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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糊地闭上眼，忽然间像是看见竹竿那张笑嘻嘻的脸，而刘老师则在一边平静地望
着。吓了一跳。忙站了起来。屋子里还是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人。
十月十三日
人是否真有第六感？昨日才想到竹竿，今天就收到他的来信，仍然是一如既往
地问好。信很短，越来越短了。距离真的会让人生疏吗？竹竿没说什么，但我很清
楚他现在的心情。生活似乎是如此琐碎，就像是一些镜之碎片，只能看到自己破碎
的影子。太阳在升起落下，日子乏味的都让你不知去干什么好。沼泽里，很多东西
都会陷进去，让你再也抬不起头。
竹竿上几封信对自己考研之事还信心百倍，为何这次提也不曾提？人是有惰性
的，都有些贪逸恶劳，这也就是为何许多豪言壮语很快就消逝成泡沫的道理所在。
一个人要成功，我倒觉得最重要的品质是坚持。忽想起在书上看到的某故事，
说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在荒野上独自植树。每天他都精挑细选出最好的果实，
然后播种下。二十年过去了，那片穷山恶水终于变成片绿洲。整整二十年，老人与
外界没有过多语言，只是默默低头干活儿。其实他并不在意自己是否能把这儿改变，
只是努力做着自己觉得应该去做的事。如果只是去做，不去考虑回报，没有患得患
失的心情，坚持应是会更易溶入血液，化成行动，而不仅仅是口号。
给竹竿回信。把这个故事从书上原封不动地抄下，用不着我多说什么，他应该
明白的。
道理总是简单，大家都会明白，可明白并不意味着你能做到。人在失意落寞时，
最容易放纵自己。愿老天保佑竹竿。
下午寄信时，想了想，又把几篇英语文章塞了进去，叫他帮我翻译一下。只是
希望他会明白我的苦心。
十月十四日
今天机械课考试。真不知这样的考试有什么意思？全是书上一些死记硬背的东
西。偏偏这老师姓木，为人古板的紧，倒也是名副其实。发完卷子，往讲台边一坐，
黑瘦的脸上，目光炯炯，看样子不抓几人出来，他是不肯罢休。说实话，对这样的
考试内容我也是无丁点兴趣，只是从小养成这种习惯不喜欢去作弊，所以昨天晚上
还是老老实实地背了些。倒不是说不作弊就高尚什么来着，只是觉得这也是对自己
的某种挑战，顺便也可锻炼下自己的记忆力。
题目很快就做完了，并不难。几个同学向我使眼色。有些犹豫，抬头看看，讲
台上已放了几张刚被收缴的试卷。木老师仍是精神抖擞，看来犹未尽意。听说他在
学校甚不得意，整天被老婆骂得灰头土脸，也许只有此刻他才能体会到权威的感觉。
我可不想辛苦背了一晚，仍得个鸭蛋。低下头，背心又被同学不知拿什么东西轻轻
砸了下，想了想，便把一些答案用大字抄在白纸上，放在桌角，然后起身交卷。凡
事问心无愧也就够了。没作弊，对得起这位老师；把答案放在桌上，也对得起同学。
至于这张答案纸会如何，我也管不着。若老师因此找上我，也可说是考试时的草稿
纸，他应无法责怪我更多。这或就是无可奈何下的选择。
夜自习的时候，教室黑板上出现几则顺口溜，也不知是哪位高才生写的，把同
学们全都逗乐了。
十年寒窗实是苦，青灯孤影太孤独，
程门立雪人恍惚，何时才有出头路？
噫，且让心儿逐扁舟，临考毋须太忧愁。
舞弊两字记心头，功名一样不会休。
莫让西风吹人瘦，伶仃总是甚丑陋。
镜前每日仔细瞅，倜傥少年红尘游。
面子从来是个宝，成绩当然得要好。
鲜花总也很美妙，世上谁人不想要？
奈何学问多深奥，总有某处不知道。
莫让荣耀逃跑了，埋头拈起一个抄。
他人作弊我不作，大家仰头身边过。
细细思来是我错，孤高总会被人唾。
同学之间一团火，本来就要互唱和。
