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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匠情挑-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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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以为她是一只小白鸽。小白鸽,我这个笨蛋。这个贱人什么都知道。她从一开始就什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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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分 第七章 
  在我的最初,我想我非常了解。那是我第一个错误。 
  在我的想象中,有一张桌子,桌上都是血。我母亲的血。好多血,那么多血,多到令我觉得,那血如墨水般流动起来了。我想,为保护桌下地板,一个女人在下面放了个瓷碗,如此一来,我母亲惨叫的间隙也不平静了——滴答,滴答——那是血滴落的声音,如同机械交错的钟摆声。 
  滴答声之外,有隐约的哭喊,那是疯子在尖叫,护士在呼喝怒斥。这是一座疯人院。我母亲是个疯子。那桌上有皮带,以防她挣扎着跳到地上;还有一条皮带捆住了她的嘴和下巴,免得她咬自己舌头。 
  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就被皮带绑起来了,她们怕她把我扯成两半。她们把我放在母亲胸前,我的小嘴寻找到母亲的乳房,我吮吸起来,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那个声音,母亲的血滴落的声音——滴答,滴答——这节奏宣告了我生命的起点,和母亲生命的终点。因为随即,滴答的节奏减慢了。我母亲的胸脯升起,落下,又升起;又落下——永远地落下了。 
  我感觉到了,我吮吸的更用力,她们把我从她身上抱开。我哇哇大哭,她们就打我。 
  作为疯人院护士们的女儿,我度过了生命中的头十年。我相信她们是爱我的。病区里有只虎斑猫,我想她们看待我,如同看待那只猫,用丝带打扮一下,把我当宠物养着。 
  我穿着蓝灰色袍子,式样跟她们的一样,再围上围裙,戴顶护士帽。她们给我一条带子,上面有个钥匙环儿,拴着些小钥匙,她们还叫我“小护士”。护士们轮流带我睡觉,她们在病区值班,我就在后边跟着。疯人院很大——我觉得,对幼小的我而言,似乎更大——病区分成两半,一边关女疯子,一边关男疯子。我只能看到女疯子,我从不把她们当回事儿。有的疯子会象护士一样,亲我抱我;有的疯子会抚摸着我的头发,涕泪横流。我让她们想起她们的女儿。也有些疯子很难伺候,护士们叫我勇敢地面对她们,还给我一根趁手的木棍教训她们,看到我教训疯子,护士们笑做一团,说从没见过这么滑稽的事。 
  由此,我学到纪律和秩序的雏形,顺理成章地,我领会到对待疯子的态度。这些都很有用,后来都用上了。 
  等我年岁成长,心智渐开,她们给我一个金质项圈,据说是我父亲的,里面有我母亲的小画像,于是我明白了,我是个孤儿;不过,从未领略过双亲挚爱——又或许,是从众位母亲身上领略到太多宠溺——我并未因此感到烦恼困惑。 
  我想护士们供我穿衣吃饭,就是出于喜爱我。我是个相貌平常的孩子,然而,在那个没有儿童的世界里,我被当成个小美人。我有歌声般甜美的声音,还有一双能识文断字的眼睛。 
  我曾以为,我要一辈子做护士,安心情愿地戏弄着那些疯子,以此终老。在我九、十岁的年纪,护士们和我都坚信这一点。 
  十一岁时的某天,我被护士长叫到办公室。我以为她要给我开小灶。我想错了。她没给我开小灶,而是不同寻常地问候我,却并不看我的眼睛。她旁边还有个人——她说是一位绅士——不过当时,这个词语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很快,这个词对我就意味深长了。 
  “走近点,”护士长说道。绅士在一旁看着。他穿黑色套装,戴一双黑色丝手套,手持一根象牙把手的手杖,人斜斜地支在手杖上。他头发黑白相杂,面颊苍白,双眼完全隐没在一副墨水镜后面。 
  普通人家的小孩见到他,难免心生畏惧,可我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我无所畏惧。 
  我径直走到他面前,他张开嘴,舌头舔了一下嘴唇,他舌头尖上是黑的。 
  “她人虽小,”他说道;“走路动静倒不小。她声音怎么样?” 
  他语音低沉震颤,语气幽怨,仿佛瑟瑟发抖的人影。 
  “跟这位绅士说句话吧,”护士长静静说道。“说你好不好?” 
  “我非常好,”我说道。或许是我语气太坚决,这位绅士惊得缩了一下。 
  “好了好了。”他抬起手说道。然后他又说:“我希望你说话能轻一点,我希望你能点头?” 
