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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西狂欢节-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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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去过吗?」我问他。
    「过了狂欢节我们就走。」
    「你们都要去?」我环视他们。
    「不!是我和我的女伴。」
    「啊!还有女伴?你真有福气!」
    他笑笑,先前那个嬉皮在一旁解释说:「他和这位女伴还没有见过面,正在担心对方会不会是个瞎子或什么的!」说得所有的嬉皮都笑起来。
    「没见过面?」我想到媒妁之言,难道巴西也有?
    「因为女孩子单身出外不方便,再说男孩子也难免有些需要,所以我们常常撮合一些合适的朋友。不仅在路上可以互相照顾,就是搭车、借宿都比单身容易。」
    我一听,不由得精神大振,这岂不是神仙生活?目前困守在此,进不得,退亦不得,正想找个出路。事业心早已不存在了,每天这样混日子又觉得没有意思。想不到这些嬉皮倒给我点燃了一盏明灯。
    假如我也用这种方式旅行,既不寂寞,又不花钱,周游世界,体验人生,这是多么理想的生活!但是初次见面,怎么说都难以开口求他们帮忙。我又问道:「签证问题呢?」
    「什么签证?」他不解。
    「到别的国家要查验护照,没有签证的不能入境。」
    「欧洲各国间互有协定,我们的护照到哪里都有效!」他解释着。
    我听了不禁默然,梦就是梦。别的不说,拿台湾的护照,签证问题就无法解决。
    他听了我的解释后,又回过头去用法语和另一个嬉皮交谈了一会,然后问我:「你是不是天主教徒?」
    我摇摇头,他失望地说:「如果是倒有办法。」
    「什么办法?」
    「圣本托(Sant Bento)修道院有个世界性的组织,我们有不少朋友参加了他们的神修会。持用他们的证件,不仅不需要护照,而且欧洲各大城市都有他们的招待所,食宿免费,不过每次只有十二天,而且只限男性。」
    圣本托修道院我很熟,在音乐学院时,我常和他们里头的人打交道。我们合唱团演唱布拉姆斯的镇魂曲,还是在他们的教堂中。既然这是一条明路,我对人生已经看得很淡,进修道院做个修士有何不可?
    我和圣本托教堂的几位神父都很熟,尤其是柏德乐神父,他在圣乐上有很深的造诣。我曾与他辩论过神学,那时他还笑着对我说:「我相信你有一天会到我这里来。」
    「可能吗?有人说我是魔鬼的化身。」
    「说得不错,可是别忘了,只有魔鬼才真正了解主。」
    于是,我决定在狂欢节后,放下一切烦恼,去做个洋和尚。
                    (九)
    吴先生听我说要去修行,首先考虑到的是接替的人员问题,与我约定再做三天。
    老马听了大骂我荒唐,他很了解我的情形,认定我只是一时想不开。事实上我的确是想不开,但除此之外,我已经无从想像人生还有什么了。
    「你当然轻松,一个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但是你在台湾的亲友会怎样想?」
    「假如我的选择是对的,我相信他们会祝福我。万一错了,将来也可以再还俗,又没什么损失。」
    他不再劝我,只是拼命摇头。
    狂欢节已近尾声,喧闹的声浪逐渐低沉。人们无精打采地拖着无力的步子,走向温暖的家。少数意犹未尽的人,仍依依不舍地徘徊在满是碎纸残屑的街头。
    正要结帐关门时,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凯洛琳出现在餐馆门口。显然是道心不净,□立刻忘了当前的心境,很高兴地迎了上去。
    她还是那身打扮,像极了逃家的孩子。她对我笑笑,点点头。我想到了结伴旅行,如果她也是单身一人,该有多好。
