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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家人是谁?”
那壮汉已走到窗边,然后转过身来,抱着胳膊。我本来又把手举起来了,可这会儿我又放下了。
“我的家人都是贼,”我满怀悲伤地说道。
“噢!”女人们都一脸惊异。“奇怪的姑娘……”
我身旁的那个女人却招手叫我凑近些。“你的钱都不见了?”她低声说道。“我的也一样。不过你瞧这儿。”
她给我看她的戒指,拴在细绳上,戴在脖子里。金灿灿的,少了些个宝石。
“这是我的资产,”她说道。“这是我的养命钱。”她将戒指塞进衣领,又摸摸鼻子,点了点头。“我的姐妹们把剩下的都拿走了。不过他们得不到这个!噢!得不到!”
之后我再没跟别人说话。午餐结束后,护士带我们去了一个小花园,让我们绕着花园走一个钟头。那花园四面都是围墙,有一扇门,也锁起来了。不过,我们可以从门栏杆里看到花园的另一边,那是就是医院所在的院子。那边有很多树木,有些树木离院墙很近。我将这些记在心里。我这辈子还没爬过树呢,不过这能有多难呢?要是我能爬上高高的树枝,我甘愿摔断双腿,也要冒险一跳,只要能跳到自由世界。要是萨丝贝太太没能事先赶过来。
不过,当时,我也还是以为,我应该跟克里斯蒂医生申明原因。我打算让他知道我有多疯狂。在花园里走到最后,一阵铃声响起。我们被带进屋子,他们让我们在一个大房间里坐着,房里有股煤气味儿,他们称之为客厅,一直坐到午茶时间;然后我们又回到房间,被锁在房里。
我运转着——仍在抽搐,仍在出汗——一直一言不发。别的女人——伤心的皮瑞斯太太,苍白的威尔森小姐,和贝蒂——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等他们都用完水,我到洗手台前洗了脸和手;等他们都用过牙刷,我才刷了牙;我还将那件可恨的衣裳叠整齐,将睡衣扯到身上;培根护士言语含糊地说完一段祷文,我跟着念了阿门。
可就在此时,斯皮乐护士拎着一桶茶水走到门口,给我倒了一盆,我接过茶水,却并没有喝下去。等我觉得没别人看见时,我把茶水都泼到地上了。茶水流了一下,便渗到地板缝里。我脚踩在泼茶水的地方,再抬眼一看,看到贝蒂正望着我。
“弄得到处都是,”她大声说道。她声音像男人一样。“不学好的东西。”
“不学好的东西?”培根护士转过身来说道。“好了,我知道说得是哪个。上床去。快点!快点!你们全体。上帝保佑我,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啊!”她会像个发动机一样,轰轰隆隆不停呼喝。那边所有的护士都会。而我们则必须安安静静的。我们必须静静地躺着。如果我们静不下来,他们就过来掐我们,或者赏我们一记耳光。——“你,莫德。”第一个晚上,听见我辗转反侧又瑟瑟发抖,培根护士说道,“不要动了!”
她坐着看杂志,她那盏灯的光刺得我眼晕。甚至,过了好几个小时之后,等她放下杂志,摘掉围裙,脱了衣裳,钻进了被窝,她还是让那盏灯亮着,这样一来,如果我们夜里有什么动静,她就能看见我们了;她上了床就睡着了,还扯起了呼噜。她呼噜的声音好象锉刀在挫铁块一样,让我的思乡病比以往更甚。
她上了床还带着她那串钥匙,人睡着了,钥匙链就系在脖子上。
我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莫德的那只白色手套,不时地将指头套儿放进嘴里,想象着里面还有莫德轻柔的手;我不停地咬啊咬。不过最后,我还是睡着了;等第二天早上,医生们带着斯皮乐护士回来例行巡视,我已经拿定了主意。克里斯蒂医生给贝蒂发完糖,又花了一分钟,检查过皮瑞斯太太和威尔森小姐,便说道,“瑞富斯太太,还好吗?”克里斯蒂医生说道。
“我头脑非常清楚。”我说道。
他看着他的表。“好极了!”
“克里斯蒂医生,我请求你——!”