  我点头。“哦,是的。” 
  “我希望你能安静点?” 
  “我能。” 
  “那就安静点。——这样好多了。”他转过去朝着护士长。“我看她样貌跟她母亲一样。很好。这能时刻提醒她,她母亲的厄运,也免她重蹈覆辙。她嘴唇太丰满,食言而肥,不过我丝毫不介意。还有她的后背,软绵绵的,太懒散了。她的腿是怎么回事?我可不想要个粗腿姑娘。你为什么要把她的腿藏在那么长的裙子里边?我这么要求过吗?”   
 护士长脸上变了颜色。“先生,这是护士们拾掇着玩的,让她跟这里人穿的一样,没坏处的。” 
  “我付钱给你,就是让护士们拾掇着玩?” 
  他手杖在地毯上点了点,动了动下巴。他又转向我,嘴里还在跟护士长说话。他说道,“她读书如何?她的手漂亮吗?来,给她一段文章,让她念给我听听。”     
  护士长递给我一本打开的《圣经》。我念了一段,绅士又被惊得缩了一下。“轻点!轻点!”他不停地说道,直到我喃喃低语。然后他让我把那段写下来,他在旁边看着。 
  等我写完,他说道,“女孩子的手,压印刷线太用力了。”他嘴上虽这么说,语气却颇愉快。 
  我也颇感愉快,从他的话语中,我领会到,我写在纸张上的字迹,犹如天使字迹般美好。而后来,我宁愿此刻我写的都是鬼画符,把纸搞的墨迹斑斑,一塌糊涂。 
  美好的字迹正是我悲剧的缘起。 
  这位绅士重重地倚在手杖上,头低下来,在他眼睛腿儿后面,我都能看到他那没有血色的眼眶。 
  “好的,小姐,他说道。“你愿意跟我走,住到我家里吗?注意,不要冲我撅嘴巴!没礼貌。你愿意跟我走,学着知书达礼吗?” 
  他有点惹恼我了。“我压根就不想去。”我当即回道。 
  护士长说道,“真丢人,莫德!” 
  这位绅士鼻子嗤了一声。“也许,”他说道,“她遗传了她母亲不祥的性情,她至少遗传了她秀丽的脚。所以你就喜欢跺脚,是吗?好的,我的房子很大,我们可以在远离我灵敏双耳的地方,给你找个房间,随你跺脚。你可以让自己融入那儿,适应那儿,没人会注意到你;或许我们应该注意到你,你这么小,我们可能会忘了喂你吃饭,然后你就会饿死。你以为如何?嗯?” 
  他站起来,掸掸外套上的灰尘,外套上其实没有灰。他给护士长做指示,再没看我一眼。等他走了,我把刚才念的《圣经》抓起来扔到地上。 
  “我才不去!”我叫道。“他支使不了我!” 
  护士长把我拽到自己跟前。我曾见过她对狂躁的疯子抡鞭子,而此时,她把我捂在身前的围裙里,象个姑娘一样哭哭啼啼,神色严峻地跟我说,在我舅父的家里,我的未来会如何。 
  有些人要吃小牛肉,就让农夫为他们饲养小牛。我母亲的兄长让疯人院的护士为他养育我。现在他要带我回家,准备让我任他宰割。 
  忽然间,我得脱下我的小袍子,放下我的钥匙环,我的小木棍:他交给他女管家一套衣裳,叫她把我打扮成他喜欢的样子。她给我带来靴子,羊毛手套,和一件浅黄色袍子——一件可恨的、女里女气的袍子,裙摆裁到小腿,袍子从肩膀到腰的部分被骨片撑的硬邦邦。女管家带子拽的太紧,我抱怨起来,他拽的更紧了。护士们望着她,叹着气。到她要带我走的时候,护士们过来亲我,眼睛躲闪着,不敢看我。然后,其中一个护士迅速拿出一把剪刀,举到我头上,剪下我一绺头发装进一个小盒子里;这一来,别的护士见了,她们夺过她的剪刀,或者掏出自己的小刀和剪子,又揪又拽,又割又剪,直到我的头发见了根儿。掉落的发丝也令她们纷纷伸出手来你争我夺,吵吵闹闹不亦乐乎,象争食的海鸥一样——她们的吵闹让关在病房里疯子们激动无比,疯子们也尖叫起来。 
  我舅舅的仆人赶忙把我从她们身边抢过来。她带来一辆马车和一个车夫。疯人院的大门在我们身后重重关上。 
  “在这么个鬼地方养育小姑娘!”她说着,拿出一块手帕按在嘴上。 