    东尼紧跟在她后面,身后跟着尼奥与秀子。
    我忙招呼他们坐下,送上茶,让他们点了菜。我用英语问凯洛琳:「狂欢节玩得愉快吗?」
    她淡淡的道:「可以!」
    东尼插口道:「她根本没玩,她觉得没意思。」
    我表示自己见多识广:「美国的花样不同,有水仙花车,玫瑰花车……」
    她不屑地把脸掉向一边,作恶心状:「拜托!」
    东尼看到我很窘,忙拉过一张椅子来,要我坐下聊聊。
    「不行,还有客人。」
    他四下看了一看,说:「你总不必侍候那些桌子、椅子吧?」
    尼奥和秀子老是微笑着,除了欣赏菜肴之外,不大开口。凯洛琳也默默不语,难得表示意见,只有东尼和我滔滔不绝。
    上菜后,东尼忙着吃,我藉着这个空挡,向他们提起要去修道院的事。
    尼奥一直听着,最后问我:「你进修道院的目的是希望旅行?」
    「当然能这样最理想。」我含糊地说。
    「那你旅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逼进一步。
    我想了一下,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是我也不甘示弱。尤其是席间每一个人都在等待我的意见。于是我说:「第一,我想摆脱目前的生活方式。其次,我要体会一下西方社会的生活。第三,我要了解人的本质到底是什么?」
    东尼马上追着问:「你对宗教有什么看法?」
    「到目前为止,我是无神论者。」我说:「但是,我认为宇宙既然如此费解,就必然有个超然的力量。同时,人又如此的脆弱,也必须有个可以寄托的希望。只是,这个超然的力量,绝非目前任何一种宗教可以代表。」
    东尼兴奋地搓着双手,对凯洛琳说:「你看,我说的不错吧?我们是不会寂寞的!」同时,他又和尼奥用西班牙语交谈了几句。然后用英语问我:「我们以往从来没有谈过这些问题吧?」
    我觉得很奇怪,难道说他有什么弦外之音?
    「当然没有!」
    他对凯洛琳做个鬼脸,然后伸过手来,拍拍我的肩膀,改用巴西话说:「朱,你和我以往的想法一样,现在我已经有了答案,你却还在摸索。」
    我有些不解:「什么答案?」
    「一个宇宙中的真神!」
    「真神?」
    他充满自信:「如果你看到了所有的证据,一定也会相信的。」
    这时,尼奥也开口了:「以你们东方人的智慧,一定比我们更容易接受真理。」
    我听得有些糊涂了,试着问道:「你们在传教?」
    「不!我们在一起研讨真理。」尼奥回答。
    我又问凯洛琳:「你呢?」
    她笑着,拼命摇头:「别问我,这一切不与我相干!」
    东尼连忙解释:「她刚刚参加,还没有进入情况。」
    这番谈话令我心中一惊,我不认为尼奥是个研讨真理的人,他只是个嬉皮而已!想不到东尼竟与这些嬉皮混在一起,更想不到凯洛琳居然也有份。嬉皮素来游手好□,朝不保夕,他们却有能力来吃馆子,小费又给得特别多。
    我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凯洛琳时,她曾泪珠轻弹,再把这些画面凑到一起,莫非他们是个诱拐青年的组织?对了,我想起那个要去旅行的小伙子,说不定凯洛琳就是被骗来的,然后再介绍给其他的嬉皮!
    不过有一点说不通,那些嬉皮们口口声声说旅行不要钱,如果不要钱,无利可图,诱拐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不过,旅行或许不要钱,他们并没有说介绍女伴不要钱呀!谁知道呢?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勾当,这个社会实在太复杂了。
    直觉告诉我,敬鬼神而远之,这种人心黑手辣,惹不得。但是,我再自问,怕他们什么呢?一个已经决定要出家的人,还能抱有这种自保之心吗?
    在思潮起伏中,另外一个念头又油然浮起,万一他们真是个不法团体,我正该做点对社会有益的事,先打入他们的组织,再揭发他们!
