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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冷吧,好姑娘?”萨克丝贝太太会如是说。“不饿吧?咦,你额头好烫!不是发烧吧,我怕是?咱可不能让你病着。”我并不作答。这番话以前我都听过。我任她拿毯子将我裹起,我由她坐下来揉搓我的手指和脸颊。
上面漏了一段;在莫德想起霍粹先生之后。
原文:
So my thoughts run; while the dawns of London break grubbily about me; while Mr Ibbs cooks bloaters; while his sister screams; while Gentleman coughs in his bed; while Mrs Sucksby turns in hers; and snores; and sighs。 If only they would not keep me so close!
译文:
当伦敦的黎明在我身边脏兮兮地扩展开来时,当艾伯斯先生烹调熏鱼时,当他姐姐发出尖叫时,当绅士在床上咳嗽连连时,当萨克丝贝太太在她床上翻身,又是打鼾,又是叹气时,我心中便会冒出这些念头。要是他们没有如此严密地看管我!
“你很不开心吗?”她会如是说。“瞧瞧这小嘴。笑起来肯定好看,肯定的。不笑一个吗?都不肯”——她咽下口水——“给我笑一个吗?好姑娘,就只看着那个老黄历。”她在黄历上画黑十字,以此计算时日。“差不多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只要再等两个多月。然后我们就知道结果啦!这时间不算很长,不是吗?”她几乎哀求地说出此话;然而我定定地盯住她的脸——仿佛在说,同她一道,度过一天,一小时,哪怕一秒,也嫌漫长。
“噢,对了,”她紧握我的手;时而松开,时而拍两下。“好象还是特别不习惯,对吧,小乖乖?”她说道。“别放在心上。咱们该搞点什么东西来,好让你提提精神呢?哎?一束花?发卡?配你漂亮的头发?百宝盒?会唱歌的鸟,关在笼子里的?”许是我身子动弹了一下。“啊哈!约翰呢?约翰,这儿有一先令——是个假先令,所以要快点花掉——麻溜儿出去,给李小姐买只鸟儿回来。——黄鸟儿,我亲爱的,还是蓝鸟儿?——不管了,约翰,只要是漂亮鸟儿……”她目光闪烁。
约翰去了,半小时不到就回来了,带回来一只家雀儿,养在柳条笼子里。
于是,他们围着鸟儿忙做一团。他们将鸟挂在房梁上,他们摇晃笼子,让鸟儿扑腾不止。那只狗,查理。威格,在笼子下面呜咽着跃跃欲试。可那鸟儿不叫——这屋里太暗——那鸟儿只是扑打着翅膀,叨咬笼子上的柳条。
最后他们将鸟儿抛到了脑后。约翰给它喂蓝色的火柴头儿——他说他打算,过不多久,给鸟儿喂一根长蜡烛芯儿,再将它点着了。
根本无人提及苏。曾有一回,达蒂做晚餐时,她望着我,搔搔耳朵。“这事儿有意思,”她说道,“苏在乡下怎么还不回来。有意思吧?”
萨克丝贝太太看一眼理查德,看一眼艾伯斯先生,又看一眼我。她舔舔嘴唇。“看这儿,”她对达蒂说道,“我本来不想再提起这事儿,不过现在你也可以了解这事儿了。这个真相是,苏不回来了,再不会回来了。”
绅士交她办理的最后那点儿小活儿,让她盯住,把钱收回来。那笔钱比先前说好分给她的钱多。她起了心,达蒂,卷了钱跑路了。”
达蒂下巴掉了下来,“不会吧!程苏珊?就是那个像你亲生女儿一样的家伙?——小约翰!”
