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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煌的幻灭-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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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年轻人享受去好了,自己老了,就过过每天吃扁食的瘾,这就足够了。为此,陈老汉不顾70岁高龄,毅然拄了拐杖,走亲戚串朋友,劝说他们积极入大社,老人挥舞着拐杖说:“你们哪个敢不入大社,我就用拐杖敲你们!”
  一大队小刘庄分队上中农钟世昌想起解放前就心里难受,虽说家里有几亩地,还喂一头牛和一头驴,但日子过得艰辛哟。全家7口人没日没夜地干,一年到头每人净收粮才369斤,收入副业款50元,两项合在一块全年每人平均收入35.7元。缴了苛捐杂税,落进自己肚里的麦子可以数得清楚。1954年参加合作社后,全家净收入粮食4851斤,每人平均693斤,收入副业款306元,平均每人43元,两项合计全年每人平均收入98.4元,老两口乐得夜里睡不着觉,坐在被窝里算细账,有时想想觉得在做梦哩,看看床前的麦子,抓把麦子撂嘴里嚼嚼,嘎嘣嘎嘣响,分明是真的。老两口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拍着巴掌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队里召开的并社动员会一结束,钟老汉就赶回家,到牲口棚里去解牛的缰绳,老伴儿端着草筛问:“也不犁地,你牵牛弄啥哩?”
  钟老汉牵着牛边走边说:“入大社,过共产主义好日子。”
  老伴儿一听,立即放下草筛,拍拍身上的草屑,说:“入大社好,我和你一块儿把牛送去。对了,先给牛换条新缰绳。”两人用新缰绳牵着牛,径直找到队长,坚决要求入大社。
  并大社的消息如同电光石火点燃了百里山乡的干柴,冲天的烈焰烧得青山战栗,河水沸腾,庄稼汉子真诚地相信,只要有共产党领导,可下五洋捉鳖,可上九天揽月,就是要从山旮旯里掏出一个光耀天地的共产主义!
  是的,他们没见过共产主义,甚至不少人并不知道共产主义为何物。可是陈胜、吴广们知道共产主义吗?李自成、洪秀全见过共产主义吗?没有,都没有。可他们一个个面对死亡,义无返顾地赴汤蹈火,“东方乌托邦”的宫殿匐然倒塌化为血海,而他们的灵魂却在死亡之中升华。所以,对于查岈山人民的狂热追求,任何指责都是冷酷的。
  人人手中展开一张血书
  1958年4月18日中午,热乎乎的小南风翻过查岈山坡,拂着拔节孕穗的麦田,殿房村正是炊烟四起,家家户户吆喝孩子吃饭的当儿。相传古时候殿房是一位皇帝的都城,这位皇帝是个穷苦人出身,经常掂一把板斧一条扁担在查岈山中砍柴为生,后来做了皇帝,仍然不忘穷苦的百姓,在他的治理下实行“耕者有其田”,让每个人都有饭吃有衣穿,国家治理得物丰民富。据说这个殿房古国很是兴盛一时,后来不知为什么却败落了。是人们虚构的神话?还是远古的“东方乌托邦”?已经无法考究了,历史的尘埃已经淹没了殿房古国昔日的辉煌,都城的轮廓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如今,村子不大,十来户人家,散落在大山各处,遍植槐树,一嘟噜一嘟噜的槐花引蝶惹蜂,把个村庄浸泡在香喷喷的世界里。合作社社长杨文成在家里忙得脚跟打后脑勺,刚开完并社动员会,他前脚进家,后脚群众就跟上来,一个个都带着捐献的物品,大伙儿异口同声地说:“党叫咱并大社过好日子哩,俺们得表表心意。”杨文成一看,东头的狗留拿一捆麻条子,南头的搭拉用箩头装了几斤废铁,西院的德山老汉拿了两块钢洋,还有小脚荣奶奶颠着一双镰刀脚来了,从手腕上取下自己的银镯子,说:“文成娃,把我这份也捎上,入了共产主义有吃有喝,我啥都不要。”
  杨文成忙不迭地收东西,登记,全村人陆陆续续来捐东西,小院里人来人往,很是热闹。不一会儿,全村人就献银镯子一对、铁40斤、钢60斤、麻条2300斤、木头250根。杨文成激动地对陈凤春说:“凤春,找一些箩筐,弄几辆牛车,把锣鼓家伙敲上,今夜喝罢汤去区政府要求合大社。”
  陈凤春高兴得直拍手,说:“中!”