    于是我说:「我很想多了解一些,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东尼试探地望着尼奥,尼奥点点头,东尼得到了首肯,高兴地说:「欢迎之至,老实说,前几次与你聊天时,我就知道你会对我们的研究有兴趣。」
    好家伙,说不定他们已对我下过功夫,做过调查。一个举目无亲的异乡人,事业失败,走投无路,正是理想的人选!再如了解了我做事冲动,满脑子幻想的个性,就更容易利用我这种人了。
    这餐饭一直吃到十二点多,结完帐,他们问我要不要去”家中”坐坐。
    「我们就住在后面半山,很近!」东尼说。
    「你们住在一起?住在房子里?」我以为嬉皮都是露天而眠的。
                    (十)
    沙市原是一座傍海的山丘,十八世纪葡萄牙曾发生内乱,王室人员逃难来此。基于安全的考量,便把王宫建在山顶,四周则驻守重兵。对巴西人而言,沙市是一座历史名城,文化气息相当浓郁。
    沙市的市中心是雄伟的圣法兰西斯大教堂,面临一个约有亩许大小的教堂广场,恰好建筑在山峰最高的顶点。围着教堂广场的,是当年王室及成员的华舍,全是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地面铺设着整齐的青石砖,每块大约半尺见方,几百年来,在人们穿梭的脚步下,都磨得泛出了乌黑色的油光。
    九月七日大道便是原来山顶的□线,曲折迂回,如同一条长蛇,由山上蜿蜒到山下。沙市之美,也就美在这种自然景观以及人为巧思的配合。
    两百多年来,巴西一直停滞在农业时代,葡室各种建筑的遗风仍在。物是人非,岁月刻划出斑驳的痕迹,更添后人思古的幽情。来这里的观光客,不论是巴西人或是欧洲人,仅仅基于这一点文化上的亲和性,就远比躺在里约科巴卡巴纳海滩上的有气质多了。
    不过文化古迹的价值,每每是在失去以后,才会被人们重新定位评估。在外来游客的眼光中,那些剥蚀了的建筑正是时代的珍宝,却是本地居民的最痛。满地凹凸不平的青石砖,是数百年来行人车马残存的真迹。只是,当现代化的汽车奔驰其上,往往无法逃避那六级地震的威力,在沙市市议会中,年年都会引发一场古今论战。
    近年沙市渐渐发迹了,石油工业的兴起,使得山下的荒原顿成新都。栉比鳞次的高楼大厦,平坦宽广的柏油道路,吸引了大批白领的中产阶级,在下城安家落户。
    尽管如此,上城的地位不但不减,反而有如陈年老酒,越陈越香。有钱人都以住在山城为荣,大公司、大商号也都把主力放在业已拥塞不堪的九月七日大道两边。人人都在认为应该把重心移到山下。山下也是社区竞立,而且无不新颖华丽,但是那些满心不愿的沙市居民,仍旧摩肩擦踵地,飞舞在不胜其寒的山巅上。
    上城的居民多是过气的王孙巨贾,下城则属于石油新贵。在上下城之间,设有巨大的电梯,一次可载近百人,兼可运载货物、车辆,交通极为便利。
    只是那些原来建在半山中间,不属于主流地带的房舍,如今则成了无助的孤屋。稍有能力的人,早就力争上游,离开那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苦的是既不能上,又不能下的人们,只得抱残守缺,躲在那百年老屋中,图个难得的温饱。
    这些房舍是沙市市区之癌,一些曾经光辉过,属于古董文物的老旧危楼,拆掉了可惜,重修又需要大量经费。长年累月的拖延下来,危楼一天一天地更加危险。有些危楼尚且摇身一变,变成低俗的人肉市场。那些穷困得再变不出任何花样的,便成为沙市最穷苦无依的可怜□最后的庇护所。
    尼奥等人就住在这个贫民窟内,正好在上下城半山腰,一个三不管的地带。所幸月色皎洁,隐隐约约之中,几个鱼贯的人影,高一脚、低一步地走在峻峭的山坡上。那里有一条草长齐膝、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虽然也有石阶,却因为视线不清,平添了几分恐惧。东尼特意走在我前面,每次遇到障碍,他总会回过头来,大声提醒我,叫我小心。
    这时正是午夜,月亮已经升到天心,我们背后是上城的中段。眼前茫茫一片的银白,定目看去,淡淡的光辉下,尚有一层一层难以辨识的、带状的轻影。再往远处,披着一望无际的薄纱,想必就是大西洋了。一切都像梦幻般的恍惚,风很清凉,人影绰约。连自己的意识,都是飘飘渺渺的时有时无。
    为什么在沙市住了这么久,而这里又是这么近,我却是第一次来此踏月夜游呢?多亏这几位新交的朋友,否则我怎么也想像不到,大自然果真公正无私。即使是最卑微的地方,她所赐与的恩泽,也绝不低于那些名山胜水。
    隐约之中,一个模糊的黑影,逐渐出现在眼前。那是独立在山坡上的一栋双拼三层的砖屋。即令在朦胧的月光下,也看得出是座残垣断瓦、摇摇欲坠的危楼。附近黑暗无光,我们也没有手电筒,尼奥首先摸黑钻进大门,提醒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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