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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山月总算心里得了些安慰,十年来还是头一回;只是,在没见着虎妞之前,他还不能相信,道:“也愿芳驾没有看错人。”
中年女子道:“我绝不会看错人。”
关山月道:“等找到他之后就知道了,果真如此,他算是已经赎了不少罪了。”
中年女子道:“你说你找过另几个了?”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道:“只剩下他一个了?”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道:“那几个恐怕都还了欠你的这笔血债了?”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望着关山月,神色忽一懔:“已经那么多个还了你血债了,你杀气还这么重么?”
关山月威态微敛:“实告芳驾,不到血债全部讨回,我的杀机是不会稍减的。”
中年女子转了话锋:“你说大胡子等人之间,彼此不相识、不知晓?”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道:“他几人之间都互不相识、互不知晓,你又是怎么知道他几人的?”
这确是任何人都会不解,都会问起的。
关山月道:“这个恕我不便奉告。”
中年女子道:“你既不能说,我也不能勉强,只是,你既为报仇而习武学艺,而到处寻找大胡子,能不能告诉我,你有几分把握?”
关山月道:“我已经告诉芳驾,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了。”
中年女子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你恐怕不知道,他跟那几个不一样。”
关山月道:“他跟那几个有什么不一样?”
中年女子道:“他有‘神力侯府’第一护卫之称。”
应该是,否则当年的“神力侯”也不会派他统领那桩秘密任务。
关山月道:“谢谢芳驾告诉我,那只有等找到他,动了手之后,才知道我有几分把握了。”
中年女子又转了话锋:“你有没有想过,这桩杀人的秘密任务,不能怪他?”
关山月道:“我想过,也不能怪另几个。”
中年女子道:“你能这么样,不容易,我敬佩,他几个都是奉命行事,不得已。”
关山月道:“他几个都是出身江湖,也都是汉人,以汉降汉,让汉人自相残杀,主其事者恶毒,但这些人若不弃宗忘祖、卖身投靠,不就不会遭人利用了?”
中年女子道:“我也是汉人。”
关山月淡然道:“是么?”
中年女子道:“人各有志,人总要活。”
关山月道:“人可以各有志,但活得要有骨气。”
中年女子道:“谁都想活得有骨气,但各人的际遇,各人的命不同,不能活得有骨气,也不必为此去死,还是得活。”
关山月道:“总不能遭人利用,残杀族类。”
中年女子道:“上命难违,你让他怎么办?”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道:“那就要看各人的命了,命大的,多活些时日:命小的,少活些时日;注定如此,莫可奈何。”
中年女子道:“公平么?”
关山月道:“无所谓公平不公平,芳驾所说那些要活命的,不也不断地残杀叛逆么?说起来,这是汉人的悲哀,河山变色,神州易帜,在人统治之下,就是如此。”
关山月这话说得持平,也说得沉痛,不知道中年女子听了有什么感受,她沉默了一下,又转了话锋:“你要找他,我也要找他,咱们一起去找他,愿意么?”
关山月道:“芳驾,你我找他的目的不同。”
中年女子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关山月道:“我愿意芳驾找到他,芳驾也愿意我找到他么?”
中年女子道:“愿意!”
关山月道:“是么?”
中年女子道:“有些事是躲不掉的,迟早会让你找到他,与其让你单独找到他,不如让我跟你一起找到他。”
关山月道:“芳驾是说……”
中年女子道:“我不知道你跟他谁能杀谁,不过我认为他不会杀你,你会杀他;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你杀他,要是阻拦不了,我会为他尽最后一份心力。”
倒是实话实说,不作隐瞒。
而且又一次显示她的痴情,令人感动。
关山月道:“芳驾认为他不会杀我?”
中年女子道:“一个自感罪孽深重而皈依佛门以求赎罪的人,又怎么会杀人再造罪孽?”
是理,说得通。
关山月道:“芳驾又怎么尽所能不让我杀他?”
中年女子道:“不一定,反正不是以武相向就是了,我认为以武相向只会加深彼此间的仇深。”
她恐怕不知道,就是以武相向,她也拦不住关山月杀大胡子报仇。
关山月道:“芳驾还是不要跟我一起找他的好。”
中年女子道:“怎么?你不愿意我跟你一起?”
开山月道:“芳驾无辜,我不忍让芳驾见他被杀景象。”
中年女子道:“你是认为我拦不了你,改变不了你的心意?”
关山月道:“不错。”
中年女子很平静:“我不说了么,要是我阻拦不了,改变不了你的心意,我会为他尽最后一份心意;他死的时候,我要在他跟前,为他送终,为他收尸。”
关山月道:“芳驾……”
中年女子道:“我也是江湖人出身,曾经是‘神力侯府’护卫,还会怕看人被杀景象?”
关山月道:“这个被杀的人,跟芳驾的关系不同。”
中年女子道:“又怎么样,正如你所说,这就是汉人的悲哀。”
关山月心神为之一阵震动,道:“可是……”
中年女子道:“你不如我知他,不如我能料到他的可能去向,要是你我分开找,我一定会比你先找到他,到那个时候,你想找到他,恐怕要难上一些,也不知道要晚到什么时候,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再找到他。”
关山月道:“芳驾显然不愿意我找到他。”
中年女子道:“那是当然。”
关山月道:“那么,芳驾又怎么愿意跟我……”
中年女子道:“那是因为我不愿意有一天你单独找到他。”
关山月道:“芳驾说,我不如芳驾知他,不如芳驾能料到他的可能去向?”
中年女子道:“不错,这是实情实话,你也应该相信。”
关山月道:“芳驾既不愿意我找到他,又怎么会告诉我,或者带我找到他?”