约翰正好挑了这个时候下楼吃晚饭。“小约翰,这事儿你可猜不到呢!苏把萨克丝贝太太的钱全卷跑了,这就是为什么她不回来的原因。潜逃了。真是伤透了萨克丝贝太太的心。要是我们看到她,我们得杀了她。”
“潜逃了?程苏?”他嗤之以鼻。“她就没长这根神经。”
“得了吧,是她干的。”
“是她干的。”萨克丝贝太太说道,说着还望了我一眼。“我不想在这个家里听到她的名字。就这样。”
“程苏珊,变得比以前聪明啦!”约翰说道。
“你骨子里就流着坏血。”理查德说道。他也望着我。“说话阴阳怪气的。”
“我刚说什么来着?”萨克丝贝太太声音嘶哑地说道。“我不想别人提起她的名字。”她扬起胳膊,约翰不吱声了。
然而他摇摇头,发出一阵嘘声。又过了片刻,他哈哈大笑。“不过这下我们有更多的肉吃了,不是吗?”当他添了满盘的食物,说道。“或者说,应该有更多的肉,假使不分给我们这位大小姐的话。” 萨克丝贝太太见他对我怒目而视,便探过身子来打他。
此后,一旦有男女来此处打听苏的下落,就会被拉到一旁,像约翰和达蒂那样被人告知,她学坏了,出卖了萨克丝贝太太,伤透了她的心。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说:“程苏珊?谁想得到她这么狠心?那可是老母亲啊,那可是,从小看着她长大……”他们大摇其头,一脸惋惜。
然而在我看来,他们将她忘记得似乎太快了。在我看来,似乎连约翰和达蒂也忘了她。
毕竟,这是一所善忘的房子。这是一个善忘的街区。
有好多次,我在夜里被脚步声和车轮的吱呀声惊醒——是谁在跑动,是谁家在黑暗中离去,不知所踪。
那个面缠绷带,坐在对面带心型百叶窗的宅子门口奶孩子的女人,不见了踪影。她的位置被另一人取而代之——一个正在饮酒的人,而此人,接下来又将为他人取代。
苏于他们,算得何人?苏于我,又算得何人?身在此处,我生怕忆及苏双唇的触感,和她游走的手。然而,我也生怕忘却了这些。我期盼能梦见她。我从未梦到她。有时,我取出那曾被我当作母亲的妇人的画像,细细查看,借以寻找她的样貌——她的双眼,她的尖下巴。萨克丝贝太太见我如此,不由目露焦虑。后来她将这画像收了去。
“别想那些事儿了,”她说道,“那些生米煮已经煮成熟饭,再也没法改变的事儿。好吗,好姑娘?你想想接下来的事儿吧。” 她以为我在思索我的过往。然而我仍在思索我的未来。
当钥匙转动,我仍在仔细留意——马上就有一把钥匙会给他们落在锁上,我知道。我仔细留意着达蒂和约翰,艾伯斯先生——他们对我渐渐习以为常。他们会变得漫不经心,他们会忘了警惕。很快,我心想。很快的,莫德。
我这么想着;直到这件事发生。
理查德日日外出,却并不说明去向。他身无分文,律师一日不来,他便一日无钱:我以为他外出,仅是漫步于灰尘满布的街道,要么呆坐于公园内;我想,这镇子上厨房中的躁热和憋闷令我窒息,于他也一样。
然而某天,他外出后,不到一个钟头却又折回来。此时屋里有片刻的安宁:艾伯斯先生和约翰出去了,达蒂坐在椅中呼呼大睡。萨克丝贝太太由他进了厨房,他甩掉帽子,亲了她的面颊。他脸色通红,目光炯炯。
“好啦,你觉得如何?”他说道。
“好小伙儿,我想不出呀!收拾停当,整装待发啦?”
“比这个更妙,”他说道。他向我伸出手。“莫德?你感觉如何?过来,别坐在黑影里。别一脸怒气!留着你的脾气,等听完我的消息再说。这个消息跟你大有关系哟。”
他抓住我的椅子,将椅子拉到桌边。我挥手赶开他。
“跟我有关系,怎么有关系?”我生气地说道。我一直坐着,苦苦思索我人生的情势。
“你会看到的。瞧这儿。”他手伸进马甲口袋,掏出个物件来。那是一张纸,他拿在手中挥舞着。
“是字据吧,小伙子?”萨克丝贝太太说着走到他身边。
“是一封信,”他说道。“来自——对了,猜猜是谁?要猜猜吗?莫德?”我一言不发。他挤出个鬼脸。“你不玩了?我是不是该给你个提示?这是个你认识的人。一位朋友,非常亲近的朋友。”
我心一颤。“苏!”我立即说道。可他脑袋猛地一扭,并嗤之以鼻。
“不是她。你觉得在她待的地方,他们会给他们纸张吗?”他瞥一眼达蒂,达蒂眼睛开开合合,随即便睡着了。
“不是她,”他又说一遍,声音更轻了。“我是说,是你另外一位朋友。你不猜了?”
我别过脸去。“我为何要猜?你打算告诉我的,不是吗?” 于是他又等了片刻:“李先生,”他说道。“是你舅舅。——啊哈!”我惊得一跳。“你有兴趣了!”
