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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索着对策。
水仙又猛扑到我和江三之间,张开柔弱的手臂护住我,说:江三,你害了那么多人,你害了我一生,你还要怎样?
不怎样。我知道你交的这位老板很有钱,我需要钱,今晚你跟我走,明天让他拿五十万来赎你。说着,江三猛一下将水仙拉向了自己的怀里,泛着寒光的刀尖却对准了我。
放开我!放开我!水仙拼命挣扎着。
江三铁箍般的胳膊紧紧箍着她,刀尖仍对着我:小子,你准备钱,我会让她电话同你联系。要报警,这小婊子就活不过今夜了!江三边说边向后退,并准备招手拦的士。
放开我!水仙仍拼命挣扎呼叫着。
老实点!江三的刀尖转而对准了水仙的脖子。水仙面对刀尖,忽然镇静了下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杀呀,你这个魔头!
当老子不敢!江三恶狠狠地说。尽管是在微弱的路灯光下,我仍看到江三的刀尖已抵在了水仙雪白的脖颈上。
江三,不准胡来!我抢前一步大喊。
江三把刀锋又忽地对准了我:站住!你再往前走一步,我立马要了她的命!
你不能胡来!要钱我可以给你想办法。
心痛她啦!那就照我说的办,帮我拦辆的,然后滚回去准备钱!江三用有点戏谑的语气说。
我迟疑地站在那里,的士一辆辆从不远处的马路上驶过,抬抬手,他们就会停下。可我绝不能让江三再把水仙带走,我不能容忍水仙再次被这畜生凌辱,我无法想象这畜生会对水仙怎样施暴。
快!他突然暴怒了起来,刀尖又转而抵在厂水仙的脖子上,我数到十,再不照我说的做,我就立即宰了这婊子!说完,他阴狠地望着我,开始数数,一、二、二……
程哥,你快走,别……别管……哦……我、我的……胸……水仙轻轻挣扎着说,一副惊恐无奈。随着断断续续的话音,我看到水仙头一歪,浑身瘫软了下去,手捂着胸口,似昏了过去。慌乱中我一下猜出了水仙的用意,大声喊:江三,还不快把她放地上,她的心脏病又犯了,快想办法救人!江三看了下面无人色、四肢下垂、鼻息微喘的水仙,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刀尖已挑破了水仙的脖子,殷纤的血正往外冒,可她却一点知觉也没有。
她什么时候得的心脏病?汽三感到十分棘手。真拖个死人回去,目的达不到,一旦报警,还要加上绑架致死人命罪。
最近犯了好几次,要不是送医院及时抢救,早没命了!我说,便向他们走去,同时示意江三,快把她平放地上,再折腾就没法抢救了!
你别过来!江三有些惊慌失措,带血的刀锋又对准了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妈还耍狠!我继续走近。
江三极不甘心地把水仙往地上放,刀尖仍对着我:妈的!这婊子交给你,便宜你们了!说着,江三松开了水仙准备走。突然,迈腿要走的江三趔趄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绊着。原来,水仙以让人惊异的速度和力量抱住了他的腿,顺势狠狠一扯,毫无防备的江三竟被扯倒在地。我知道战机不可失,立即一个箭步冲上前,对准江三的下巴一脚狠狠踢去。江三一声惨叫,就去护下巴,我又飞快补上一脚,踢掉了他手中的刀,他捂着下巴疼得在地上打滚。但这家伙不愧是江湖上的老手,随后几个翻身跃了起来,向我凶狠扑来。我接上了手,我们互相都感到了对方的力量,出现了短暂的胶着状态。但我似乎感到,我并不是这匹狼的最终对手。就在江三运用他的武功向我施压,我已感到有些难以支撑的时候,只见一道闪电突然从地底升起,直刺江三的裆部,就听他杀猪般一声嚎叫,扭抓我的手无力地松开,整个身子像刺猬般迅速缩成一团,双手捂着裆部在地上拼命翻滚。我看到半蹲着的水仙,手中正握着江三掉在地上的血淋淋的弹簧刀。我明白这恶狼的命根被挑了。
我不知该打110还是打120,后来两个电话都打了。这匹狼再不可能用他那邪恶的命根去害人,可法律还会再次放纵他吗?而放纵恶狼就是伤害善良的人啊!