中年女子道:“我只是不愿让你单独找到他,有我在一起,另当别论,我甚至愿意尽快找到他。”
关山月道:“芳驾这是……”
中年女子道:“只他一个人,这种事他躲不掉,总有一天会让你找到他,其结果…不想可知;不如让你有我一起的时候早一点找到他,他或许有条活路。”
关山月道:“芳驾还是认为能阻拦我,能让我改变心意?”
中年女子道:“我刚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
关山月沉默了一下,点头:“就算我让芳驾感动了。”
中年女子道:“如今你都能让我感动,怎么知道往后不会再让我感动?”
关山月道:“事不同。”
中年女子道:“是么?看吧!不管怎么说,我谢谢你答应让我跟你一起找他。”
关山月道:“我是相信芳驾,为能早一点找到他。”
中年女子道:“不管是为什么,你总让我跟你一起找他了,我就该谢谢你,走吧!”
她要走。
关山月道:“芳驾,哪里去?”
中年女子收势停住,道:“我问你,一般人知道有人为了躲他,不辞而别,是不是会认为那躲他的人一定远走高飞了,会上远处去找那躲他的人?”
不错,是理。
关山月不得不点头:“芳驾是说……”
中年女子道:“他也会这么想。”
关山月道:“这么说,芳驾认为他不会远离?”
中年女子道:“恐怕不会。”
关山月道:“那么,近处又是……”
中年女子道:“他为赎罪,皈依佛门,在‘卧龙寺’带发修行,如今他虽然离开了‘卧龙寺’,但不会离开佛门,你认为他会到哪里去?”
关山月道:“还是佛门清修地。”
中年女子道:“而且是近处的佛门清修地。”
关山月道:“‘西安’除了‘卧龙寺’外,还有……”
中年女子道:“还有几座丛林,大不了一个一个找,我认为你不会怕跑,而且愿意跑。”
关山月当然不怕跑,也愿意跑,不过,他知道中年女子是话里有话,此时此地他不愿跟这么一个让他感动的痴情女子计较,他也听了,道:“‘西安’我不熟。”
这是实话。
中年女子道:“你不熟我熟,你跟我走就是了。”
她迈步外行。
关山月跟了上去,道:“芳驾自从到‘西安’来,在‘卧龙寺’找到他,他为了躲芳驾,离开了‘卧龙寺’,到如今多久了?”
中年女子道:“算算有几年了。”
关山月道:“其间芳驾找过他么?”
中年女子道:“没有。”
关山月道:“芳驾既认为他就在附近,为什么不去找他?”
这倒是。
中年女子道:“我跟他都这么一把年纪了,能厮守在一起,那是最好;不能,我心里有他,他心里有我,也就够了,不一定要形影不离,时刻腻在一起。多少年来,他知道我还在‘西安’,我知道他就在附近,也如同厮守在一起了;要是我去找他,虽然找到他了,可是他又躲了,而且躲远了,我还能上哪儿找他去?”
原来如此!
关山月又一次的感动,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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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四 章 陕西四灵
顿饭工夫之后,中年女子带着关山月到了一处,她道:“这里是‘西安’城南约莫二十里的‘杜曲’。”
关山月道:“杜曲?”
中年女子抬手指:“看见远近这些桃树了么?春时花开,烂漫如锦,游人如织,所以前朝有人有诗云:‘山应鸭嘴千峰翠,川到牛头十里花。’”
关山月道:“‘牛头’?此地也叫‘牛头’么?”
中年女子又抬头前指,指不远处的山,道:“‘牛头山’,山上有座‘牛头寺’。”
关山月道:“原来这就是‘西安’‘牛头山’,杜甫诗中有首‘牛头寺’云:“牛头见鹤林,林径绕幽深,春色浮山外,天河宿殿阴,传灯无白日,布地有黄金,休作狂歌老,回看不住心。’时杜甫作客‘长安’,穷不自给,见‘长安’之浮华,有感而发。”
中年女子深深看了关山月一眼:“我看你不是一般江湖人,你真不是一般江湖人!他当日常到山上的‘牛头寺’散步,有‘登牛头山亭’一诗:‘兵草身将花,关河信不通,犹残数行泪,忍对百花丛。’落拓文人之境,溢于言表。”
她也不弱。
当然,“神力侯府”的护卫,本就个个文武两途都可观。
关山月道:“芳驾是要带我登‘牛头山’,到‘牛头寺’去?”
中年女子道:“‘花浓春寺静,竹细野池幽。’‘青山意不尽,衮衮上牛头’走吧!”
她迈步又走。
关山月跟上。
两人像是来探幽揽胜的。
登上“牛头山”不久,很快就到了一座寺院前,倚山而建,占地不小,四周苍松翠柏,古朴幽静。
中年女子道:“这就是‘牛头寺’。”
关山月看在眼里,心境立即为之肃穆,敬意油然而生,道:“长安‘牛头山’‘牛头寺’,我仰名已久了,想不到今天能够登临。”
中年女子道:“‘牛头寺’初建于‘唐’贞观六年,初为‘牛头山’第一祖师照禅所居,自古此地就是官宦游宴之所,多少人以附庸风雅为荣。”
“神力侯府”的护卫还真不简单。
关山月心里这么想,嘴上并没有说什么。
中年女子也没再多说,道:“走吧!进去找。”
她当先向寺门行去。
关山月跟上。
两扇寺门开着,没见有善男信女进出。
进寺再看,也没见任何香客,空荡荡的,寂静异常。
是座古刹,也是座名刹,但却没有什么香火。
没什么香火,在此地修行的佛门弟子应该也不会多。
还真是,到如今也没见和尚。
不过,此地倒绝对是一个好清修地。
中年女子讶异:“这么一座‘牛头寺’,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