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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2004年第2期-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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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依偎在我的肩头,她甚至不怕我把车开飞。我把车开向了郊区,开上了便道,开进了一片幽幽静静的林子之中。 
  我迫不及待地在车中揽住了她。我轻拂着她的秀发她的脸庞,我说水仙我爱你你知道我已经多么爱你了吗? 
  她的脸显现出异样光彩,她睁大着惊讶的孩子般的大眼。她突然微垂了头,两朵红云倏一下飞上了双颊。她有些羞得元地自容似的,双手轻揉着衣角,像个初次出山第一次见世面、见生人的乡下小灿娘。她梦呓般地低语着:我……程哥……这……真的吗……我……也恋爱了…… 
  我被她那羞涩的久久的沉醉所深深感染。 
  忽然,她像从梦中惊醒,先是把头轻轻地摆着,慢慢疯狂地摆了起来。她说:不……这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不!不!程哥你骗我!她哭了,她歇斯底里后浑身又可怜地打着哆嗦。她用低低的声音说:程哥……你……骗我……我怎么也能……恋爱…… 
  水仙,可怜的姑娘!我吻着她光洁的额头。我说我真的非常爱你! 
  她什么也不说了,哭得更加伤心。她双臂紧紧箍住了我的腰,箍得即使上帝和魔鬼也都尤法从她手中夺走我了。 
   
  四 
   
  我就这样恋爱了。 
  我轻轻翻着水仙的日记,我看到她是这样记述我们当初恋爱经过的。 
  3月24日,星期五,晴有小风(春天的风) 
  昨天,我参加了一个晚会,有幸认识了银河集团公司的程远经理。 
  我是多么激动啊!在见到他的一瞬间,我的眼前就有霍然一亮的感觉。他年轻稳重、平实近人、知识面广,没有时下商家和老总们的那种装腔作势和在女孩子们面前油腔滑调的下作样。 
  仅仅一个晚上,我怎么就感觉和他相识似乎已足足一个世纪。他善解人意,富于同情心,甚至为一个风尘女的不幸流下了那么真挚的泪。他也有俗人的粗鲁和缺点,甚至他逼得我不得不打了他,可我没想到以他的身份和地位,他竟能表现出那么巨大的宽容和仁慈。 
  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俗人。 
  我想说他就是我多年在寻找(可我从不敢想象能找到)的心中的那轮太阳、那阵春风、那片能让受伤和疲惫的心歇息的芳草地。 
  我能轻轻呼唤你一声吗:程远——我的程哥! 
   
  3月25日,星期六,晴转多云 
  思念分分秒秒在增加。这难道就是一见钟情吗?我不敢想象这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我们的悬殊是那样的大,我简直是在做虚幻的灰姑娘的梦。可我仍为能拥有这样一个梦而感到如此幸福。 
  我仍是那么不切实际地在期盼中等待他的电话,昨天急切又焦渴地等待了一天,我天真地期待着能有奇迹出现。可随着夜幕的降临,失望如潮水般向我涌来。我微微苦笑了笑,也许他早已把我忘了!我值得他记挂吗?可没想到,今天一大早,电话铃声响起,抓起听筒,竟是他那浑厚的声音,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可我却突然一下语塞,拿着话筒连大气都不敢出。此刻我感到我似乎已那么深深地爱上了他。我能回话吗?一旦回话,也许我就控制不了自己的炽情,我会将爱如江水般地向他倾泻。而我又是那么清楚地知道:我不配也不能拥有他的爱! 
  喂、喂,水仙吗?他用爽朗的语调叫着我,等着我的回话。此时,我的灵魂已随着他的声音飞扑而去。可我……我却那么自卑地微微摇着头、那么痛苦地微微摇着头。我的心乱如麻,眼一闭,颤抖着压下了话筒,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外面仍是一片晴朗,可我内心的暴风雨却猛烈地抽打开了。 
  程哥,我爱你!梦里寻你千百度,可我却不敢伸出焦渴的爱之手。 
   
  3月26日,星期天,睛 
  今天电话铃声又几次响起,我却一次也不敢接了。于是程哥又呼了我的机。 
  我的整个身心已扑向了程哥,扑向了我所爱的人。可我还是不敢回机、不能回机。 
  如果我回了机,索取程哥的爱或把我的爱献给程哥,那我是不是太自私?会不会就是一个罪人呢? 
  痛苦和煎熬残酷地咬噬着我的心。 
   
