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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来的年代,而1998年是破旧立新的高潮。超过100个建筑工地同时开工,有10万名工人不分昼夜和钢筋混凝土滚在一起。工程进展神速,令人惊诧。中关村今天的大部分建筑,不是在这一年已经竣工,就是在这一年开始建设。但是从外观来说,最显著的变化还是白颐路。这条名声很大的小马路,原来只不过由两条车道、两排杨树和路边排水明渠组成,从南到北,弯弯曲曲地穿过整个中关村。现在经过28个星期,把树砍光了,把沟填平了,拓宽60米的路面,铺垫33万平方米的沥青,埋下32公里的管线,变成一条康庄大道,一直伸向上地产业基地。在它上地入口的街角处,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厦一字排开,这座亦中亦西、砖石结构的建筑在夏天启用时有个新鲜名字——海淀留学生创业园。这一年剩下的时间里,每周至少有两家公司在里面诞生,创业者还真的都是归国留学生,他们来自英国、美国、德国、荷兰、法国、日本和新加坡。
经济崛起让这个国家精神大振,昂首挺胸进入现代世界,却又与它保持一段距离,用自己的货币壁垒和贸易壁垒阻挡着突如其来的危险。这时候,一个巨大的危险正在家门口转来转去。它在当时和后来都被人们恰如其分地叫做亚洲金融风暴,是从泰国开始的,然后经过马来西亚、新加坡、菲律宾和印度尼西亚,扩张到整个太平洋的西海岸,把韩国、日本、中国的香港和台湾,全都扫荡一遍,连俄罗斯和南美也受到牵连。就像好莱坞电影《龙卷风》一样,卷到哪里,哪里就要倒霉,就是没有登上中国大陆。全世界一片混乱,而中国稳若泰山。中央政府的官员得意地说,风景这边独好。朱镕基总理宣布,过热的经济已经软着陆。理由是,出口增加、就业增加、老百姓的工资增加、房地产投资增长率降低了49个百分点、货币发行下降了20%、工业品供过于求、粮食连年丰收导致仓库爆满。银行把不良债务减少200亿元,重新向外放贷。
市场又在召唤。它确立了自己的权威,也让社会的天平倾向民间资本。经济第一。一切为了发展。私营,更多的私营。按照当时报纸上的说法,1998年的春天是民营经济的春天。几个月前党的第十五次代表大会,公开承认现在国家的所有制结构不合理,承诺把国有经济的比重减少一些,承认非公有经济不仅仅是补充,而且是社会主义的重要的组成部分。还向全国人民保证,不分姓公姓私,依法对各类企业予以保护、监督和管理。这是共产党对既定政治理论和经济理论做出的重大修正。
对于旧制度来说,它是颠覆性的。然而颠覆早在18年前就开始了。陈春先点燃的那团星星之火,现在就要烧遍整个国家。民营科技企业不仅成了媒体刻意追捧的对象,而且还是官员们表明自己政治倾向和行政水平的标志。贾庆林说了一句,要把鼓励民营科技企业发展当成一项重要工作来抓,他属下的那些官员便赶忙呈上一份报告,告诉这位还不太了解中关村的新书记,中国最早的民营科技企业就是出现在北京的。而现在,这个城市已有11847家这样的企业,有20多万人在这里工作。这让贾庆林大喜过望:要帮助民营科技企业解决困难和问题。
民营企业的所有者们听了这话,嘴上高兴,心里还在嘀咕。他们说只要党的报纸不再把他们打入另册、政府官员不再对他们百般挑剔,那就谢天谢地。这可不是不识抬举,乱发牢骚。此前很多事实都在证明,民营经济是被列在另册的。几乎所有官员都认定它是一个占有社会资源,带来无穷麻烦的祸根。而现在,这些事都被当做反面教材,人们说起来就像是在控诉旧社会。
民营企业主已经不是敌人了,但是还在争取成为国民。这局面要拿今天的眼光来看,真是奇特,可是在那个年代,政府方针的潜在逻辑就是这样。好多有权有势有影响的人物,只不过主张把私营企业主当做国民,就像是个青天大老爷一样受到民间拥戴。其中有个名叫萧灼基的人最为有名。这位经济学家甚至认为,党的新理论是个网开一面的产物,很不牢靠,所以对一位记者大谈了一番修宪的必要。国家宪法应当明确保护私有财产。他说。这句话在用友公司总裁王文京听来,恰如久旱的禾苗遇到一场甘霖从天而降。我们已经提到过,王文京的事业,就是由10年前的那一次修宪鼓动起来的。
