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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迁怒了太医署,将天兆最好的大夫都请来为她诊脉,惊动了苏府和皇家。
二哥不顾一切地来见她,握着她的手良久不肯放手。最深的悲伤被埋进心底,他温柔地安慰她,颜儿你一定不会有事的。隔日,便派人送来珍贵的药材和补品。他无法陪伴她,因为他是中尉,站在与暮流景对立的党派,也因为她是瑞王妃,即使是兄妹,也需守礼法。
他的痛苦、焦灼不亚于她。
太子殿下的门客曾带来失传多年的天下秘方,没有留下只言片字。但是他的心意,清颜几乎可以想象到。
他会将出嫁时她的画像挂在墙上,日夜守望,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只有眼睛是漆黑幽亮的。也许有人在身旁劝他,他只会淡淡地听,然后继续做他的事,他的固执她素来清楚。
深夜无人,暮流景会立于她的床畔,寒星似的目光久久凝视她。
清颜,你若再不好,就有无数人陪你受尽煎熬。
她听到他的叹息,沉默离开的脚步声。
每当想起这些时,清颜的心总是柔柔地痛了起来。
她淡然地目光落在新儿忙碌的身影上,声音有些沙哑,“新儿,我是不是该好了呢?”
新儿惊讶地捂住嘴,眼泪却不停地滚落下来。
她哽咽地说:“小姐,不要折磨你自己了。若是心里不痛快,你就打奴婢好了。”
原来,连她也知道她的郁郁沉痛呵。
她是如何的自私,牵连那么多的人陪着她寝食难安。
“新儿,对不起。”她的心思清明了起来,长久积聚的阴云消失了。
风儿的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他高兴,姑姑,你是不是舒服多了,我就知道姑姑一定会好的,一定不会不要我的。
感极而泣,他的眼泪灼热滚烫,滴到清颜手背上,心也滚烫了起来。
清颜病了许久,身子软软的,没有多少的力气。
暮流景会抱着她在花田里小坐片刻,两人之间没有过多的言语。
他的寡淡冷漠,她了解。
她的安然安逸,他明白。
所有的言辞在他们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毫无意义。
日子静静地,每一日都有些温暖的痕迹润过心尖。风儿在旁欢笑,暮流景一下朝就会来看她。即使是遥遥地看见一个模糊的背影,彼此心里都清楚是对方。
恍恍惚惚的思绪飘散,清颜觉得也许他们也可以做一世平凡的夫妻,有儿有女,其乐融融。
少了刀光剑影,明争暗斗。
少了勾心斗角,血腥屠戮。
只是一切,一切不过都是,她偶尔怅惘的一相情愿罢了。
他是不能的。
模糊了彼此的立场和身份,以及所有的过去,也依然有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
就好象天与地,是永远也无法重合在一起的,永远,不可能了。
暮流景回府的日子渐渐地少了起来,时常会在宫里住下。
谣言四起:辰妃娘娘病了,那病来得古怪,所有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乱了方寸。天子龙颜震怒,如今宫里人人自危。
清颜眉心微微皱了皱,只是听新儿说,没有开口。
“啊!”新儿像是想起了什么,焦急地喊了起来。
“怎么了?”清颜有些奇怪,静静地瞅着她,等她说清原由曲直。
“小姐,你这么忘记了!王爷他现在就在宫里,那岂不是也很危险?!”新儿忐忑不安起来,都说伴君如伴虎,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万一王爷有个什么的话,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清颜淡然地安抚她,“不要怕,他是何等的人。就算皇上再震怒,也绝不会将他怎样的。”这样的话,安抚新儿倒是可以,只是为何她的心忽然静静地怦然跳动,像是有什么不详的预兆般。
感到那么不安和惶恐。
他是四皇子,是出生帝王家的男子,看惯了权势倾轧,后宫风云,他懂得如何自保。
可是为什么还是会这样的不安起来。
习惯了他时常在府里,陪着她和风儿一起用膳;习惯了他用那样沉痛的目光夹杂冷冷的星光凝视她;习惯了府里书楼上微弱的孤灯,甚至习惯了和他的针锋相对。一下子,他忽然抽离了。
从身边就这样消失了,心里落出了一大块空白的缺口,变得空空荡荡。
虚无而飘渺。
“小姐…………”
新儿呆呆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小姐脸上忽然闪过迷茫、忧伤、失落的表情,最后她又恢复了宁静悠远的微笑,变回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小姐。可是,那一刻忧伤迷茫的小姐,看起来竟然是那么地脆弱。
小姐一定是有什么难过的事情没有告诉她,究竟会是什么样重要的事情呢?
