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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流景背身，负手而立，良久才听到他低哑的声音。
“她不会死。”即使没有任何人求他，他也舍不得失去她温暖如三月春风的笑容和清澈的眼瞳。能够不畏惧他的人，这世上终是只有她了吧。
夜沉沉，一抹弯月惨白白。
离人泪，断人肠。
暮流景俯身，倚在她的床榻旁，修长有节的手一遍又一遍擦拭着她额头上的虚汗。狭长的眼眸垂落，俊美如神祗的侧面勾勒出完美的阴影，他凝视着躺在那里，几乎没有呼吸的清颜，身体里的血液灼热得疼痛着。
苍白如雪的面容，还有隐约的紫气没有消退，失血的嘴唇像是枯萎的花瓣，没有生气。她再也不会微笑着同他辩驳，与他针锋相对了。细致如白瓷的肌肤像无邪的婴儿，她的神色宁静，安然地躺着，一睡便可以到地老天荒，永远不再醒来。
暮流景的心忽然又痛极了，他握着清颜的手，细细地擦拭。
“苏清颜，你是在惩罚我，对吗？惩罚我不曾认真地凝视过你，不曾认真听你说话，不断地怀疑你，伤害你；还是你不肯原谅我的违背誓约，不肯原谅我辜负你的信任。我说过，只要你不死，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所以你，不可以死。”他静视她的面容，缓缓地问着。
清颜仿佛睡着了一般，静静的，听不到任何声音。
“清颜，”暮流景柔声呼唤她的名字，时光荏苒，他们回到了那个雨夜，她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脆弱绝望的悲伤，他抱着她，用自己冰凉的手带给她唯一的温暖慰藉。他终于知道，原来淡定冷静如她，也是会受伤会哭泣的。
她，只是一个柔弱的孩子。
即使如此，他却依然没有好好地珍惜过她，他心里容不了她。
手慢慢停留在她的唇畔，暮流景恍惚地笑了起来，那笑里却有无比悲漠的苍凉。他和她曾是如此的贴近，她美好纯净如清泉，甘洌的清甜渗入他心中，展转缠绵。他以为那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却是他错了呵，他错看了她，也错看了自己…………
“你舍得丢下风儿吗？”俯身，冰凉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暮流景在她耳边，轻轻地问，只为了唤醒她的记忆，得到她的回应。若是清颜，真是不愿原谅他，那么就让她为了风儿活下去吧。风儿，是她大哥苏清明的骨血，那个战死沙场的铮铮男儿他也钦佩过。他不知道为什么清颜看着风儿的眼里，有深切的内疚，这一切他都不想再知道了，只要她好好地活着留在身边，给他一个温暖的微笑。
此生足矣。
有她，真的足够了。
新儿守在外头，一刻不敢合眼，怕万一小姐醒了会找不着她。
府里今夜无人能眠。
不会有人知道，也有人彻夜不能安枕。
“殿下，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暗中保护她，亲眼见到她替四皇子挡了一剑。”暗影在烛火下，虚幻地摇曳。
暮流轩沉痛地笑了起来，胸口空空荡荡得痛着。“她伤得如何？”这样也算是背弃吗，原来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个人是眷恋着他们之间年少的过往呵，她的心里早已没有他了吗，真的连一丝一毫都容不下了吗？
白衣如雪，折射出绝世惊心的痛和绝望。
暗影一顿，才答道：“恐怕难过今夜。”
“什么！”暮流轩漆黑的眼珠染上惊惧，瞳孔紧缩。“你再说一次。”
“殿下，属下打探到的句句属实，绝无虚言。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
竟是这样的结果，她命在旦夕，他却无法陪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一如在她娘亲的墓前起誓：生生世世守护她，不离不弃。那么讽刺，她拼尽性命要救的人却无法保护她…………而他，听到她将死的消息，唯一有过的一丝恨意被滔天的痛楚和爱湮没。
清颜，你不要死，不要死！！！
就算是在四哥身边，也请你好好地活着，因为你，是我此生唯一的温暖和救赎。