  我是不会跟她讲话的。我的新袍子太窄,箍得我呼吸急促,靴子磨脚,羊毛手套扎手——最后我摘下手套。她颇为得意地看着我这么做。“发脾气了,是不是?”她说道。她有个装毛线活儿的篮子和一包吃的。那些吃的是面包卷儿,一小袋盐和三个煮鸡蛋。她把两个鸡蛋放在裙子上滚了滚,磕破蛋壳儿。蛋壳儿里的蛋青是灰白色的,蛋黄煮的太干,都成了粉末样儿。那气味我永志不忘。她把第三个鸡蛋放在我腿上。我是不会吃这个蛋的,只让鸡蛋在我裙子上摇摇晃晃,直到蛋摔到地上,弄脏了马车地板。“哎,哎,”她见状说道。她取出毛线活儿,织了一会儿头就垂下来,她睡着了。我坐在她身边,心中悲愤难抑。   
马走的很慢,旅程似乎颇为漫长。有时我们穿过树林。这时,我看见我的脸在车窗玻璃上的倒影,昏暗如血。 
  除了我出生的那座疯人院,我再没见过其他房子。我习惯了疯人院里的严酷无情和孤立隔绝,习惯了高墙,紧闭的窗户。到舅舅家的第一天,那宅子的巍然架势就把我镇住了,令我惊惧交加。 
  马车在一个门口停下来,高高拱起的大门从正中间缓缓开启:我们注视着门,那门被人从里面吃力地拖动着,似乎还有些抖。开门的男人身穿黑色丝绸马裤,戴着顶扑了粉的帽子。 
  “那是魏先生,你舅舅的管家,”那女人说道,她脸凑到我的脸旁边。魏先生观察着我,又看看她;我想她肯定使了什么眼色。车夫为我们放下踏步,不过我才不让他碰我的手呢;魏先生向我鞠躬,我想他这么做纯粹出于揶揄——因为有许多次,我看到护士们嬉笑着给女疯子行屈膝礼。他示意我从他面前走过去,走进漆黑的屋子,我浅黄色的袍子好象被黑暗淹没了似的。 
  当他关上大门,那片漆黑立时更加深沉了,我感觉耳朵里满满当当的,仿佛被注入了水或蜡。那是寂静,是我舅舅在他家里精心营造的寂静,正如别的男人在家里养葡萄藤和会开花的爬山藤一样。 
  那女人带我走上楼,魏先生在一旁看着。楼梯台阶不是很平,地毯不时绊到我,新靴子让我走起来很笨拙,我还摔倒了一回。 
  “起来,孩子,”我摔倒时,那女人说道;此时她手放在我身上,我就不再挣脱了。我们走了两段楼梯,越走越高,我越来越害怕——天花板高高在上,那墙壁跟疯人院里光秃秃、未经装饰的墙完全不同,挂满了肖像,盾牌,生锈的刀剑,还有摆着动物标本的支架和盒子。楼梯盘旋而上,把大厅四周变成了画廊。每个转弯处都有走廊,在走廊的阴暗处,有些面容苍白的仆人站在那儿,半个身子隐没在黑暗里——就好象蜂巢里待孵化的蜂蛹——探头探脑地张望着,看着我行进在这个房子里。 
  而我不知道他们是仆人。我看到他们的围裙,还以为他们是护士。我想那些阴森的走廊里肯定有好多房间,关着安静的疯子。 
  “他们看什么?”我对那女人说道。 
  “看什么,看你,”她答道。“看你是不是生的跟你母亲一样漂亮。” 
  “我有二十个母亲,”我闻言说道;“我比她们都漂亮。” 
  那女人停在一扇门前。“人漂亮是因为举止漂亮。”她说道。“我是说你死去的亲生母亲。这就是她的房间,现在是你的了。”她把我领进屋,然后又领进旁边的更衣室。 
  窗户在咔哒作响,仿佛被拳头敲打着。即使在夏季,这房间里也很冷,而现在是冬天。我走近燃着小火的壁炉——我个子太小,够不着壁炉上的镜子,看不到自己的脸——站在那儿,瑟瑟发抖。 
  见我往手里呵气,那女人说道,“应该戴着你的毛手套。”  
  她取下我的斗篷,说道,“这个可以给英克尔先生的女儿穿。”她又结开我的发带,用一把缺了齿的梳子给我梳头。当我推开她时,她说道,“想推就推吧,这样只会伤害到你自己,又伤不到我。怎么搞的,这些女人把你脑袋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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