入秋了,天气逐渐凉了下来。
就好象是在夏季蛰伏了什么东西似的,此时开始爆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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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三十七 守侯]
落花化作翩翩的羽蝶,萦绕在清颜身边。
阔别了数日,终是见到了暮流景。
金色的剪影里有道颀长的身影。
夕阳灿烂绯红得,让清颜忽然睁不开眼睛。
他慢慢走近她,薄唇抿得很紧,眼珠被一片冰蓝色封得死死的。他的身体绷直,透出些紧张的气息。
清颜赫然,心里多了抹不安的预感,难道他当真…………
“清颜,你可记得本王当日对你说的话?”他冰冷的声音里似乎有些疲倦和虚无,就像一阵风,在清颜即将触摸到的时候忽然就飞走了。
“王爷,你并没有对不起清颜。”她淡淡地说,努力抑制住那种深入骨髓的惶恐和冰冷。
这不是她所认识的暮流景,面容声音都没有改变,变得是眼神和气息。
从前的他,永远是寂寂淡淡地在高处,有让世人仰视的倨傲,可是面前的他,疲倦到了极点,多了些未知的感伤和寂寞。
“若是有一日,本王牵连到了你,你会有怨恨吗?”其实,他是知道的,依照她那样凉薄的性子,根本不会去计较些什么的。但,他仍然想亲口问她一句,惟有如此才能得到宁静。
清颜苦笑,“我们的命运早已连在了一起,没有牵连之说。我信你,不会害我。”
她说,我信你,不会害我。
暮流景神色复杂地凝视着她,一眼,抵过万千的誓言;一语,穿越了千秋万世。
所谓的死生相随,就是如此吗?
暮流景的心里有汹涌的血液在奔流,陌生的感觉让他有些滞痛,但是却有种难以言喻的温暖。
“王爷,请你万事小心。”清颜静静站在他的身后,眼神里终于流淌出刻骨铭心的感情,缓缓地,坚定地,开口。只是背着身的暮流景永远也不会知道清颜说话时,眼底那样深邃的潮涌。
她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在出云山脚下等你。
他的身形猛然震动,摊开手心,安静地躺着一支乌黑的发簪。
誓约,不必一定要有什么感天动地的语言,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足矣。
清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琥珀色的眼珠静静的,眼底似乎深藏了些许泪迹。
三日后,宫里传出一个让朝野乃至世间哗然大惊的消息。
辰妃病危,皇帝怒而震碎了“梨花雪”。
玉枕里面居然藏了最阴狠歹毒的巫术——血咒。从苗疆引入的一种蛊毒,施咒之人用自己的血喂养虫蛊。放与至阴之地七月以上,让它吸食天地阴气,再施以诅咒,被诅咒之人会形容改变,接着身体枯萎,最后化为枯木。而且此蛊世间无人可解,即便是施咒之人也会被虫蛊反噬。)
而那被诅咒之人不是辰妃,而是当今的皇帝。
四皇子首当其冲,已被拘于幽室中,待三司会审定罪。
瑞王府被重兵严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朝中无一人敢求情,四皇子犯的是谋害皇上的死罪,谁长了天大的胆子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冒犯天威。
他怕是早已料到了今日的局势,才会在当日对她说了那样一番话。他确实是牵连了她呵,诅咒皇室这是多大的罪名啊!看着持着戈矛的御林军时,清颜无谓地浅笑,心却有些黯然了。
如今他身处囹圄,即使再是权势滔天又如何,鞭长莫及啊。
不是已经选择相信他了吗?
不是同他许下了约定了吗?