赶紧伸手牢相握，情谊化作天上河。
国家本为求才计，考试却成破机器。
看谁脑袋最会记，状元就是他的。
答案从来都是一，不分南北与东西。
如可奈何徒叹息，若不作弊不过意。
时文从来烂如泥，尘土飞扬难呼吸。
学生本为学东西，此等八股实无趣。
可怜一生好光阴，却随周公入梦去。
老师手上破讲义，原来只是骗人技。
晦气！作弊算是给面子！
……
说实话，写得还真不错。把它们随手抄下。
十月十五日
今天，在阅览室看到一则新闻。说是在湖南长沙，一名叫王娟的应届大学毕业
生参加一家公司的招聘会，因为应聘的人很多，而留给应聘者的座位只有一个，王
娟见一些应试者远道而来，便主动让出座位，让他们先面试。等到她面试时，那家
公司的负责人对她的情况虽比较满意，但认为她过于谦让，无法适应激烈的市场竞
争，决定不予聘用。议论纷纷，多是替王娟打抱不平。有人说，该企业表现出的问
题在于具有良好道德修养的人是很难胜任竞争任务的错误理解。并得出结果，像王
娟这样的人是优先录取的对象。因为他们看到的是从中折射出的可贵品质：可能会
更善于相互的协调沟通，可能更具备培养团队精神的素质，可能会因为有良好的素
养更受欢迎而在对外的营销中有更强的竞争力。
有些不以为然，王娟所为，不过谦让二字，虽是美德，又怎么会由此可证明她
更具有协调沟通能力富有团体精神？协调在于组织，沟通在于真诚，团体精神在于
互相合作。依此逻辑，谦让之人就是才干之人，噫，以后也可省了那诸多考核之麻
烦，只需大伙儿一起排门外互相拱手，看谁躬鞠得最好，谁就是最有本事。翻开史
书，最有名的谦让故事莫过孔融让梨。此君如何？不过区区太守，后人评曰，志大
才疏。还真没见哪个开国帝王一代天骄留下什么谦让之风范以供后人瞻仰。沙场上，
平生从无一败的吴起，只是个杀妻求将，不懂谦让之士。
谦让是美德，并不能说明更多。其之根源应出自老子之无为。这是种狡猾又充
满智慧的处世哲学，其“不争是争”只能是心境方面的一种修养。现代社会所要求
的积极进取，可以说谦让之人骨子里都乏了点。因为谦让，他们平和，所以悠然，
所以不争，所以看花非花。他们在内心并不愿去面对真正残酷的竞争，不管他们是
否有此能力。他们喜欢静，静能生慧，可以心明。但也仅如是而已，实质性的东西
是不会靠养心就能得来。清谈误国，实干兴邦。忽想起横扫天下的成吉思汗，那个
令人瞠目结舌庞大的蒙古帝国却不是谦让谦出来的。而是一刀一枪，淌下无数血汗
挣出来的。江山是打出来的，所谓谦让总让人想起那些令人哭笑不得有关禅让的故
事。真有禅让这回事吗？历史嘿嘿冷笑。
人是动物，人性本恶，道德修养只是后天教育的结果。生存的法则真的很简单，
弱肉强食，优胜劣汰。站在食物链之金字塔尖上那些凶猛而又孤独的动物总是不大
具有我们眼中所谓的美德，倒是那些弱小的蚂蚁蜜蜂等让人喋喋不休地赞美。
竞争残忍无情，有谁敢说竞争是温情脉脉？所谓双赢的竞争多也是无可奈何下
的妥协。大鱼总是要吃小鱼的，否则它只能饿死。你是选择饿死还是选择吃鱼？
又有人说，王娟的行为可以被看做是某种谦让，但不能把这种行为看成是对于
竞争的谦让。王娟小姐只是把座位让给其他远来的朋友，在面试过程中，并没有哪
一位智者告诉过我们先去面试的成功几率就大的话。
听罢，忽想起个故事。某大公司招聘员工，某人因不可抗绝之因素而迟误，前
面已有条蜿蜒长龙，此人眉头一皱，怕是没轮到自己，人选就已定夺。为何如是说？
你虽有可能是这块麦田里最大颗穗子，但摘穗之人也有可能在还未来到你面前时就
已疲倦不堪，那他极有可能就在前头摘下朵他所看到是最大的，至于后面那也是浮
光掠影泛泛瞧去。某人心想不妙，转眼一见秘书，也就灵觉一动，在纸条上匆匆写
道：“在未见到我之前，请勿早做定夺，因为我可能就是你真正想要找的”。OK，
有此强心针一剂，人的好奇心上来了，在面试时自然会多留意下，这或也就是人性
