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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话仿佛锋利的匕首每一下都准确地插入心脏,他的脸色苍白的碜人,伴着咳嗽胸膛起伏跌宕。
“暮流景,你不要紧吧。”清颜关切地想去替他把脉,担心他身体里那诡异的症状此刻发作了。
他眼神冰冷地避开清颜的手,胸口的疼痛是那么清晰,他的骄傲尊贵绝对不容许他在他人面前有丝毫的脆弱。宽大的袖子拂过清颜的面颊,他僵硬着身躯缓慢朝街的另一头走去。
可是刚迈出的步子再不能前进半步,他的袖子被人拉扯住了。
“苏清颜,你放手。”他转身,映入眼中的人却是买簪子的老妇人。她颤抖着手握住他的衣角,浑浊的眼睛里的慈祥让暮流景僵在原处。
“年轻人啊,这个东西你留着。我老太婆再过几日就要去陪死老头了,你们还年轻啊。你的夫人又是个好女子,你要珍惜眼前人啊!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
老妇人拄着竹杖颤巍巍地消失在热闹的市井之中,只有手心突兀的黑玉簪子可以证明那人的存在。
珍惜眼前人…………
暮流景眯起眼,望着老妇人消失的方向,神色冷漠复杂难辩。
恍惚中,有一抹清丽的身影走近身边,她微笑着对他说:“暮流景,这根簪子对老人家来说很重要,你不要辜负她的好意。”
他捏紧发簪,益加冷酷邪佞。苍白的脸映衬着嫣红的唇色,眼中跳跃着另人心惊绝望的决裂。“本王什么时候要由他人来安排了?”他的指骨咯吱作响,眸光闪烁暗沉。
清颜意识到他将要做的事。见他举高了手臂作出了挥掷的动作,那一刻她什么也顾不上了,撞进暮流景的怀里,旋身就去夺他手里的簪子。用力一牵扯,竟然将他的手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像嫣红的花朵一样,靡荼盛放开在了清颜皓白的手腕上,蜿蜒地流淌进心底。
她看着暮流景,又痛又惊。“我并非故意…………”簪子握在她的手上,冰凉的触觉另她莫名地惶恐起来。
她居然伤了他,怎么会这样?
“苏清颜,你好,好得很。”暮流景用愤怒冰冷的表情瞪着她,伤口上的血一点点扩大开来,他强撑着晕眩,决然离开。
“不要走。”若是现在任由他离开,清颜定无法原谅自己了。所以她拦在他面前,仰头与之对视。“这样一来,我们也算扯平了。”
“扯平?”他不屑冷嗤。
清颜将袖子挽高,手腕上那排深可见骨的压印教人心疼。暮流景震惊,他当然知道那熟悉的痕迹是他在昏迷时咬伤她的。当时的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另他莫名平静下来。
“暮流景,你的伤是我所伤,我定会让它恢复。可是你伤了我呢?”
“你想如何?”他立刻戒备起来。
清颜苦笑,将黑玉簪子递到他面前。轻柔而坚决地说:“我要你此后都戴着这根簪子,就好象这个伤口会生生世世伴着我。”
“生生世世。”
“除非有一天我不要你再戴了。”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镜花水月:第二十四 往事烟尘]
回王府数日,清颜再不去见暮流景。
那夜,京畿的曲折街巷中,穿梭如流的人海里,他长身而立无比淡漠和冷酷,月色惨淡拂照竟沁出浓浓的悲凉和痛苦来。她素白的衣袖上沾染了他殷红的鲜血,点点如傲雪梅花举世心惊。
暮流景俯身在她耳畔,凛冽的气息恍惚间迷乱了清颜的心神。
那些苦涩的味道积聚在胸口搅得她无端滞痛,就仿佛此后他们的命运就紧紧联系在一起,他若痛她会甚他百倍,他若舒怀她亦满心欢喜。
这一切本不该如此的。
苏清颜答应过记忆里那个眉目鲜亮,顾盼生姿的女子,不言情不动心。一旦有所挂碍,就会招致祸患和悲剧。她万万不能为了这个浴血修罗的男子素衣染尘,诸事扰身。清颜倚窗临望,唇畔浮上一丝虚无飘渺的笑意。
“小姐,您该用早膳了。”
她回眸看到新儿在身后担忧地皱着眉,自从苏府回来,平日天真单纯的女孩子似乎有了超出寻常的满腹心事。苏家,难道真的再也不剩一个干净清白的人了吗?