  这一天,信阳地区行署张树蕃专员在娄本耀和陈丙寅的陪同下,下乡到窗户台和杨楼检查工作,顺便到查岈山上游览。从小生活在黄土高原上的张树蕃,尽管打游击时没少钻山沟沟,可是没见过查岈山这样风光秀美的山,不禁游兴大发。娄本耀不失时机地说:“张专员,咱们过上共产主义的好日子,老百姓就可以逛逛查岈山啦。”
  张树蕃受到感染,说:“到了共产主义,咱们不光可以逛逛查岈山,还能逛北京城呢,就是皇帝老儿的金銮殿,也能坐上一坐呢。”
  娄本耀追上一句,问:“那俺们能不能并大社呢?并了大社不就快入共产主义了吗?”
  张树蕃摇摇头,说:“并大社是个大事,我不能一个人说了算,得请示地委路献文书记。至于并了大社是不是就能过共产主义生活,我看啥事都不是那么简单的。”
  一行人回到杨店街,已是掌灯时分,乡政府通讯员忙端出洗脸水,让领导们洗脸。张树蕃洗完脸,把毛巾扔进水盆里,就听见门外锣鼓喧天地响起来。
  通讯员兴奋得慌慌张张地报告说:“张专员,报……喜……的人……来了,好多……呀!”
  站在乡政府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张树蕃被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惊呆了:长长的街巷里到处是人的河流,人们高举着灯笼火把,几十面牛皮大鼓被赤着脊梁的汉子擂得惊天动地,锅盖大的铜铙撞击出震耳欲聋的轰响,“坚决要求并大社!”“社会主义好!”“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口号声如排山倒海,一条条粗壮有力的胳膊举得森林一般,一张张兴奋激动的面孔掀起热情的大潮。啊!人流会聚了,涌动了,红旗招展,灯火辉煌似乎要把狭窄的街巷挤炸开去,战鼓声,铜铙声,脚步声,口号声,摇撼得杨店街如同一条晃动在波涛浪谷中的小船,地皮都微微地震动了。
  那边过来了一队人马,大旗上写着“刘庄青年队”,四个彪形汉子抬着两块门板,上边纸上用鲜血写着:实现万斤队,年年能增产,支援建设,幸福万年。字写得很大,让人惊心动魄。这边又来了先锋一社的人们,踩着高跷,扭着秧歌,打着一条巨幅横标:坚决要求合并大社。人人手中展开着一张鲜血写的决心书,有的写道:我们要并大社,过共产主义;有的写着:听共产党的话,坚决并大社;还有的写着:今天并大社,明天进共产。
  阵阵喧天锣鼓响,土山中心乡的人流拥了过来,两只雄狮开路,后面是唢呐队,吹着百鸟朝凤,高高的风灯被吊起丈余高。队伍中间的大马车上竖着一块牌子,“决心书”三个字写得有斗大,内容是“为了迎接共产主义的到来,为了大干社会主义,为了气死美帝国主义,使中国跑步赶上苏联老大哥,我们土山中心乡全体干部群众,坚决要求并大社,不答应我们的要求,我们决不收兵”。结尾用三个“!!!”。
  正在这时,鲍庄中心乡的人马也赶到了,他们是翻过凤凰山来的,一路灯笼火把,把山野映得通明,口号声声震四野。他们赶到杨店街北头小桥时,那平日可行两辆大车的石桥,已变得拥挤不堪了。人们哇的一声冲进寨壕,翻过寨墙,拥入大街。
  队伍中有的赶着牛车,拉着满满一车车向大社献礼的麻条子;有的赶着一辆辆马车,拉着一车车捐给大社的木头;也有的抬着一只只箩筐,筐里放着捐献给大社的钢铁;还有的用木头匣子装着一块块银元,发出铛铛的声响,匣上贴着红纸条,上写:献给共产主义的礼物。
  人流,口号,马嘶,牛叫,锣鼓声把杨店街翻了个个。坚决要求并大社,过共产主义,赶上苏联老大哥的口号,消灭四害,反对右派,打倒美帝国主义,不答应我们并社我们决不收兵,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岁万万岁,响彻云霄,声震寰宇,令每一个置身其间的人无不热血沸腾、意气风发、斗志昂扬。
  张树蕃面对这浩大的场面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不禁回头看了看站在身边的娄本耀和陈丙寅,喃喃地说:“这是甚回事?”
  娄本耀当然心中明镜一样,连忙说:“张专员,这是群众自发起来要求并大社的。”
  张树蕃说:“没请示地委,我怎么好答复呢?”
  陈丙寅眨眨眼睛说:“先把决心书收起来,你再讲几句话,就说明天答复,中不中?”