水仙无力地甩掉手中的刀,扑进了我的怀里。
我难以想象这柔弱的女子在危难时候所表现出的惊人的智慧和能量。
出于人道主义,我们把江三送进了医院。但这头狼在神智稍稍清醒时,仍恶狠狠地咬上了我们。他声嘶力竭地指着我们说:远离他们,他们是艾滋病患者!水仙浑身一哆嗦,满脸尴尬,尴尬之余,猛拦住正准备对江三实施抢救的医护人员:你们必须采取严密的防护措施,这恶魔才是个真正的艾滋病患者。
可我已传染给了她!江三以一个垂死者胜利的姿态狞笑着说。
江三以为自己兽性的施虐得到淋漓尽致的宣泻,可他永远也不明白,他却把压在水仙心头的那块沉重的道德和“犯罪”的巨石给掀翻了。尽管如此,江三却达到了另一个目的:水仙的艾滋病被公之于众了。
九
天下起了入冬后的第一场毛毛雪,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雪粒直往人骨缝里钻。这几天,江三事件被省、市新闻单位炒作的沸沸扬扬,可它给水仙带来的是什么呢?是人们对这位“交际花”和神秘女郎的猎奇、渲染,进而则是疏远和歧视,即使是对她垂涎三尺的好色之徒,见了她也唯恐躲之不及。中国社会目前绝大多数人对艾滋病的一知半解,盲目增加了人们对艾滋病的恐慌和对艾滋病患者的近似荒诞的歧视。这些天,水仙深居简出,像一个蜗居在深巢的惊弓之鸟。尽管她深藏着自己,可仍能感到周围向她射来的嗖嗖的弓箭和弹子声。
多危险啦,我们这栋大楼居然住着一个艾滋病患者!
怎么办?这可是颗最最危险的定时炸弹!
天啦!这空气、这楼道的灰尘都会给我们传上艾滋病。
还有蚊虫!
还有唾液!
还有垃圾!
还有和她打照面的眼神!
这种危言耸听,最近在我走进水仙居住的楼房、走上楼梯道时常常贯入耳中。老百姓常说:唾沫星能淹死人。水仙眼下已处在无知的唾沫星儿的汪洋大海中了。
我见到水仙,水仙一次次地哭泣,显得那样无奈、那样悲伤、那样委屈。
怎么办呢?
抓捕恶狼江三,谁也没料到会引起这种后果。但我们不后悔,水仙更不后悔。
水仙说:哥,我想离开这座城市——永远!
可哪里又是宁静的起居地呢?
黄昏的风雪,落寂又冷漠。一下班,我便匆匆赶往水仙处,她现在每时每刻都需要有人抚慰。
我没经历过“文革”,但今天跨进楼梯道,一种异样的氛围便紧紧包裹了我。在电影、电视中才能看到的“文革”场面,是那么刺目地映入了我的眼帘。大字报、大幅标语口号从楼梯口爬上几层楼,横七竖八一直张贴到水仙居住的房门口。
艾滋病患者,滚出这栋楼!
不要污染我们的环境!
勒令:林水仙滚出去!
赶走病毒源!还我洁净环境!
还有更让人难以入目的:
婊子——妓女——艾滋病——林水仙!
找你那些艾滋病嫖客一块住吧!
看着看着,我的无名火倏倏往上窜,我开始近似疯狂地撕扯起这些肮脏的张贴物。一会儿楼梯道便一片狼籍。
你要干什么?有人抓住了我的手腕,是一个文绉绉的读书人。你无权阻止我们的正当要求!他说,语气里带着一股酸腐味。
我正在火头上,看着这白净迂腐的脸,真想狠狠抽他几记耳光。但我克制了自己,我不能惊动楼上的水仙。我压低声音说:看你还是个读书人,你懂得艾滋病的基本常识吗?
他说:怎么不懂,恶性传染病,绝症!
怎么传染的?
这谁不知道!性交、血液、空气、对话、握手,嗯……等等!
无知!
你说什么?!他吼了起来。
我攥起了粗壮的拳头:你再吼!
他被我镇住了,显出一副惊恐愤懑样:你是她什么人?
朋友!
我的话把他吓得倒退下几级楼梯。妈呀!你是她朋友,那你也一定是个……他不敢说下去了,不断甩动着刚刚抓我手腕的那只手,仿佛那手已深深被巨毒浸透,嘴里还不断唏嘘哎哟:这……这可咋办?