  3月28日,星期二,阴、雨 
  一整天我都魂不守舍地在盼着程哥的电话和叩机。晚上终于他又叩了机来。看到他的号码我的心猛然有一种狂喜所带来的窒息感,我不顾一切地拨通了程哥的电话,可开春后的第一次巨大的闪电和惊雷却震落了我的话筒。我趴在话机上微微喘息,流泪,是苍天警告我不能这样做不应这样做吗?! 
  苍天用雷电在苍茫大地一次次把作孽的蛇精劈倒,可蛇精真的都是作孽的吗? 
  程哥——我爱你! 
  爱的心却被一片片在撕碎。 
   
  3月29日,星期三,阴 
  我知道我已无望再等到程哥的电话了,如果苍天认为我的爱是罪孽,那就把我像普罗米修斯那样捆缚到悬崖上,让恶鹰每天来啄食我的心肝,而我爱着的心还会每天再不屈地长出来。 
  程哥,是你燃起我黑色生命中的一把火。 
  你为什么要把无望的爱送给我呢? 
   
  4月2日,星期一,晴、多云 
  整整三天,我已粒米未进了。不感到饿。绝望中的泪也已快流干了。可我却被团团爱的火焰所包围,越燃越炽烈。程哥,我要大声对你说:一个风尘女子,对你燃起了最纯洁、最真情的爱之火焰! 
  我却不能对你说。 
  我只能把穿心而又痛彻的泪书写在自己的心里。 
   