  张树蕃想想也只好这样,连连点头说:“好,我说几句吧,让群众早日回去休息,明日还得下地干活呢。”
  娄本耀向欢腾的人群摆摆手,大声喊道:“静一静,下面请行署张专员作指示。”
  张树蕃也被这火爆爆的场面所感染,他激动地说:“乡亲们,你们并大社的热情是好的,要求也是合理的,我坚决支持你们的要求。但是,并大社事关重大,我不能个人说了算,回头我请示一下地委再答复你们,我相信地委会认真考虑大伙的要求的。”掌声如暴风雨般地响起来,伴随着口号声响彻云霄。
  娄本耀说:“要并大社,就得拿出实际行动来,要努力生产,干出好成绩来。还要进一步做好发动工作,让每一个群众都心甘自愿入社,对有思想顾虑的群众要做好思想工作。”
  这一夜,激动的群众彻夜不眠,在杨店街上玩起了狮子、龙灯、高跷,直到天明方才渐渐散去。
  20日傍晚。
  太阳刚刚从凤凰山上跌落下去,晚风送来小麦灌浆的清香,杨店街早已热闹起来。两天来,人们为了以实际行动迎接大社的成立,先是一天消灭3万亩杂草,后又一天消灭了麻雀,那阵势、那气魄、那成绩、那速度足以令山民们热血沸腾,异想天开。4个中心乡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齐刷刷地下到麦田里,一人三垄麦,排开了从南到北的几十里除草大阵,一声令下,开始除草,几十里的长蛇阵如一条巨龙在麦田中腾挪滚动,“巨龙”过后麦田的杂草荡然无存,十里山乡林茂粮丰。那打麻雀的阵势更叫人目瞪口呆,3万人如豆兵撒在十里山乡、河沟、林间、田野,每三步远站立一人,手持三尺竹竿或木棍,一齐呐喊,直吓得贼头贼脑的麻雀魂飞魄散,一个劲地在空中盘旋,刚想落下歇歇脚,又被人们哄赶跑了,麻雀们如同丧家之犬,惊恐万状地在天上飞呀飞,怎么也找不到一块儿落脚的枝桠,直飞得雀儿们晕头涨脑,精疲力竭,口吐鲜血,投地而亡。是日,打死麻雀5万只,十里山乡无麻雀。
  人多力量大,社大好办事,一经被事实证明,人们理想的风帆完全被眼前的狂热所鼓动,从言语到行动,更加努力去将并大社的憧憬化为现实。所以,20日的夜晚是在隆隆作响的大铜器声中降临的。豫南的大铜器乃是一绝,牛皮擂子硕大,12大扇铜器个个都有锅盖大小,被玩得性起的小伙子们扔向天空,落下来接住再打,那惊天动地的响声响彻山乡,谷鸣峰应,如同炸雷一般。杨店乡的人马来了!土山乡的人马到了!鲍庄乡的人马漫山遍野地从北凤凰膀下来,一路灯笼火把,声喧旷野,最迟到的槐树乡在车桂薪的带领下天刚擦黑也赶到了,红旗猎猎,口号阵阵,灯火通明,杨店街如同白昼。“坚决要求并大社!”“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共产党万岁,毛主席万万岁!”人声、口号声如同大海奔涌的潮头,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会场搭在杨店街的东大坑,约10余亩的大坑早已干涸,西头坑沿搭了个土台子,台子的竹竿上吊了3只夜壶灯,如同3把熊熊燃烧的火炬。胳膊粗细的灯捻子烧出动人的响声。信阳行署专员张树蕃在土台子旁不停地踱步,灯光映照下的那张黝黑的脸显得既激动又担心,他心里实在没底啊!昨天他向地委书记路献文打了个电话,说了4个中心乡要求并大社的情况,路书记在电话中说:“老张,这事你看着办吧。”可是怎么看着办呢?如果不考虑群众的热情和积极性,不支持群众并大社的要求,是不是右倾表现呢?
  不是右倾当个小脚女人也够呛,去年冬天反右倾的可怕情景历历在目,令张树蕃心有余悸。可是,如果答应了群众并大社的要求,这大社算什么单位?上无经验,下无教训,让他这个惯于指挥千军万马的人来考虑这些事,实在让他伤了脑筋。
  娄本耀看出了张专员的心事,凑到近前建议道:“张专员,我看这事没啥复杂的,你就说地委同意成立卫星农业大社,再讲讲生产上的事,就中啦。”
  张树蕃忧心忡忡地问:“就这么简单?那机构哩?管理哩?”
  陈丙寅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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