自从1988年开创中关村第一家纯粹的私营企业,10年来王文京已经建立起一个年销售2亿元的软件王国,还将在下一个10年引领中国企业全面超越外国企业,占领财务软件市场的大部分份额。以驾驭政治和法律的细微变化、剑走偏锋的本领来论,这完全是王文京个人的辉煌成就。1988年当所有人都在争戴一顶红帽子时,他别出心裁地为自己挑了一顶黑帽子。1994年当他的合作者苏启强对公司失去信心时,他自己掏出几千万元把苏抛下的股票全部购进,以确保他个人对公司的控制权,同时也避免任何人来把他的公司染上红色。在那之前的几个月,中关村爆发了第一次财务软件大战,至少有20家公司卷入其中,由于北京之外的地方几乎没有像样的软件行业,所以这场战争也可以说是一场全国性的战争,结局是王文京名利双收。他的用友公司拿下全国财务软件市场40%的份额,还得到试验区优秀企业和拳头产品两块招牌。直到今天,这都是中国软件产业史上由私营企业写下的最辉煌的篇章。
媒体吹嘘他的英雄事迹,政府给他颁发奖状,请他在大庭广众面前发表演说。而他始终做出一副腼腆模样,不是躲在人家身后,就是钻进那辆最低配置的雪佛兰轿车,逃之夭夭。1995年他在上地购置一块土地,兴建用友大厦,成为这个信息产业基地的第一笔私人资本。他刻意把这件事的本质掩盖起来,却对采访他的两位记者大谈,在党的生日之前,用友公司党支部接收广告主管夏冰同志为中共预备党员。还添油加醋地说:这是试验区私营企业中第一个被批准入党的新党员。这些事情全都表明,此人拥有超越常人的眼光和谋略,大智若愚。他利用了当时中国人还没想明白的民族性格中的好些方面:老一套价值观念声誉扫地、争论不休却并不追求结论、民众普遍希望富裕的心理、全社会的实用主义倾向、中国式的老辣、中庸、给失败者一个体面的台阶。随着公司壮大,这一切渐渐成了历史的陈迹。到今天,只是当他想要向后代讲述我们曾有那样一个年代时,才会有用。
1998年春天,王文京和他周围那些最亲密的合作者得出结论,头上那片意识形态的阴霾已经散去,他清晰地感受到社会的冲动,觉得没有必要再韬光养晦。上地的那座大厦已经建成了,用紫色花岗岩和大理石筑成底座,外饰银色的玻璃幕墙,借助于太阳的光芒,让人在老远的地方就能看见。大厦如此张扬,其实并不符合王文京的性格,可是我们如果考虑到他的被压抑了整整10年的愿望和激情,就不会对此惊讶。大厦当时可供500个工程师同时在里面工作,几经扩张,如今能够装下1200人。王文京本人在顶层有个巨大的套间。房间中央摆着他的加长老板台,被兰花、橡树和奖杯环绕着。墙上是他喜欢的条幅:大智世人用,至诚天下友。背后有他喜欢的照片,尺寸巨大。其中一幅是他和国家主席江泽民的合影,另外一幅是公司全体员工,总计700人,个个笑容灿烂,满怀期待地从镜框里望着他。
王文京当时34岁,是个外表圆润、慈眉善目、没有棱角的人。他出生在江西上饶的一个农民家庭,家乡是个风景优美、贫困闭塞的地方。在王文京的故事广为流传之前,那里发生的最著名的事件,就是40年代国民党政府开辟的一个专门关押共产党员的集中营。就像刘迎建一样,从90年代后期,王文京也成了中国计算机软件事业的杰出代表。刘迎建是借助于国家资源成长起来的,但是他的追随者都是普通民众;王文京无论财产关系还是技术源头,都代表了民间的力量,但他的用户十之八九都是公家客。那时候全中国的软件业已经超过100亿元,这其中的60%集中在中关村,应当说基本是这两个人的成就。他们都是本领高强的市场入侵者。当然他们的对手也是一样,刘迎建的对手是跨国公司,而王文京遭遇的却是一场地道的内战。
