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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煌的幻灭-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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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书志又讲了一通,宣布分组讨论,自报粮食。会议刚结束,大小队干部便炸了营,议论纷纷,周彦庄党支部书记周文点说:“这次一来,我就知道坏事,想着就是挖粮食。挖吧,反正是快过共产主义了。”
  大营大队王继元嘟嘟囔囔地说:“我就猜着这次会是挖粮食,粮早挖走了,吃的都没有,还挖粮哩,咋挖?”
  胜桥大队党支部书记高德,在县里召开的反瞒产三级干部会上吓病了,回到家里汤药吃了十几剂,刚见好。今天他被通知来参加开会,心里就一阵紧一阵地敲鼓,一听说要留下来讨论挖粮食,心里一急,眼前直发黑,一头栽倒在地,嘴里直吐白沫,下意识地说:“没粮食……真的没粮食……”人们七手八脚地把高德弄进屋里,他仍浑身不停地筛糠。
  人们被弄进几间大房子里,分组讨论,自报粮食数字,会议一开始就陷入尴尬的状态。任凭公社干部磨破嘴皮子,就是没有张嘴说话的,人们你看我,我看你,只用眼神表达内心的世界,谁也猜不透每个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高庄大队的统计员高秀仁干脆来个老和尚打坐,坐着呼噜呼噜地睡将起来。他这一呼噜不要紧,仿佛传染病一样,会场上立时就有几十个瞌睡者,有装睡者,也有真睡者,主持会议的干部们急得一头汗,还是没挖出一斤粮食,眼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郭书志急得小白脸更白了。
  逼急了,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发言,光说今年是个丰收年,打的粮食够吃的。干部们问打了多少斤?队长们的头一耷拉,都说没数,不知打多少斤粮食。有的说今年确实打了不少粮食,小麦打了多少,豆子打了多少,红薯种了多少,一问还有没有粮食,回答说都上交了。
  干部们急了眼,使出了绝招:“背靠背”。
  把生产队长和会计分开,队长在一间屋,会计在一间屋,分别由干部们把着门,一个个地过堂,6连连长刘贺圈一见这阵势,当即吓得把屎拉了一裤裆,臭烘烘的屎水顺着裤腿往下流。当下就提着裤子颤颤抖抖地说:“我报……我报600斤……谷子……”
  这“背靠背”乃整人一绝,一般都经不住这么折腾,只好从实招来。干部们先审会计:“快老实交代吧,现在就看你的了,你们队长已经把你供出来了,说你知道藏粮的数字。你说了可以从轻处理,不老实交代就不客气了。”会计一听队长把自己供了出来,心中颇觉憋气,也就一五一十地把藏粮情况供了出来。其实,队长一句话没讲,根本不知道会计已经从实招来。这叫“离间法”。这边,干部又找到队长,说:“会计已经交代了,你们队共藏粮多少斤,在什么地方藏。你老实交代求得宽大处理,否则后果自负。”队长一听,心里直骂会计没人味儿,原先商定好的谁也不能讲,你为什么先把我出卖了?队长也就从实招出来了。
  “内奸”混迹人群侦破藏粮
  袁庄大队大小干部20多个,挖了一天没挖出一粒粮食,急得干部们一头火。
  袁秀申大队长心生一计,从人群中找出一向老实胆小的三队会计袁根,私下交代说:“袁根,你听着,你藏粮的事领导上已经知道了,就看你态度如何了。如果你能在这次挖粮中表现积极,可以不追究你个人的问题,将来还要表扬你。”袁根本来心虚,经这么一说,早已是冷汗一头,忙说:“中,中,党叫俺干啥俺干啥。”袁队长眼珠一转说:“你到队长、会计堆里,注意打听他们谁都说点什么,及时向我汇报。”袁根忙点头说中。可以主动赎罪,袁根自然卖命,混迹于人堆里,支楞着耳朵听周围的人说话发牢骚。二小队队长李文正低声发牢骚:“我的思想问题咋着也解决不了,白搭,现在还有1000多斤红薯哩。”吴寨村排长孙富清说:“我这党员也当不成了,瞒产2000多斤红薯。”三连五排长孙长更说:“我藏了3500斤豆子,谁也休想挖走。”
  他们万没想到隔墙有耳,袁根装作上厕所溜出会场,悄悄告诉大队干部。这一下李文正、孙富清、孙长更算倒了血霉了,好一顿批斗,老老实实交代了问题。挨了整,他们还纳闷,莫非上级领导有千里眼,要不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自己藏粮了呢?