  4月5日,星期四,晴 
  又是几天过去了,我每天的分分秒秒都是在怎样痛苦地煎熬中度过。度日如年,谁又知道这些日子我是经过了多少个地狱煎熬的年份啊!我的爱几乎也快没有了,她被无望的毒虫啃食得几乎仅剩下一个干枯的小柄。 
  我怎么办?就这样在煎熬痛苦的深渊中了却自己孤独、羞耻的一生? 
  不!不!我不能为自己失败的一生再留下最后一个永远的遗憾! 
  上帝呀,我需要爱! 
  还给我的程哥吧!我愿意为此遭受地狱最可怕的诅咒和惩罚。 
  我的泪水滴落在日记本上,和水仙书写日记时的泪水融合在一起。我曾经为我的焦急等待发了那么多的牢骚,我现在才知道我那种充满优越感和居高临下的烦恼和牢骚,与水仙所经历的令人难以想象的心灵折磨比,显得是多么的矫饰和微不足道。 
  幸运的是,水仙终于冲破地狱的火焰向爱伸出了手。当我们双方互相抓住对方爱之手时,我们更学会了怎样珍惜她。 
  我和水仙处在了一种古典而又浪漫的热恋之中。 
  我们一块看电影,一块到舞厅,一块散步在幽静的林阴道,一块在柔和的灯光下谈文学、谈艺术、谈音乐。我完全把水仙当作一个值得敬慕必须呵护的大家闺秀、纯情姑娘。水仙也忘情地陶醉在纯情少女热恋着的玫瑰之雾中。那羞涩、那娇嗔、那热烈、那向往……爱的花蕾绽放,更使她美得醉人、纯得馨香,我们完全坠人了布满玫瑰花环的伊甸园。 
  但有一点我却不解,水仙是那么热恋着我,但她似乎只倾情于柏拉图式的爱,从不让我对她有过分的亲近,甚至连她的唇也无法吻一下。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向她提出了这个问题。 
  她一愣,多少天来明朗的笑容渐渐在脸上消失,一种严肃的、悲苦的、阴沉而压抑的神色在她青春焕发的脸上弥漫开来。 
  她凄苦地望了我许久许久。我不知道我的这句问话从此就破坏了我们那没溶进半点杂质的热恋的伊甸园——破坏了她太短暂的忘却了人间烦恼、疾苦和灾厄的幸福。 
  这个问题使我们的爱进入了一个新的层面。 
  她望了我许久许久后告诉我,她是用洁白整齐的牙齿把嘴唇咬得快渗出血时告诉我:程哥,你能原谅我吗?我是多么自私和贪婪地……获取了你的爱情。我是个罪人,程哥……当你那么爱着我的时候,我却把我可怕的一面遮蔽了起来…… 
  她已泪眼朦胧了,忏悔、绝望和痛苦噬咬着她,她垂下了头无力地说:我是株毒花,程哥……我是一个可怕的……艾滋病患者。 
  你说什么水仙?我一下瞪大了眼抓住她的双臂。你为什么要这样胡说,你为什么要吓我?! 
  她扬起了满面泪痕的脸,眼里射出冷光,用冷冷而绝情的口气说:真的,程远,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贪婪地获取了你的感情,你可以把我看作世上最毒最坏的女人,你可以无情地咒骂我。可我惟一还值得原谅的是我不想把病传染给你。好了,程远,我们的一切都该结束厂。 
  我猛的把她推倒在沙发上,缓缓而又木呆地站了起来。我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她,喃喃自语: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切难道都是真的吗?我把自己最纯真最热烈的爱给了她,我等待着和她结婚、生子、白头到老,可她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推向一个黑色的、可怕的、绝望的深渊?!我不是在噩梦中吧?我对自己狠狠抽了一个耳光,以证实这一切是梦,这一切不是残酷的现实。 
  脸生痛生痛的。我定定地愣在那里。 
  程哥——水仙撕心裂肺地惊呼着扑上来,伸手轻轻地揉摸着我生痛的脸颊。 
  这一掌抽醒了我。它使我回忆起了初识水仙并无理粗鲁对她施暴的那一夜,那一夜她对我狠狠抽来了一记“救命”的耳光,那时我们之间还没有任何情和爱。她是一个受害者,可她没有忘记把生把健康把希望留给一个企图对她施暴的人。 
  与她相比谁更崇高?与她相比谁更健康?我一把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我紧紧搂着她半天不语,我紧紧搂着她是怕她顷刻间就会被黑色病魔夺走。 
  所幸,我曾对艾滋病知识有过一些了解,知道其传播并没那么可怕。我镇静了一下自己,告诉水仙:艾滋病有什么可怕?艾滋病也可以战胜它! 
  水仙静静地伏在我的怀中,身体轻轻地抽泣着。水仙说:哥,你走吧,再不要来了。 
  我说:不!水仙,我们才刚刚开始。我说:准说艾滋病就那么可怕?谁说艾滋病人就不能恋爱?即使不能恋爱我们也要创造奇迹!肺结核没研制出有效药物治疗前,仍然有人战胜它!癌症目前没有根治的办法,但癌证患者依然也有康复者,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战胜艾滋病! 
  水仙则慢慢从我的怀中挣脱,语气坚定地说:程远,你说什么也没用,你走吧,我们再不要见面! 
  我不能走。马蜂窝已经捅破,水仙的情绪正处在巨大的波动之中,何况凭心而论,我是那么深深地爱着她,我曾多少次对水仙表白:相爱永生,至死不渝!难道这仅仅是表白,我就这样胆怯地退缩了? 
  我轻轻牵着水仙的手,并排坐到沙发上。我说水仙为什么就不相信我们的爱?我说病不是今天才得上的,而我们曾经却爱得那么深。我说你曾经那么小心细致地保护着我的健康,给了我那么多温馨难忘的爱,难道爱就不能升华,爱就只能表现在性上吗?我说水仙,我不能没有你、没有你的爱。 
  水仙冷静、决绝的防卸体系被我的诚挚所冲垮。她一下猛扑进我的怀中,紧抓住我的胳膊,抚摸着我的身体,她像一个四处流浪受尽委屈的孩子突然看到久别的娘,哭得那么伤心、那么酣畅、那么信赖,她嘴里只是喃喃着:哥——哥—— 
  水仙的日记是这样记述她当时的心情和我们以后爱情的发展的: 
  7月9日,星期日,晴 
  天是那么的蓝,山是那么的青,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我与程哥的爱就像这令人兴奋的季节一样炽热而忘情。我感觉我已进入了人生的天堂、爱的天堂,一切都充满了五彩斑斓。天啦!人生竟有这样的美好、世界竟有这样的美好、水仙竟能拥有这样的美好——我是不是火奢侈了! 
  可是,那个问题终于被提出来了。是的,这是早晚都会被提出来的,我只是感到程哥太侠义、太宽容,一直等到我们爱情流出密时他才提出这个早就该提的问题。 
  我给程哥的是什么样的爱?是真挚的、忘情的、热烈的爱,可又是拘谨的、畸形的、残缺的爱,我不能让他放纵不能让:他在爱的高潮得到他应得到的欢娱,甚至在他心潮澎湃的时候我连一个甜蜜的吻都不能献给他。 
  苍天啊!为什么要如此残酷地惩罚人? 
  问题提出了,答案也有了,一切都该结束了。程哥,该走出梦也好真实也好你我曾共同拥有的那个伊甸园了。可你为什么要把一切又都理性化、一切又都理想化呢?你为什么要把那么沉重那么丰厚又那么奢侈的让人不敢相信的爱重新抛给我呢?!我会不会被这巨大的爱溺死呢?! 
  程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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