从市场动向来看,有个名叫许正文的人在《试验区报》上写道,1997年中国财务软件产业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大转折期。4年前的那场大战之后没过多久,财务软件行业便又蠢蠢欲动。由于这一行业的技术门槛不很高关于财务软件的技术含量,王文京曾对本书作者这样陈述:财务软件在技术上的门槛不是特别高。它的门槛在于运用。就是说,它不是那种纯技术,而是怎么对一个企业的财务系统分析设计规划,它主要的作用是管理技术,是把软件应用于财务管理的过程中。为什么外国公司在这个领域里打不过中国公司?因为中国的财务管理特色特别明显,非常微妙。就是说它有本地化的特性。我们现在的财务软件是标准化、行业化、个性化的结合,所谓的标准化,就是全世界的企业都一样;行业化是这个行业遵循的规则;个性化是单个企业的特征。在我们的管理系统中,它们分别站70%、20%、10%。,所以那些小公司都不甘心用友一家独大。到了1997年,全中国有超过70家公司涉足财务软件的开发,它们包揽了市场上37个产品中的34个,在全国4。5亿市场销售总额中占有96%。
关于用友和他的两个主要对手之间的争斗,已被很多人描述过这个故事的最详尽的表述,见刘韧的两本书。一本是《企业方法》,另外一本是《知识英雄》。,它被形象地比喻为三国演义,其中情节起伏跌宕,就像好莱坞的商战电影一样动人心魄。王文京以财务软件起家,顾客大都是他早年在财政部任职的同事和朋友。这些人对他有一种天生的信任,所以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抢得市场先机。他踌躇满志,到处演讲,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得意,完全没有料到有两个人正在窥测他的领袖位置。一个是徐少春,一个是王虎。
像王文京一样,徐少春也是个外省人。他生长在湖北,天赋甚高,16岁就成了大学生。当王文京辞去他在财政部的官员位置、骑个自行车到处兜售他的财务软件时,徐少春正在财政部科研所会计电算专业读研究生。他在潜意识里把王文京当做榜样,不过他没有留在中关村,而是直奔南方去另起炉灶。他写了一个财务软件,取名爱普,挣了一笔小钱,然后在深圳创办他的金碟公司,小心谨慎地蚕食南方市场。就这样,从财政部出来的这两个人,一北一南,做着几乎完全一样的事。
要不是在1994年受到一次极大打击,徐少春也许永远不会加入北方战局。市场过于庞大,而徐少春的野心虽大,却还没有大到妄想通吃全国,也许偏居岭南一隅悄悄经营自己的天地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市场上只知用友,不知金碟,他也不急。那一次他携带新一代金碟软件来到北京,参加全国首届会计电算化成果展。会场设在闹市中心的民族文化宫,盛况空前。根据刘韧的叙述,徐少春在自己的展台前做了一个账海无边,金蝶是岸的巨大条幅,煞费苦心想要引人注意,但是周围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寒酸,就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用友展示的视窗版财务软件,对他来说是个完全陌生的领域。接着他便看到王文京坐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旁边还有安易、万能、远方之类的软件公司经理们,而他却只能坐在台下,连上去和人家握个手的资格都没有。会议的主持者把贡献奖授予所有财务软件,它们在记者笔下都被叫做主流,而节外生枝的金碟只得到一个鼓励奖。这引起徐少春的不满,他提出抗议,没人理他。金蝶在他们眼里是个地方性的软件公司。徐少春恨恨地说,我们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多年以后,徐少春让任何人都不敢小看他的时候,他还记得这次展览会。他说那是金蝶的转折点,也还记得他当时抛给北京人的一句狠话:有朝一日,我肯定和他们一样坐在台上。
徐少春回到深圳,卧薪尝胆,蓄谋发动北伐战争。然而另外一个人,王虎,意外地抢得先机,一头钻进了被用友忽视的市场空挡。此人曾是清华大学的研究生,在中关村的商业气息中浸润多年,即使后来作为山东师范大学计算机系研究室主任的经历,也没有能够抑制他的商业热情。1992年他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