“新儿,芮月姐姐她还好吗?”清颜温和地带笑,她不问新儿在苏家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问她为什么愁眉不展。她只是紧紧握住新儿的手,从指间沁出的凉意却比任何人都要寒冷。
新儿有些呆呆地看着清颜,拼命点头,把头埋得那么深那么深,害怕只要她一抬头小姐就会看到她眼睛里的泪水。
“小姐,芮月姐姐说她很好,叫您放宽心不要记挂。她说,她不会辜负您的心意,一定会照顾好二少爷,请您千万要幸福。”新儿死命地咬住嘴唇,才抑制了啜泣声。
“新儿,你说的是真的吗?”清颜黑白分明的眼深深地凝视着她,似乎一眼就望进她的心底去了。
“恩。”新儿笑得勉强。
小姐,你一定要原谅新儿骗了你。新儿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只是不想让你知道真相后伤心难过地流眼泪。新儿从十二岁开始就伺候小姐,虽然你平日淡淡的,待人疏离有度,可是新儿知道你其实很苦。如果你看到苏家现在的样子,不晓得该有多心痛啊!那么疼爱你的二少爷,已经不再是你记忆里的模样,就连芮月姐姐也变了。
这些话你要新儿如何跟你开口呢。
清颜哪里会不明白她的心思,一颗心无声沉寂到了冰冷的海水中,眼中星芒陨落。她的面容苍白透明得恍惚只要一用力就会灰飞湮灭了,手心也变得冰凉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新儿,芮月姐姐她不好是不是,清竹哥哥变了是不是?”声音轻得像从云端坠落下来,那么遥远而飘忽。清颜心中的不安却如蛊咒一样,从心尖一路蔓延。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出口,任由一股气在身体里乱冲撞,让她的视线模糊不清。
嫁了暮流景不过是短短的数月而已,难道竟然会比一生还要漫长而无望吗?在她面前永远含笑如风,温和若星辰的清竹哥哥,那个痴心却坚强,陪伴她无数个日夜,见证了她豆蔻年华的芮月姐姐,他们其实比她更加的悲伤和难过,只是为了她一直隐忍着,强颜欢笑。一旦她离开,一旦到了她看不到触摸不到的地方,那些黑暗就像潮水一样足以淹没所有的人。
没有她的苏家,早已不是真正的家了。不会再有笑声阳光温暖,剩下的只有一片冰冷和死寂。
所以新儿见了才会像此刻一样难过得垂泪,又不敢被她看破。
清颜的目光穿越过新儿,失神地望着头顶的天空。新儿害怕地紧紧拉住清颜的手,努力地微笑着,安慰她说:“小姐,你要胡思乱想啊。大家都很想你,可是知道如今你贵为瑞王妃,身份非比寻常了。所以才…………”见清颜没有丝毫反应,新儿急急地掏出一封信来,手里的汗水把信封弄得皱巴巴的。
清颜缓缓拆开信笺,熟悉的字迹夹带着墨香扑面袭来。看到纸上干净修整的字句,一切的不安都被冲散了。温暖幸福的感觉来得那么快那么急,几乎占据了全部的身心,眼泪顺着面颊划落,她想微笑却发觉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
哥哥说他,一切安好叫她勿念。他还记得他们的承诺,就算此后百年其中一人先离去了,他也永远会是她心里那个最温和善良的兄长,不会改变。他说,他会尽其所能地给芮月幸福,只因为她一直希望他不要辜负芮月的深情。
“小姐,你怎么哭了?”新儿惴惴不安地看着她,她很少看到小姐流泪,除了发生那件事时,小姐在世人面前总是高贵淡雅得像是天上仙子。但现在她却在流泪,泪水濡湿了长长的睫毛,濡湿了莹白如雪的面容。
落在她手背上的泪,湿湿咸咸的,是真切的泪水,不是在做梦。
清颜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擦去眼角的湿润。她将信收进怀中,扬起纯粹温柔的笑容,“新儿,你替我备车,我要出府。”
“小姐,可是王爷那里该怎么说?”新儿有些担忧地问。
“他不会在乎。”清颜淡淡地说,暮流景曾经答应过绝对不会去干涉她的自由,只要她不做出有损王府利益,王妃清誉的事情,他都不会去阻止。
待清颜出府,看到后门的马车早已经准备好了。
“王妃娘娘,您是要去哪里?”逆风的马车急驶在僻静的官道上,四处是清晰的马蹄踏地的声音。
“去静安寺吧。”哥哥说,寺里桃花盛放如海,是世间最美的景色。他对她竟如斯疼爱,就连她所想所爱都念念不忘。清颜的心涌过一阵暖流,嘴角不自觉地多了抹安然恬淡的笑容。
清颜让马车留在山脚,自己则缓步走上石阶。回望脚下蜿蜒的通道,绵长而无边际,半坡上升起缕缕青烟。她凭栏眺望,清风萦绕,心胸豁然开朗。
此时,一个小沙弥匆匆跑了过来,朝清颜行佛礼。
“可是苏施主?”
