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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悄悄将碎屑撒在椅下,心里头可仍不会想起,对面的姑娘,是曾在何处见过!
他忍不住好奇之心,抬头微睨,却正巧又遇上,那一双亮晶晶,黑漆漆,圆滚滚的大眼睛!
他心中一慌,迅速的又垂下头,就在这刹那之间,他似乎瞥见,那姑娘颊上似添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一阵电光,掠过心际,他略有所悟,却略又有所失!
因为他清楚的记得,韩茜茜的面颊上,也是有这么两个酒窝的!
只是,她虽与韩茜茜,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却绝非是她,因为他知道。韩茜茜绝无她这种英爽的巾帼气质……蓦然,一阵响亮急骕的马蹄声,在店外传来,声方入耳,人马已到了店外,豁然而止!
店里的客人,尤其是那批动装大汉,与罗天赐对面的女郎,都是识马的主见,闻声知马,必是匹千里骏驹,都不由齐齐向店外望去!
只见果然是一匹黑色的高大骏马,企立店家,马上人裳红如火,娇艳如花,艳红的罗帕包头,较边斜挂著一枘红穗的宝剑,秀眉微皱,正别睨著她的四周!
罗天赐一瞥之下,顿时暗叫:“糟糕”,心想:“怎么她也跑出来了?是……可别进来……可怪看见小银……”
那知,怕什么,就有什么,那红裳艳女,不但已下了马,更还伸手拿下了鞍上宝剑,往店里进来!
罗天赐将头垂得更低,只希望她不要发现自己。
谁晓得对面的姑娘,竟而站起身来,蓦的呖啒的开口欢呼:“巧燕姐,你怎么来啦!快过来罗天赐大吃一惊,偷眼一瞥,还没人注意到他,速即使出“鬼影百变”的罕世轻巧,顾不得惊世骇俗,轻恍肩,顿时由桌边窗口,飞逸而出。
落地点脚,身似飞鹤,化成一溜轻烟,飘上房背,轻吹口哨,示知街上的银牛到街外相会,立即展开身法,使尽十成功力,自房顶上,向街头掠去!
他这一尽展脚里,那还不快,虽在这日蓦之际,街上的行人,仍无法见其踪影!
店里的诸人,尤其是与他对面坐的姑娘!迎过陇西牧场的千金苏巧燕,回身一瞧,对面的一位俊美绝伦的少年,突然失踪,不由得大为惊奇!
那姑娘“咦”了一声,迅速对身后一桌上坐著的四位大汉,微一点手。
那四人如响斯应,竟不顾惊骇世俗,“嗖嗖嗖”,四人竟连袂越窗而出,闪电般掠上瓦面,分四方站定,手打著凉蓬察看!
店家与其他的客人见状,顿时又惊又疑,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不过他们都十分乖觉,竟还能力持镇定,见怪不怪!仅仅是把说话的声音放小了不少!
苏巧燕不明就理,愕然讯问翠衣姑娘:“倩妹妹,什么事………咦………”
她稍以迟疑,似想起什么事,但尚未说出来,屋面上四位大汉,已然颓然窜进,由其中一个目闪精光的汉子,对翠衣姑娘低声禀报:“小的没有………”
翠衣女郎黛眉微皱,粉颊上掠过一阵讶疑之色,只是这表情瞬即消失,平静的轻摇玉手,示意那四人不必再说,转脸挽住苏巧燕,拨她就坐,嫣然一笑,悄声告诉她:“方才小妹对面来了个客人,看年纪很轻,没什么奇处,却不料就在小妹起身迎接表姐的转眼功夫,忽然失踪不见,表姐,你说奇怪不奇怪!”
苏巧燕大吃一惊,芳心暗想:“什么人有这么高的功夫,能在秦州一君华苍元的独生爱女华倩倩身边溜走,而不被察觉?凭华家铁骑队四位正副统领,亲身追踪,都未发现半点形踪?这………难道是他………”
想到他,苏巧燕芳心怦然,半喜半怨,急忙问:“他,表妹他长得什么样子,可是骑著条银牛来的?”
那翠衣姑娘华倩倩,闻言没来由的粉颊微现出烢红,长长的睫毛一垂,轻摇著耳边两只翠玉耳环,细声悄话!
“小妹未曾注意,他………”
她微抬眼帘,用以双秋水为神的明眸,凝注著苏巧燕,似欲著穿她的心抑,悄语轻问:“他,他是谁?表姐你怎的独身跑出来这么远呢?是为了找那个骑著银牛的人吗?”