  重利诱供人人告密
  公社干部们在会上宣布,谁要是主动揭发出别的生产队藏粮情况,挖出的粮食可以让揭发者吃一半。这一政策的宣布,确实让不少人动心,眼下村村吃了上顿没下顿,谁不想多弄点粮食啊,粮食是命根子!三连连长贾守业最先经不住诱惑,他领导着200多口人,早就没粮食吃了,群众饿得发昏,把树皮都剥吃了,要是能弄到一点粮食,他贾守业无疑积了八辈子的德。可是揭发谁呢?他心里算来算去拿不定主意,他知道村村都没有多少粮食了,其他村的人们同样饿得没办法。但一想到本村老少爷们一张张瘦瘦的脸,老贾狠了狠心,揭发了二排长赵德文在皂角树边的红薯窖里,藏有2800斤红薯。那边赵德文还蒙在鼓里,公社干部叫到他时,他还装得若无其事,可一提到有人揭发他藏了2800斤红薯,地点又说得十分准确,他一下子就瘫在地上,但很快又从地上蹦起来,拍着屁股疯了般地喊:“日他奶奶,我也揭发,我也揭发,刘耀西在村东头有6个红薯窖,硬说成4个,瞒了两个,也有2000多斤红薯。”刘耀西一听有人揭发了他,也恼了,黑丧着脸说:“我揭发五排长李春华,今年秋天家里放了500斤扁豆。”你咬我,我咬他,人们为了粮食红了眼睛疯了似地咬成一团,直咬得人人遍体鳞伤,鲜血淋漓,仍在狂咬不止。结果,挖出的粮食全部上交,谁也甭想多吃一两。到头来,人们才明白过来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查岈山大队参加会议的54人,不是一言不发,就是顽固对抗,耍二五眼子,想蒙混过关。公社干部就先找一向比较积极的会计毛聚宝、陈友,用十分关心的口气说:“你们在历次运动中是比较积极的,这一点党心中有数,将来会考虑你们的进步。可是这次挖粮运动,你们又当了尾巴。不但不积极揭发别人,还死死地保着自己。你看,你们的问题已经被三官庙的张学章揭发出来了,你们说咋办吧?要想主动赎罪,就得赶快揭发别人,争取宽大处理。”毛聚宝、陈友一听自己已经被揭发出来,不禁怒从心头起,异口同声地揭发张学章,说:“张学章在村东头的麦秸垛藏了500斤小麦,在村西头的粪池里埋了1100斤红薯。”那边,张学章万没想到自己已经被揭发出来,公社干部找到他,说:“张学章,你还不快点揭发,毛聚宝、陈友已经把你揭发出来,你还护住他们哩。”张学章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娘的,平常看着关系不错,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出卖人哩,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终于,张学章揭发出了毛聚宝、陈友藏粮的具体地点。
  堂堂硬汉屈打成招
  一连会计包根一入会场就害怕,怕得上牙打下牙咯咯响,无论怎么也控制不住。队长朱遂平说:“包根,瞅你那熊样,还没整你,你已经垮了。”结果,包根被公社干部看中了,作为重点突破对象,在夜间开展大辩论。说是大辩论,其实根本就不辩论,人只要往中间一站,就有人呼啦一声围上来,拳打脚踢,直打得你躺在地上起不来。批斗你的人轮换班睡觉,挨斗的人一会儿也不能睡,这叫“熬鹰”。包根架不住这么批斗,早就从实招来,供出了生产队长朱遂平和他藏粮500斤的经过。朱遂平被从人群中喊了出来,轻蔑地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包根,吐了口唾沫,昂首挺胸地站在中间。一阵拳打脚踢后,朱遂平倒在地上,又被人揪着头发拉了起来。有人弄来一条凳子,让朱遂平站到凳子上,一条腿抬起来,人称“金鸡独立”。
  可是还没等朱遂平站好,就有人冲上来,一脚踹翻了凳子,又是一阵暴打。硬汉子朱遂平被打得血流满面,仍不肯承认藏粮。于是,就被捆了个“小鸡浮水”,一根细麻绳勒进肌肉里,捆了个结实,把绳子搭上树去,只轻轻一拉,朱遂平便被吊在半空中,只消一袋烟工夫,朱遂平已是满脸豆大的汗珠子,脸呈猪肝色。终于,朱遂平也架不住这种酷刑,大喊大叫起来:“放了我吧,我说,我全说。”
  典型引路带头供出藏粮