清颜有些疑惑,为什么小沙弥会认识自己?
“苏施主,有位施主请您去偏殿的禅房一叙,小僧代为传话。”说罢,小沙弥便为她带路。
“小师傅,请我去的那位施主是否面如冠玉,举止谦和有度?”清颜心中隐隐有预感,也许那人会是哥哥吧。
“确是位年轻的公子,他向小僧形容过施主的容貌,所以小僧才会认识施主。”
寺院的偏殿遍植桃花,一阵清风而起,吹散了氤氲潮湿的雾气,将静谧的四周勾勒得有些朦胧而飘然。小沙弥不知在何时就不见了,只剩清颜一人举步慢慢穿过狭长的回廊。她的步子停在了简陋的禅房门外,修长的手抚上锈迹班驳的门环,金属的冰凉让她的身体颤抖起来。
明知她要见的人就在门内,她却彷徨起来。她扬起自嘲的笑,手上施力,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清颜撩起裙裾进了房内,举目四望。
那人修长的身躯仿佛被淡淡的雾气笼罩,那么清凉单薄。
他回身,朝门口望去。
“颜儿。”他凉薄的唇微弯,露出淡然的微笑。
清颜却浑身一怔,身体仿佛被雷电击中般无法挪动半步。他微笑着,用那样熟悉的声音唤她颜儿,这个只属于前尘往事的笑容和温柔,打碎了她所有伪装的坚强面具。自从她嫁了暮流景,成了这个权倾天下的男子身旁的一枚棋子,她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有机会听到这个来自心底渴望的声音。可是,如今她日思夜想,满心挂念的人执起她的手,温柔地用衣角擦干她脸上的泪水时,她才惊觉自己有多么的软弱。
软弱到,只需一个简单的呼唤就震碎了她在暮流景面前所有冷漠的伪装。
“颜儿,不要哭。”她被人紧紧拥住,那人手臂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的身子揉碎了,痛得她无法喘息。
清颜抵住他的胸口,身子战栗着隐忍那一声声逸出口的哭泣声,“哥哥,你抱得再紧些。”
“颜儿……”
“哥哥,我害怕,我害怕这只是一场美丽的梦。只要我眨一眨眼,深呼一口气,你就会消失不见了。你抱得紧些,我好冷,好冷…………”她的泪润湿了苏清竹的衣裳,灼热的泪水打在胸口上,却是从未有过的一片冰凉。
苏清竹将她环在胸前,哑然问道:“四皇子他待你好吗?”明知她的为难,却依然幻想可以亲耳听她说一句“很好”。这样的奢求于她来说太过残忍了。
清颜黯然地笑着。
“颜儿,你不用回答。你只要告诉哥哥,你是否想回到哥哥的身边,回苏家。”清竹摸着她的青丝,那些沉痛和苦楚都被掩藏了起来。在她眼中只剩下思念和心疼。
“哥哥,颜儿早已回不去了。”从选择嫁他的那一刻,她就不再是苏家的女儿了。
“颜儿,只要你愿意回来,哥哥可以等你。”他在她耳畔,低声说。
“等我回家吗?”
“哥哥可以带你去一个只有欢笑没有悲伤的地方,有你、有我,还有那些我们彼此都深爱着的人,你说可好?”清竹如玉的面容闪动着憧憬的光芒,他的笑散落在空气里,轻飘飘地落到了心上,温暖得叫清颜无法回答。
她咀嚼着喉咙里的苦涩,凝视着这个曾经朝夕以对的男子,缓缓地,摇头。
“颜儿,为什么?”清竹震惊地看着她。
“哥哥,你知我心,我也同样了解你。我要的东西若是由别人来增予是不会真正展颜欢笑的,而你想要给我这些必然要付出难以想象的牺牲和代价。我不要哥哥为了我,失去所有。”
“只要是你,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