件事,她对格林哥说:「你什么时候走?」
    格林哥的幽默好像睡着了,他呆望着烛火,一个音节,一个音节缓慢地说着:「……明……天……走。」
    我对格林哥没有深切的认识,自然不能分担他们的离愁。但我还是受到感染了,月底凯洛琳就要走了。如同眼前的这支蜡烛,刚刚还大放光明,此刻却也即将油干火灭了。
    这一冷场,我很担心凯洛琳会睡着,或是谁会表示该散了。为什么时间不能冻结在这一刻?如果世界会灭亡的话,但愿就在这一刹。
                    (十六)
    闪烁的烛光,将六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呆呆地映在四壁上。月光早由窗口溜了出去,漆黑的天空中,却残留了一片星星。
    寂静中,我感觉不到凯洛琳的存在,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我试着想,却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一股慵懒的重力拖拽着,一切都停顿了,欢乐、痛苦都不存在了。这种状态持续着,持续着,直到小尼可的哭声划破了宁静的夜幕。白蒂急忙摇着怀中的婴儿,并解开衣襟□他吃奶。
    菲力举起了左腕,我心中一惊,急迫中,竟听到自己的声音:「到我们餐馆去喝杯酒好不好?就算是为格林哥饯行。」
    没有人答腔,最后,凯洛琳说:「酒我不喝,有可口可乐就好。」
    「要喝什么都有,饿了也有吃的。」我特别补充:「不必担心,我们老板请客。」
    大家都会意地笑了,白蒂把小尼可也带着。六大一小,在夜风里,走在静无一人的街头。天地是那么辽阔,满足的欢愉,充塞了我心底的每一角落。
    我与凯洛琳走在最后,格林哥搂着他女友的脖子,嘴里胡乱地唱着。走过一座大楼时,守夜人见到我们这奇异的一群,不禁侧目,格林哥跑过去用英语对他说:「快睡觉,我要偷你的钱包。」
    那守夜人听不懂,笑着说:「啊!观光客,观光客!」接着手一伸,用半生不熟的英语说:「香烟。」
    格林哥也伸出手来,握着他的手,用西牙语说:「好朋友。」
    那守夜人还以为他不懂,用手在嘴上一比。格林哥恍然大悟,用英文说:「你要吻我?不行!不行!」
    我们乐不可支,守夜人却莫明其妙。
    街旁房子的屋檐下,睡着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他们用几张报纸当作盖被。格林哥拉着他的女友到那里,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说:「亲爱的,到家了,我们睡觉吧!」
    「别胡闹!走吧!」
    「胡闹?」他半认真的说:「你不认得家了?」
    他女友涅了他一把,他大叫:「哎哟!好疼!现在不能做爱!」
    他的女友笑着钻进了他怀里,他吸口气说:「别急,宝贝,等我喝杯威士忌再说。」(作者注:此乃引用巴西一部限制级电影名:「一杯威士忌之后,一根香烟之前」。□
    这一闹,把那位可怜的老黑人从梦中惊醒了,他揉揉眼睛,坐起来发楞。格林哥满心过意不去,想了半天不知如何安慰这个可怜人。最后,他把女友推到老人身边,说:「亲爱的,给他一个吻!」
    他女友果真在那老黑人脸上亲了一下。
    他们这样闹着,凯洛琳不禁有所感触。叹口气说:「唉!我将来会多么怀念这些人!」
    我也颇有同感,将来我会多么怀念她。
    餐馆早已打烊,我开了门,大家一拥而入。菲力立刻坐下,拍着桌子大叫:「伙计!送菜单来!」
    白蒂忙制止他:「别把人都吵醒了!」
    菲力伸一伸舌头:「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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