在这里等他安然地归来吧。
“王妃,您找老奴何事?”沈总管此刻也是愁容满面,听到王爷被拘禁的消息后他一夜间又苍老了许多,白发丛生。
清颜深知他的忠心,她眉睫一扬,问道:“不要去管那些禁军。府里尽量就维持平日那样,不要惊慌。王爷一日不定罪,他们就不敢拿王爷的人开刀。”
说罢,她又看了看沈总管。
他沉痛地点头,“王妃放心。”
“沈老,辛苦你了。”清颜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感慨,柔声说。
“王妃不要折煞老奴,老奴当不起。”总管老泪纵横,哽咽无声。“王爷蒙难,王妃坐镇才不至于使那些宵小歹毒之人趁机在暗处作祟,王妃您的恩德才是奴才铭记于心啊!”说着,就要跪下。
清颜伸手拦住他,“总管,王爷会无恙的。”
那样坚定的眼神,不为其他,只因为他承应了她的约定。他是言出必行的人,不会失信于她。
“老奴告退了。”
不知道是她的话还是眼神的镇定,安抚了王府下人们惶恐的心情,所有人都渐渐平静了下来。
瑞王府依然是瑞王府,只是少了一个王爷,有王妃在,他们头上的这片天就塌不下来。
他不在了。
那人曾经来找过她。
那个曾经会柔声唤她“阿颜”的男子,已经不再是她心里的清澈少年了。
他说,跟他走,到太子府小住,他会护她周全。
她不语反笑,问他,瑞王府几百人的生死要如何置之。
他默然了,他只想到了她,却再也不顾惜他人的生死了。
……………………
清颜支起头,眼神有些寂寞,想着他在拘室的安危,想着他该如何化险为夷,想着他是否能安然回来?
新儿近来都不敢同她说话了,小姐静默的日子越来越多了,往往只要坐下她就会想起王爷的事。
虽然小姐看上去还是波澜不惊的从容淡定,但是她知道小姐一直都在忧心王爷。
那样悲伤的眼神,让她隐隐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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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花水月:三十八 情觞]
暮流景拘于幽室已近十日,宫里将消息封锁得极严密。府里派出的数十位暗探,竟都没有查出丝毫的蛛丝马迹,而朝廷里数位元老已经向上请旨,收回了瑞王麾下的精锐军队。
情势对瑞王府已是十分不利。
清颜淡眼看着局势,不过一笑而过,只是那笑容里少了平日的沉静从容,恍惚而忧伤起来。
她不怕他会就此与她诀别,心底的恐惧却日益盛大,几乎攫取了她全部的呼吸。
她,是甘心隐身于后的女子,不负天下人,不缱绻红尘,淡定如云。
即使娴静洒脱如她,也有无法企及的伤痛。
白衣胜雪,翩跹绝尘的他,从来都是她心上不曾愈合的伤痕。
“小姐,奴婢觉得还是不要去见太子殿下。”新儿皱眉小声说,毕竟如今王爷生死未卜,小姐贸然见太子难免惹来流言蜚语,怕是不仅会折损了小姐的清誉,就连王府也难逃悠悠之口。
“新儿,沏茶。”她如何会不明白新儿的顾虑,只是当他再次出现时,清颜的心还是狠狠揪痛起来。
这个绝世出尘的男子,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依然不会退出她的记忆,他不会有半分半毫的退让。
与其躲避,还不如更坦然些,何况事关暮流景,她如何能不去见他。
“小姐,这…………”新儿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领了吩咐。
小姐她,素来都是极有分寸的女子,只希望这一次不要出了差错才好。
雅室内,檀香袅袅盘成青烟。
隔着帘子,清颜静静地凝望着帘后白得如梦如幻的身影。
“太子殿下。”三日的光景,他才来劝过她,如今仿佛已经过了三年之久,世事变迁,只是沧海早已干涸了。
太子浑身一震,耳边只有那个清淡如水的声音。他放下茶盏,侧过头去看声音的主人。含笑的眼眸凝望着他,素净的面容犹如落雪莹白,纤弱的身影如扶风绿柳,袅袅娉婷。
“殿下数日内连续出现在王府,即使皇上宽容,娘娘也该颇有微词。”清颜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