的弱点。结果当然是此人心想事成。
这个故事说明什么？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引起别人注意，激发起别人对你的兴
趣，你就开了个好头，万事开头难。从另个方面看，所谓眼球经济，换个说法，其
实就是注意力经济。谦让意味着默默（当然故作姿态地谦让，暗地里再来一手不在
此列），这与千方百计引起注意可以说得上是水火不容。
毋可否认，谦让是种美德，这种美德具有什么价值？
坦率说，它可以赢得赞誉。当某人或某公司需要这种赞誉有意无意树立自己形
象时，它会谦让，在这里谦让不管它自己是否想，总是变成种手段，成了以退为进
的谋略。
其次，它可以令自己有对得起良心的感觉，骨子里或会因此多些自豪。但也仅
如是而已。它不能再给你带来什么。在公共汽车上让位于人，这是种谦让。毋论别
人是否会对你说声谢谢，让位不可改变的后果是，这个座位给别人坐了去，你只有
站着。你若觉得，站着对自己并无多大影响还能忍受时，你下次或仍会让位于他人。
这里有个假设，如果得了重病无力站起时，你是否还会给旁边那大肚子的女人让位？
你真的会心甘情愿在地板上趴着？怕也是扭头当没看见。此刻，你的良心还好受吗？
恐怕也只能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由此可见，谦让是有条件的。
再次，谦让在某些时候能给你带些意想不到的好处。仍然是让梨的故事。因为
你让，别人或会觉得你乖，懂事，有美德，反而不好意思把大梨子吃了去。换个角
度说，若你一谦让，别人就毫不客气把大梨子吃了去，也就是在确知谦让不会带来
任何实质性好处时，你还会谦让下去吗？
日记写到这里忽有些不舒服。招聘，到底是在招什么样的人才？再过两年，我
就要步出学校。我叫陈珠，不是王娟。在这种问题上，我不会谦让，但看着那些满
头大汗远道而来的人，我想我只能在自己面试完后，为他们倒上一杯水。
我是不是很虚伪？没有谁回答我，夜已深了，四周微微的鼾声正随着窗外之流
云此起彼伏。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我此刻的想法而有任何改变。
十月十六日
任鸟飞又来了。这次带来的不是项链而是一大捧鲜红的玫瑰。玫瑰意味着爱情，
他爱我吗？花开了就一定会谢，这爱情是否也就是这样？在寝室同学掩嘴偷笑下，
我把花接下，扔到床上，然后从衣箱内翻出那件小心折好，值几千元SUNBOY牌外衣，
与他一起走了出去。她们在笑什么，我很清楚。但毋论是祝福嫉妒抑或其他，都让
我有些不自在。
“珠儿，你怎么了？闷闷不乐？”
我想，在他送花给女孩子的历史里，怕还是第一次见着像我这样脸上没有什么
表情的女孩子。很想笑一个，可不知为何，却笑不起来。
“没什么。花很漂亮。”有点答非所问，可我却忽然想起小时候妈妈在院子里
栽下的那株玫瑰。盈盈露珠在花瓣上总是那样诱人，香味似乎伸手即可触及。便会
不由自主地想去摸摸它，结果常被那些尖锐的刺把手指扎出血来。可我从来不哭。
在树上开的花真有着生命的质感。小飞送给我的花，是没有刺的，所有的刺都
被卖花的人精心除去。
任鸟飞有些沉默，他似乎也猜到我正在想什么。“珠儿，我真的不知道送什么
东西好，这是很俗。可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确是喜欢你的。”
是的，喜欢是种很虚无飘渺的东西，总得拿点什么来表达，才能让人看得见。
点点头，“小飞，谢谢你的花，我很喜欢。只是想起妈妈，你知道吗？在我很小的
时候，妈妈就是在农场种花的。所以总会莫名其妙想起许多，你别想歪了。我可不
觉得它俗，俗与雅本来就没有个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