苏巧燕嫣然一笑,应道:“表妹你只猜对了一半,愚姐确实是为了寻人来的,不过那人是不是骑著银牛,愚姐便不太清楚!”
华倩倩不知道为了什么,直觉的感到,这位表姐所要寻找的,便是适才对面的少年人。
同时也不知为了什么,芳心里泛溢著一种极不舒服的情绪。
只是,此刻她顾不得整现分辨,她得应酬这位多年未见的表姐,不能够让人家窥探得她的不正常!
她强自抑制下心中不快,轻笑一声,半调侃半玩笑的道:“那他一定是表姐的知己了,但是表姐怎的会想到他骑著牛呢?”
苏巧燕似被她这声轻问,挑起了心中的凄楚,竟而眼圈微红,幽幽叹息著说:“唉!这事说来话长,等以后有机会再告诉表妹吧!……致于愚姐猜想他骑著银牛,实因在街上突然看到店前有一罕世银牛,似与他过去所骑的一般无二,所以愚姐才停了下来………”
话未说完,店小二托著个大托盘走了过来,及至临近桌边,突然发现到叫菜的客人,忽的变成了一位红裳带剑的美艳姑娘,不由“哎唷”一声,犯起疑来!
华倩倩瞥见他那付进退失措的愕然之色,心知他必是未瞧见表姐入店,忙即轻招素手道:“伙计,把菜放到这儿吧!方才那位客人给气走啦!我姐姐刚到还没吃饭呢!”
那小二这才恍然,忙即将托盘放下,一边布菜,一边半讨好半埋怨的嘀咕道:“这位大爷可真是的,点了四样贵重的菜,不吃也不去通知柜上一声,幸亏姑娘你大慈大悲,要不糟蹋了好菜事小,万一柜上责备小的,简慢了客人,所以才把客人气走,要小的赔偿菜价,就是扣小的二年的工钱还不够呢?”
“不”字出口,店小二忽然怕姑娘们嫌贵不要,忙哈腰送笑,改口道:“不过这菜虽然贵了点,可真是好吃,这一带除了小的这座北京老店,别家就休想尝到这么新鲜可口的东西,不信姑娘请先尝尝,要是小的说得不对,姑娘你可以拆掉小店的金字招牌!”
两位姑娘,听见他说得认真,齐望盘子里一瞧,却见一个盘是只肥大的熊掌,一盘红烧海参,一盘油炸黄河鲤鱼,和一盘火爆莫子狸。
这四道菜,除莫子狸外,全都是千百里外运来的珍品。
华倩倩微微一笑,挥手令小二退去,收手时织指一挽,作了个手势,她身后一个动装的大汉,悄悄的站起来,向店外走去。
华倩倩举筷相邀苏巧燕道:“来,表姐快请用饭,小妹与表姐六七年不见,这一次不期而遇,让小妹做个现成的东道………”
苏巧燕客气道:“表妹远来天水,地远陆遥,此地虽是外面,但总离愚姐的家近些,所以这东道还是该愚姐做的!”
说话间双双举筷,一尝名菜,果然是味美可口,好吃之极!
苏巧燕想是饿了,垂头用饭,吃得更是香甜。
华倩倩浅尝既止,见状微微轻笑,也不再同她客气,目光一掠,却见那大汉已然返来,朝著她微微摇头!
华倩倩秀眉轻蹩,对问苏巧燕道:“姨父在场里吗?表姐出来,姨父他能放心吗?”
苏巧燕闻言,连扒了两口饭,待咀嚼完了,方才回答!
“爹爹在家正忙著调教牲口,愚姐为了游历中原,怕爹爹不答应,是偷偷溜出来的,故此愚姐非常抱歉不能够陪你回去………”
说著微微考虑了一下,继道:“表妹若是见了我爹,请千万别说遇见我愚姐之事,否则,若我爹追了上来,非把愚姐捉回去不行。”
违背父亲私逃的行为,在苏巧燕讲来,竟尔面不改色,且前言不覆后语,适才明明是说,找的是情郎,这功夫偏说是为了游历中原。
华倩倩听了,表面上连忙应承,不告诉她父亲,芳心里却不由对这位多年未见的表姐,另眼相看了!
只是,她的芳心里,不知怎的,却又浮泛起难过的滋味,同时在这种滋味里,又清楚的冒起“他”的形影。
这形影是那么英俊潇酒,宛如临风的玉树,亦宛如温文的处子。他是那么守礼与拘泥,与她对面相对,只看了她两眼,而且有点脸红!