我低下头,又猛地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将我的故事告诉了他,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我怎么不是莫德。瑞富斯,却只是通过一个卑劣的骗局,才到了他家里;理查德瑞富斯当时是如何利用我,让我到布莱尔,当了李莫德的女仆,这样我就能帮他把她娶到手,这之后呢,再把她扮成个疯子。他们又是如何蒙骗我,搞到了她的财产,钱全归了他们俩。
“他们玩弄了我,”我说道,“他们也玩弄了你!他们在嘲笑你!你不相信我的话吗?到布莱尔找个人来!把他们结婚那间教堂的牧师找来!把教堂里的那个大本子找来——你会看到他们的名字就写在本子上,那旁边就是我的名字!”
他揉揉眼睛。“你的名字,”他说道。“苏珊——现在你说你叫什么?——钱德?”
“苏珊——不!”我说道。“不在那个本子上。是苏珊。史密斯,是在那儿。”
“又是苏珊。史密斯!”
“只是在那里才叫这个名字。他们让我叫这个名字。是他教我这么干的!你不明白吗?”
可此时,我都快哭出来了。克里斯蒂医生的脸色开始阴沉下来。“我已经让你说得够多了,”他说道,“你越来越激动了。我们可不能这样。我们必须冷静,任何时候都必须冷静。你的这些个幻想——”
“幻想?上帝救救我,这是最清楚不过的真相!”
“是幻想,瑞富斯太太。要是你能听听你自己说的昏话!卑劣的阴谋?哈哈大笑的恶棍?谋夺家产?姑娘被打扮成疯子?都是可怕幻像的素材!我们有个词语描述你的病,我们称之为一种审美要求过高症。你家人纵容你,让你身心过分沉迷于文艺作品;还激活了你体内产生幻想的器官。
“激活?”我说道。“过分沉迷?文艺作品?”
“你看得书太多了。”
我望着他,说不出话来。最后,当我见他转身要走,便说道,“上帝救救我吧,要是一行字里边,我能认出两个大字!说到写字——给我一根铅笔,我给你把我的名字写下来;这辈子我也就会写这两个字了,虽然你让我坐下来,逼我写了一年!”
他已抬脚走向门口,格里夫斯大夫紧跟在他后边。
我的话音停住了,因为斯皮乐护士一把抓住了我,不让我跟上前去。“你怎么敢对着医生的背影乱讲话!不准推我!我说你也疯够了,好回去住包间了。克里斯蒂医生?”
可是,克里斯蒂医生并没有听到我的话,他到门口转过身来,手抚胡须,以一种新奇的目光望着我。他看一眼格里夫斯医生,轻轻说道,“其实,这能让我们看到,妄想症的程度;甚至可以帮她从妄想中惊醒过来。你觉得呢?没错,给我一张纸。斯皮乐护士,放开瑞富斯太太。瑞富斯太太——”
他走回到我身前,递给我一小片纸,那是格里夫斯大夫从他本子上撕下来的。然后他伸手到口袋里,拿出一支铅笔准备给我。
一见那铅笔尖,斯皮乐护士便说道,“当心她,先生!她是个狡猾的家伙!狡猾着呢!”
“很好,我看到了,”他答道。“不过我真的不认为她要伤害我们。你会吗?瑞富斯太太?”
“不会的,先生,”我接过铅笔,抓在手中,不住震颤。他望着我。“我觉得,你现在可以拿得更稳。”他说道。
我手动了动铅笔,铅笔掉落在地。我捡起来。“当心她!当心她!”斯皮乐护士又说道,她随时要扑上来抱住我。
“我不习惯拿铅笔。”我说道。
克里斯蒂医生点点头。“我想你也是。来,在这张纸上给我写一句话看看。”
“我不会写。”我说道。
“你当然会写。坐到床上去,把纸放在膝盖上。我们就是那样坐着写字的,不是吗?你知道是这样的。好了,给我写你的名字。你至少写得出这个。你也跟我们说过。来吧。”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写下来了。纸都被铅笔头戳破了。克里斯蒂医生盯着,见我写完,便将纸拿过去,拿给格里夫斯大夫看。他们皱起了眉头。
“你写的是苏珊。”克里斯蒂医生说道。“为什么这么写?”
“这就是我的名字。”
“你写得糟糕透了。你这样写是有意的吧?行了。”他把那张纸还给我。“就按照我刚才要求的,给我写一句话看看。”
“我不会写!我不会写!”