我爱你，超越了世间任何的一切。
“殿下，请听属下一言。”虚无的幻影，飘渺的声音在寂寥悲凄的暗夜闪烁。
暮流轩面色苍白地看着他，无声叹息。
“殿下，若是她不死您便永远失去了她。”这一句彻底震碎了他的心弦。
失去她吗？早在他娶了林续雪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就有了无法逾越的鸿沟了。暮流轩冷冷地审视他，“她不能死！”不论结果如何，他只要她活下去。
“殿下，难道您不想得到她吗？”
暮流轩身形微晃，目光更加冰冷。“你敢害她，我要你死无全尸！”
“殿下切勿动怒，属下有句话不得不说，听说太子妃和四皇子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可是真的？”风一阵，烛火熄灭。那个幻影隐匿于黑暗中，只剩这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暮流轩扬起淡淡的笑容，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悠扬从容。是的，他终于有机会将她留在身边了。
九曲回廊，灯火明暗恍惚。
他推门，进入了太子妃的房内。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镜花水月：四十九 裂锦］
次日晨明，第一束灿烂的光芒坎坷地照亮了一室清冷与黑暗。
暮流景跪坐在清颜身边，安静地睡着，他的呼吸平稳，好看英挺的眉紧紧皱拢在一起，眼皮下有浓重的黑色阴影。可是，他修长的手十指牢扣住清颜，不离不弃。
新儿端了水进来，满面愁容。已经一夜过去了，小姐她还没有醒来。
她上前，轻轻地推了推暮流景，“王爷，已经一宿了，您还是回去歇会儿吧。”
暮流景眉目深沉地看了眼清颜，没有开口，却接过了新儿手中安静的巾帕，温柔地细细擦拭清颜的十指。
新儿怔愕，站了半回儿，才嗫嚅地说：“王爷，还是让奴婢来吧。”
他抬头，冷冷地看了新儿一眼，她便不再说话了，只是埋头绞着水里的布条。也许王爷他也是会很疼爱小姐的，小姐以后再也不必在人前寂寞地微笑了，有王爷守护着她，疼爱着她，会幸福的吧。
新儿酸楚地想着，忽然眼角一片湿润。
“清颜，一天过去了。”低头，听到暮流景低哑深邃的声音。“你还不愿意睁开眼，若是要折磨，你就折磨我好了。”
只求你，不要毫无生气地躺着，惨白的面色有种惊心动魄的脆弱，暮流景冷洌倨傲的眉痛苦地皱拢，一夜的陪伴，让他双眼含血，疲倦不堪。
新儿侧身，看到他正细心地替清颜盖着被子，笔直冷漠的修长身影在晨曦的光芒里像是镀了层金色，那光芒温柔得让人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小姐，你看到了吗，王爷他对你，真的很好很好。
若是时光可以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这样刻骨铭心的温柔和缱绻缠绵。
也许当清颜醒来的时候，长久积聚在心头的悲戚会彻底消散，她也是愿意随他死生相随，相濡以沫的吧。
只是当阿国神色紧张地出现时，所有的一切都烙上了宿命的记号。
“王爷，出事了。”新儿有一刻恨过此时冲进来的阿国，如若不是她，也许小姐就不会在展转流离后仍得不到幸福了。
暮流景冷眸斜视，微抬了下头，淡漠地守护着清颜。
阿国看了眼依然在昏迷中的女子，声音又冷了几分。“王爷，王妃娘娘过了昨夜虽尚未清醒，但性命无忧。而阿国说的那人正等着王爷救命。太子府差人来报，说是太子妃失足落水，太医施救无用，她一直喊着王爷您的名字…………”
新儿差一点失手将面盆打翻了，太子妃落水了！！
暮流景赫然抬头，瞥了阿国一眼，沉默无语。他眼神复杂地看着清颜，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但气息却渐渐强了起来。续雪她，也出事了吗？柔弱如水的她，没有清颜这样的坚韧，若是见不到他，是否会撑不下去？他答应过，姑母要拂照她一生。
不能，他不能失信…………
可是，清颜她依然不曾清醒，此时此刻他如何能放手？
“王爷，人命关天。”阿国看出了他的犹豫，冷声劝说，纵然她感念王妃救了王爷，可即使没有她的出现，依照王爷的身手也必会安然无恙。何况太子府里的那个柔弱女子，此刻更需要王爷的温柔慰藉。