“他”是温文与雄发的结合,是闺中的怀春的少女的理想对象。
华倩倩芳龄二九,一直是浸沉在武学文事里,没有时间给她去编织卿卿我我的幻梦,同时也一直鄙视男子,自许为巾帼英雄不让须眉的!
但今天却无端冒出个男子,闯进了她的心扉,在不知不觉间,刻划下惊鸿一瞥的印象,使她竟亦如其他的俗庸女子一般,“怀”起春来!
苏巧燕吃罢,抬头瞥见表妹华倩倩垂首凝目,若有所思,轻唤道:“表妹,你这次西来,又是选购马匹吧?还有什么别的事吗?”
华倩倩轻轻“啊”了一声,惊觉到自己的失态,粉面微红,低环倩笑道:“上次小妹西来,在表姐牧场上挑回数十匹健马,家父十分赞赏,这次小妹武学粗成,家父也有意让小妹到中原游历一番,只是家里的良马虽多,却无名驹,所以家父让小妹亲来西北,一者向姨父姨母及表姐请安,二者也请姨父为小妹费心,寻一匹千里名驹!……”
说著,微一顿挫,继道:“店前的什么银牛,已不见啦!表姐你在此住上一宵,与小妹同床夜谈如何?”
苏巧燕适才没看见她用手势,令手下出店去查。闻言微微一怔,芳心里不由对这位多年未见的表妹,产生了一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她下意识的回头望望店外,方道:“此际天色尚早,愚姐尚可再赶一程,就此别过,等到了中原再和表妹,联床夜话吧!………”
说著,已然站起身来,作势欲去。
华倩倩也不强留,起身相送道:“表姐珍重!这一路去,表姐若是遇上什么黑白两道的人物,不必与他们认真,只要提一提天水华家堡,大约他们就不会故意留难了!”
苏巧燕口里道谢,移向店外,在经过柜合时,意欲解囊付帐,华倩倩忙揽住她,微笑嫣然道:“表姐不必客气啦!这帐小妹均已付过了,表姐快请上路吧!”
苏巧燕果然忙著上路,顾不得与她多言,匆匆又谢了一声,出店上马,绝尘驰去!
华倩倩送到店外,目送苏巧燕飞驰去远,正待回身入店,无意间偶盼适才苏巧燕的来路,正望见适才坐在对面的少年,牵著头雪白的大牛,施施然走了过来!
华倩倩心头不由得怦怦大跳,一时也分不清是啥滋味,心想:“好家伙,真有你的,竟然在本姑娘面前卖弄本顿,本姑娘偏不信你能强到那里去!”
想著,不错眼的直打量他,却见他垂著头,由这“北京老店”的侧门,牵牛直闯了进去,华倩倩心头陡的又是一阵跳动,扭转娇躯,却穿入正堂,直往店内走去。
正堂内卅多位彪形劲装的大汉,见状都不由一怔,每个人心中,也陡的升起了疑问。
“怎么小姐忽然又变了主意?不走了?”
在适才华倩倩坐位之后,一桌四人,此际却当先站起,其中一位面加重枣的癿髯汉子,开口
叫店家道:“住店啦!伙计,有上房吗?”
说著话,不待店小二回答,便急匆匆向店内闯去,其余的劲装大汉,见状亦纷纷立起,跟纵而进,刹时间将正厅空出大半!
安西的有名的风,到夜静更深之时,显得格外的凌厉,每一间房子,虽然紧关著门窗,第二天清晨,桌椅各处,仍然会铺盖上一层细沙!
是深夜,是无月有风的深夜二北京老店的后园里,一片寂寥与黑暗,显然客人们都已睡了!
蓦的,一声布谷鸟啼,音量极轻,却划破了劲风与黑暗,刹那间,啼声方住,靠北一列五间店房的后窗,竟齐齐哑然洞开!
瞬息间,窗洞中“嗖嗖”飞纵出五条黑影,一个个身法轻灵,落地无声。
落地稍沾既起,分四方掠近正南面一列店房,隐入暗影之中!
其中之一,身材纤细,身法曼妙多姿,看似女子,她一掠落入庭院,并不隐身,绒手一扬,打出一枚鹅卵石子,去势疾如飞矢,直往南屋中央一窗打去。
堪堪将击在窗纸之上,破窗而入,那窗门生似有什么灵性一般,忽然哑声大开,那石子直投入屋,却不闻石子落地或撞击在物体之上的任何声响!
这一来,大大出乎那投石问路之人的意料之外,她微微一怔,顿生高深难测之感,陷入了进退维谷的烦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