我有些讥讽地微微一笑:没关系,快到医院截肢,病毒还浸不到全身。
非截肢吗?哎哟,倒、倒霉!我……我怎么会去碰你?他面无人色,边说边继续狠命地甩着手,并用杀父之仇的目光狠狠剜着我。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迂腐!别说抓我的手,你就真抓了艾滋病人的手,艾滋病也离你十万八千里。
真的?他牛信半疑,手甩动得不那么厉害了。
你没看报纸、电视上介绍,外国许多名人、甚至总统还都与艾滋病患者握手、交谈,甚至共同进餐。
那……真的没事?
你说呢?
没……没事。他有些信心不足地说。可楼上那个女艾滋必须从这里搬走!
你低声点!我拳头又挥向了他,并进逼一步。他吓得连连后退。这时楼梯道又有人走上来:哟,谁在撕我们的标语?是个老太太的声音。我知道老头老太太一掺和,事情就会很快麻烦起来。于是,我抛开那书呆子,大把大把撕扯起那最刺眼、最下作的标语和脏话。
哟,谁在这儿撒野?一个福福态态的老太太站在了我的身后,我不理她,仍依最快的速度撕扯那些张贴物。她终于忍不住了,狠狠扯了扯我的衣襟,你发什么野?扯我们的标语干啥?我不管不顾,快步跃上水仙的门口,大把大把扯下最后几张扎眼的张贴物,然后喘着粗气面对着不知什么时候已围拢上来的楼房臣民们。他们指手划脚、叽叽喳喳,像炸窝的狂蜂、争食的麻雀对我指责叫骂。我不能在水仙的门口和他们发生争吵,快步向楼下冲去,有人要拦我,我只好用拳头刀:道。
到了楼梯口我站住了,我不能离开这里,不然攻击的场面会立即转向水仙。
很快,在昏暗的楼梯间,我被一群人包围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片激愤。
为什么撕我们的标语?
你是她什么人?
混蛋,说不清砸死他!
是不是嫖客?
他肯定也是一个艾滋病患者!
面对这无稽的指责,我好气又好笑。但这是众怒,一群惊慌、恐惧、无知者的众怒,还真不能和他们硬来。要尽快制止这种场面,以免惊动水仙。在一片喧嚣声中,我有些悲壮地举了举双手,像老式故事片中的工人领袖,我以工人领袖的神情和语气说:你们大家静——静、静一静!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一个个问。
还是一片叫嚷吵骂。我再次挥了挥双手,抬高了嗓门:你们静一下!不然我立马走人。
这话有一种震慑力,人群安静了下来。一位老太太首先发话:你为什么要撕我们的标语?
我略想了想说:第一,你们对艾滋病传播途径了解甚少。艾滋病听起来吓人,但平时,只要没有直接的血液感染、吸毒和性接触,正常与艾滋病人交往,绝不会感染艾滋病。你们难道没听说著名演员濮存昕,他为普及艾滋病防疫知识,消除人们对艾滋病患者的歧视与偏见,不仅做了防治艾滋病宣传员,还与不少艾滋病患者交了朋友,与他们握手,为他们铺床。因此,你们的。其二,国家有关条文规定,艾滋病患者的尊严和隐私受到法律保护。你们这样大肆渲染和污辱一个艾滋病患者是违法的。第三,我国宪法明确规定不准张贴大字报,可你们满楼道的张贴,甚至进行人身攻击,不怕犯法吗?我撕毁这些大字报,是在保护病人,也是在保护你们大家。
有人悄悄私语:他说得有点道理。
也有人蛮不讲理:胡说八道,想倒打一耙!
我绝对没一句瞎话!我尽力克制着自己。
不询:狡辩!臭艾滋病人!一个壮小伙指着我蛮横地吼。
你说什么?我的脑门一热,捏紧了拳头准备打‘架。今天的事已把我搅得快失去理智了。
说你是臭艾滋病人!小伙子一点也不示弱。
你想挨揍!我终于忍不住了,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咋啦?还想耍野!我立即被几个老头老太太和壮小伙围往。我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脸上身上已挨了几记不轻的拳脚。我本可自卫,但想到水仙,我只好苦笑笑说:请你们冷静和理智点!
你到底有没有艾滋病?一个老头眼里射出怪怪的绿光审视我。
没有,我绝对是个健康人!
那你找那女艾滋病干啥?
我是她朋友。
朋友还是嫖客?一个尖尖的声音回响在楼梯间。
我十分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