  陈世俊红极一时。在挖粮食时,一大队党支部书记陈世俊成为光荣的旗帜、模范的榜样,有当年的《简报》为证:陈世俊同志在挖粮食工作中,思想觉悟高,大放光彩,一个连就报粮2.1万斤,同时,还带动其他队也报。他说:“我是一个共产党员,要听党的话,党就是俺的亲生父母,我坚决相信党的政策,一定把粮食报出来。”其实,陈世俊一听说挖粮,就吓了个半死,两天没吃饭。公社干部找到他,说:“陈世俊,上级知道你这次瞒产了,就等着看你的行动,你要是积极带头报粮食,就可以减轻自己的罪责。”陈世俊左思右想,觉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与其被整,不如当一回典型,或许可以将功补过。陈世俊茅塞顿开,一口气报了两万多斤粮,还说得有鼻子有眼,放在某某地方。也就有一些不明真相的,一见陈世俊带了头,也都乖乖地交代了自己的藏粮。
  遂平县委又报喜:三天挖出藏粮45900万斤
  瞒产会议开得惊心动魄,大小队干部眼看着不交代藏粮过不了关,只好认了,胡乱报起来。三连三排长赵德志说:“我在阮成金北屋的芝麻叶下面放了1.5万斤豌豆。”
  三连一排长钟保才说:“我在陈书青家的小屋里放了1.8万斤黄豆、1.1万斤黑豆。在靳新春家放了高粱4000斤。”
  钟清同、钟得江说:“刘庄的菜园里挖了个地道,从屋里一直挖到后山,共放小麦20万斤,稻子30万斤。”
  结果派去挖粮,一两粮食也没挖出来。粮食没挖出来,不怕,只要粮食数挖出来就行。中共遂平县委向信阳地委报喜:3天挖出粮食45900万斤。
  蔡中田们都松了一口气。
  藏粮无奇不有
  老百姓真是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没了粮食,怎么熬过这饥寒交迫的严冬?没有粮食,如何度过来年荒春?没有粮食的惶恐,令查岈山区的每一个农庄战栗不安。老百姓无法想象没有粮食的日子该怎样过。民以食为天,没有了粮食,等于塌了天。
  最为顺从和通情达理的老百姓们懂得:税赋者国家之命脉,故以下奉上纵有常分而量入为出自留余畜,是以国家严限定额则下不能剥上不敢侵其。撰写《汝宁府志》的老秀才们如是说。可是,高征购一次次地征去了有限的粮食,眼见得家无隔夜粮,甚至连田间干枯的红薯叶也被吞下肚去。老百姓们在粮食恐慌心理支配下,全然顾不得“国家之命脉”了,由顺从转为反抗,五花八门地把极少的粮食当做金子般藏起来,以躲避疯狂的征购。
  夜色如墨,除了几只饿得皮包骨头的狗有气无力地叫几声外,村里没有一点灯火。张吴楼大队王丁庄生产队的郭殿奎正在紧张地忙碌着,他把几个窗户全部用破棉被堵上,破门用石磙顶着,提防村干部踹门而入。郭殿奎手持铁锨,在锅台中间一点点地铲,终于铲出了深约3尺的小坑。他让女人把红薯干一片片地放进土坑,最后又把5斤炒黄豆用小布袋装了,放在红薯干的上边。郭殿奎又用锨把土一点点地填进坑里。坑填平后,郭殿奎将两块砖并排放在上边,又撒了点草灰,算是做完了藏粮的工作。女人战抖着嗓子问:“保险吗娃他爹,这可是咱一冬的口粮啊!”郭殿奎拍拍手上的土说:“放心吧娃他娘,万无一失。”可他们万没料到,5天以后,挖粮队来到村里,竟然一下子就挖出了他所埋藏的命根粮。
  入夜,常韩大队的张清山愁眉不展,家里放的30斤豆子和10斤谷子成了他一块心病。放在哪里呢?藏柜子里,怕干部们撬开柜子;放在麦糠里,又怕干部们搜出来。左也不行,右也不行,难为得张清山唉声叹气。还是妻子提醒了他,说:“干脆在鸡窝下边挖个洞,埋起来。”张清山一听,就拿了把铁锨,让妻子站在院子门口放风,自己吭吭哧哧地干了起来。挖着挖着,砖头垒的鸡窝轰隆一声倒塌了,砸了张清山的脚,疼得他直咧嘴。但他顾不了许多,先把砖头块扔在一边,继续挖坑。坑挖好后,他把豆子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盖上黄土和鸡粪,这才垒起了鸡窝。一下子干到鸡叫头遍,才把鸡窝垒好,看看没露出什么破绽,才叫上妻子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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