“不,你会写。那么就写个字吧。给我写写这个。写:speckle。”
我摇摇头。“写吧,写吧。”他说道,“这个词并不难。你知道第一个字母怎么写,刚才我们都看到了。”
我又犹豫一下。然后呢,因为他死死盯着我——还因为,在他身后,格里夫斯医生、斯皮乐护士和培根护士,甚至连皮瑞斯太太和威尔森小姐,都歪着脑袋,等着看我写字——我写了个S。于是我心一横,把后面的字母蒙出来。我写啊写,那个词在我笔下越写越长。
“你还是用力太重,”克里斯蒂医生说道。
“我有吗?”
“你心里明白。你写的字都乱了,一塌糊涂。这是什么字?我觉得,这是你头脑里的幻像之一。现在,我是不是要这么理解,你舅舅——我想,是一位学者?——会赞赏这种字迹,就出自他助手的手笔?”
这是我的关键时刻。我浑身颤抖不止。然后我望着克里斯蒂医生的眼睛,尽全力使声音平稳:“我没有跟我同族的舅舅。你是说李老先生。我敢说他外甥女莫德能写出一手好字;可是你瞧,我不是她。”
他轻磕着下巴。“那你,”他说道。“是苏珊。史密斯,或者钱德。” 我又是一阵战栗。“先生,那正是我!”
他沉默了。我心想,有了!我如释重负,差点没乐晕过去。这时他转过头去,对格里夫斯医生摇摇头。“很彻底,”他说道。“不是吗?我相信,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纯粹的妄想症。妄想症状甚至扩散到了运动机能,影响了运动功能。我们正是要阻断这种扩散。我们必须研究一下,研究出治疗方案。瑞富斯太太,如果不介意,请把铅笔还给我。女士们,日安。”
他从我手中抽回铅笔,转身而去。格里夫斯大夫和斯皮乐护士跟着他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培根护士锁上房门。我眼见着她转动钥匙,仿佛给她打了一顿,或推倒了似的:我倒在床上,号啕大哭。她嘴里啧啧有声——不过,在那座房子里,他们已经对眼泪习以为常,看到个女人坐在餐桌旁,眼泪掉进眼前的汤里,或者在花园放风的时候哭得没了人样儿了,根本不算什么事儿。她啧着啧着就打了个哈欠。她盯着我,然后又看向别处。她坐在椅子上,搓着手,脸上的肉抽搐着。“你以为你苦死了。”她说道,不知是我还是对我们大家。“给你试试这些关节——这些指头。这才是酷刑,跟涂了芥末一样。这才是酷刑,跟鞭子抽过一样。噢!噢!上帝保佑我,我觉得我要死了!快,贝蒂,帮你可怜的老护士表现得好一点,去把我的药膏拿来,好吗?”
她手里还拿着钥匙串儿。一见那串钥匙,我嚎得更凶了。她挑出一把钥匙,给贝蒂拿到护士的橱柜旁,贝蒂打开柜门上的锁,拿出一罐油膏。那油膏是白色的凝固体,象猪油一样。贝蒂坐下来,挑了一小点,开始往培根护士那肿胀的手指头上抹油膏。培根护士痛的一缩身子。随后一声叹息,她神色慢慢缓和下来。“就这里!”她说道;贝蒂听了不由吃吃窃笑。
我转过头,将脑袋埋在枕头里,闭上双眼。如果说,那房子是地狱,培根护士是恶魔,贝蒂是她身边的小鬼,那我可真是万劫不复了。
我哭啊哭,一直哭到哭不动了。这时,我床旁边传来一阵动静,然后有人说话了,语声非常温柔。“好了,我亲爱的。你可再不能哭了。” 说话的是那个苍白的老妇,威尔森小姐。她把手伸给我。我见了,不由一缩。“啊,”于是她说道。“你怕我,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我不是正常人。在这儿你会慢慢习惯这些的。嘘!别说话。培根护士看着呢。嘘!” 她从袖子里拽出一块手绢,做了个手势,示意我可以拿去擦掉脸上的泪水。
那是块黄色的旧手绢,不过挺软和;手绢的那种柔软,还有她脸上的善意——她是个疯子,自从我来到这儿,她是第一个向我表现出善意的人——让我又开始大哭。
培根护士看过来。“我看着你呢,”她对我说道。“别以为我没看到。”说完就又靠到椅子上,贝蒂还在往她手指头上抹油膏。
我轻轻地说道,“你可千万别以为,我在家里也这么爱哭。”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