“给我看,”我说道。毕竟,或许我舅舅正在寻找我。
“好的,好的。”他将信高高举起。“信封上写着我的名字,不是你的。”
“给我看!”
我站起身,拽下他的胳膊,瞧见一行墨迹;便又将他推开。
“那不是我舅舅的字迹。”我说道——我如此失望,简直要抬手揍他了。
“我从来没说它是,”理查德说道。“信是从他那儿寄出的,却是另一个人寄的:是他的管家,魏先生。”
“魏先生?”
“更好奇了,嗯?好了,等你读完信,你就明白了。给你。”他打开信递给我。
“先读这一面。这是附笔;至少解释了——我一直觉得奇怪的事——为何到现在,我们一点儿布莱尔的消息也没听到……”
那字迹潦草难认。墨迹团团。我将信纸歪向我能捕捉到的光亮处,读将起来。
亲爱的先生。
——今日我于我家主人私人文件中,发现此信,便料想他本打算将之寄出;无奈完成此信后不久,他便身染沉疴,先生,那正是令他至今未能痊愈之沉疴。
——斯黛尔太太会同在下首先想到,皆因他外甥女以如此令人不齿之手段离家出走所致,尽管我等得知请容我失礼,先生,他信中言辞表明他不曾为此事过分震惊;请容我再次失礼先生,不曾比我等更为惊愕。
——我等斗胆发出此信,冒昧地期盼此信圆满寄至贵处。
——魏马丁 先生,布莱尔之管事。
我抬起眼,却未发一言。
理查德见了我的表情,他笑了。“读读剩下的。”他说道。我翻到背面。信的正文简短,日期是五月三日——七个星期之前了。信里写着:
致芮理查先生,李克礼呈
吾料阁下已与鄙甥女李莫德私合,盼阁下安享其乐。其母本淫妇,鄙甥女若未承其母容貌,亦尽承其本性。吾呕心之作骤遇阻凝,固惨痛非常;然吾诚以为阁下深谙处置淫妇之道,痛中念及,吾心甚慰。——克礼
我读了三两遍,方读完此信;随后又读一遍,才由这页纸自我手中飘落。
萨克丝贝太太立即将信拾起,自己读起来。当她费力地读到那些话语,她脸色变得通红。待她读完,她发出一声叫喊:“这个老淫棍!噢!”
她的叫声惊醒了达蒂。“谁啊,萨克丝贝太太?谁啊?”她说道。
“就是一大坏蛋。一个大坏蛋,他病倒了,那是他活该自找。你不认识。回去睡觉去。”她朝我伸出手。“噢,我亲爱的——”
“让我自个儿待着。”我说道。
这封信令我倍受打击,比我原先料想的更甚。我也不知,伤我最甚的,是那话语,还是那番话语似乎已赋予萨克丝贝太太的故事以最终佐证。
然而我无法容忍她和理查德的注视,正值我的情感如此纷乱无绪。我走到一旁,尽我所能远离他们——也就三两步远——走向厨房那褐色的墙壁;然后转向另一面墙壁,走到一扇门前;攥住门把手,徒劳地乱扭一通。
“放我出去,”我说道。
萨克丝贝太太走上前来。她伸出手,却不是朝那门,而是朝着我的脸。我一把将她推开——飞快地奔过去,奔向第二扇门。而后转向第三扇。——“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她跟在我身后。
“好姑娘,”她说道,“别让你自己被那个老恶棍伤害到。干吗呀,他值不上你的眼泪珠儿!”
“你会放我出去吗?”
“让你出去,去哪儿?这儿的一切不正是你需要的吗?这儿的一切,还有那些就要到手的?把这些看成珠宝,看成衣裳——”
她再次走上前来。我再次推开她。我走到卤水色的墙壁前,面对墙壁,以手握拳,以拳击墙,一拳又一拳。这时我抬起头来。我眼前正是那本黄历,纸面上布满黑色的十字。我一把抓住黄历,将其自图钉上拽下。“好姑娘——”萨克丝贝太太又说道。我转过身,将黄历扔到她身上。
然而之后,我便失声痛哭;一阵泪珠儿过后,我想我变了个人。我精魂已去。那封信夺走了我的精魄。那黄历回到墙上,我由它去了。
黄历波澜不惊地日渐变黑,如同我们全体一寸寸地迫近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