暮流景面色沉郁，心口一阵冷热焦灼。
新儿看着他的脸色，害怕得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终于狠心松开了原本紧握住清颜的手，谁都不知道这一放，一经多年，再回首时，失去的许就是一辈子。
见暮流景要走，新儿急忙冲了上去，声声哀求：“王爷，您不要走，再等等吧，如果小姐醒来你不在身边，她………………”新儿泪眼朦胧地朝床上望去，清颜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仿佛是失神的木偶般，被随意地丢弃了。
新儿的心很痛很痛，她含泪乞求着暮流景。
暮流景回身，看着清颜淡静苍白的面容，狠心割舍了最后一丝的眷恋。清颜，你该是懂我的，续雪是我始终放不下的牵挂和羁绊。他收回目光，冷然地朝门口走去，阿国跟在他身后一并消失在了新儿的视线中。
新儿倚在门口，泪如雨下，直到有人跑来说王妃的药煎好了，她才抽泣着，快步去取了熬好的药。等她回来时，却发现清颜已经睁开了眼，她淡然的目光幽幽落在了门口，嘴角有丝若隐若现的笑纹。
那笑容淡淡的静静的，就仿佛死去了一般。清颜微转眼眸，虚弱地看着新儿，遥遥远视没有言语。
新儿激动地放下碗就跪到了清颜身边，“小姐，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奴婢了。”她拼命地想微笑，眼泪却如硕大的珍珠般滚落，砸到了清颜的手背上，湿润一片如火灼烧痛到了心底。
清颜温柔地凝视她，声音还有些虚弱和沙哑，“傻丫头，哭什么。”
她还活着，不是该笑的吗？为什么胸口却好象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就连呼吸都觉得那么艰难。痴情错付，她此时此刻终于明白了。他，以为她不曾醒来便不会知道他的绝情冷酷了吗？是他错了，亦是她的错。不该在她放手的那一刻醒来。娘亲，颜儿始终还是遇不到像父亲大人这样深情的人，即使他权势熏心，可是对你却仍是痴心一片，不曾负过你，生前死后心心念念眷挂着你。
你，就算是死，仍是幸福的。
而她，在黑暗中拼命挣扎，不顾伤口剧烈的疼痛，不顾早已千疮百孔的灵魂，将他当作晨曦温柔的阳光，那么努力地想要靠近他，想要开口告诉他，她的心中放下了那些固执，她太倦了，只想用余生陪伴着他。
喜也好，悲也罢，此后不离不弃，不离不弃呵！
可是，他却为了别人的妻子，那个永远也不可能属于他的女人，放开了她，任她一人寂寞地死去………………
清颜微微咳喘，忽然又笑了起来，那笑容里闪烁着破碎的泪光。
新儿有些不安地扶着她，小心翼翼生怕触碰到她的伤口。
见她又咳嗽了起来，新儿忙端来药碗，一勺一勺地喂她，“小姐，伤口还痛吗？”
“疼得厉害呢。”清颜似笑非笑地说着，低垂的眼睫下掩盖了所有如潮水般汹涌的落寞和悲伤，伤口再痛，又怎么敌得过心疼。自己愿意付出性命相救的男人呵，他心里终究没有她啊！
“小姐……”新儿听着泪又止不住了，“都怪奴婢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苦了。”
药入口，苦得很，她皱眉，胃里一阵恶心翻滚。
“小姐，吃颗蜜枣就不苦了。”新儿体贴地说着。
“颜儿，良药苦口，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光影班驳，水色交织，清颜恍惚看见了年少病弱的自己，倔强的不愿意喝药，二哥想尽办法哄着她，温存细致的眉眼，像绵延的远山，又似竹挺拔。
“颜儿，等把药喝完，二哥带你去买冰糖葫芦。”温柔的声音，暖暖地，沁入心尖。
于是，她满心欢喜喝了药，牵着他的手，仿佛拥有了整个天下。
同样是苦涩无比的药，一样都是病弱的她，为什么此刻却是这样的悲凉？
太子府
匆忙混乱的下人们进进出出。
暮流景的手被林续雪牢牢地握着，她面色苍白，泪如梨花片片陨落，声音轻颤：“四哥，你不要走…………我好怕，这里冷冷清清…………”她浑身冰冷地颤抖着，指尖没有一点温度。
暮流景心痛地望着她，“续雪…………”她是那么柔弱的人，善良温柔，究竟是什么人要加害她？
续雪泫然的泪湿透了乌黑如云的头发，她像是受惊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