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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人未必有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但数代锦衣卫做下来,京师中各方面都是熟识,各处都给几分面子。
骆思恭这等几代人传承下来,办差做事,分寸都是把握的极好,不会得罪人,也不会误了差事,上上下下都挑不出他的毛病,只会夸赞。
何况骆思恭是锦衣卫世家,锦衣卫南北镇抚司,经历司、京师和地方上各个千户分支,都觉得这是自家人,又是始终在高位上的自家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位置由他来做,大家都能接受。
相比于方方面面都能接受的骆思恭,王通不过是个冒起的暴发户,这平安牌子一项就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在京师内有产业的文武官员,他刚刚在京师打响名头,就被踢出了京师,丢到天津卫去。
去了天津卫他在运河上设卡收税,这又把先前没得罪的人重新得罪了一遍,何况他家几代都是最下面当差的校尉和力士,这样一个出身低微的,突然就爬到大家头上来,谁也不会愿意。
再说,他这些年都在天津卫拳打脚踢的,京师和地方上的锦衣卫和他没打过什么交道,人面也是不熟,偶尔听说,也都是葛千户在秦馆被王通暴打的消息,这样的人,谁也不会觉得亲近放心。
锦衣卫们如此,朝中各个大佬们也是如此,王通是天子的亲信不假,可眼中未免太没有旁人,做事横行霸道。
王通在运河上设卡收税,有功名的人也不能免税,又开海大兴海贸,他所做种种,都和朝野文官士人所学所用的道理大不相同,他仅凭天津卫一地,每年也能给宫中输送一百二十五万两的金花银增额,而且天津卫依旧兴旺不衰,他又在塞外打了几个辉煌无比的胜仗。
一名能把地方上治理的这么兴旺,能聚敛这么多的财富,却和文人士子言行利益很不一样,甚至颇为背离的武官,怎么能让众人对他亲善。
尽管张四维刚刚当上内阁首辅,威信并没有建立,众人对他也不怎么敬服,但让骆思恭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这件事上,大家都没有异议。
六月二十七这天,张四维在朝会上奏呈,他说出来的时候,万历皇帝脸上神色漠然,却将屋中的诸位大臣看了一圈,申时行微微低头,到了这样位置的大佬肯定不会再这样的场合贸然出头。
太后那边都已经确定了意向,外朝又是这等统一的态度,在张四维奏呈上来之前,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
距离宫中那次惊心动魄的变乱没有几天,万历皇帝清楚的记得自己对王通的承诺,他是在血站之后,亲口对王通说,让王通做锦衣卫都指挥使,还开玩笑让众人称呼王通为“都堂”。自己是堂堂天子,所谓金口玉言,对有救命护驾之恩的亲信许了承诺,却不能兑现。
万历皇帝心里好像有团火在燃烧,可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要忍,要等,可以让别人知道自己有怨气,但别让别人知道自己有怨恨。
从冯保那边传来太后的意思之后,万历皇帝大发脾气,整整两天都没有给任何的回信,到最后张诚私下对万历皇帝说道:
“潞王是万岁爷的亲兄弟”
听完这句话之后,万历皇帝沉默良久,然后就平心静气的回了慈宁宫的话,说是应允了这件事,也就是从这天晚上起,万历皇帝不再专门住在郑贵妃一处,李德嫔那边、王皇后那边也偶尔留宿。
“骆思恭这人不错,内阁票拟之后,上呈司礼监吧!”
万历皇帝淡然说道,他说完,张四维微微抬头,略带诧异的看了万历皇帝一眼,又是跪了下去,称颂道:
“陛下圣明!”
“王通有大功,升为锦衣卫指挥同知,张爱卿拟票吧!”
万历皇帝语气没什么变化,却盯着跪在那边的张四维,既然在骆思恭这边让了,其余的就不会让,张四维没有迟疑,又是郑重跪下,开口说道:
“臣领旨。”
屋中诸人彼此对视,心中都有计较,小张做首辅,似乎和大张在时没什么区别,皇帝都得言听计从,看到这个场面,今后如何做,大家都明白了。
六百二十七
内阁首辅张四维刚刚做上这个位置,就将天子提拔锦衣卫千户王通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旨意驳回,推举骆思恭坐了这个位置。
贬斥奸邪、擢升忠厚之人,这等大臣才是众人心中的贤相,王通能否成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这被众人当成个标志,清流士子颇为欢欣鼓舞。
相比于都指挥使位置的争夺,张四维升锦衣卫千户罗秀曹、王春为锦衣卫指挥佥事,这件事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擢升骆思恭为锦衣卫都指挥使的旨意很快发出,升王通为锦衣卫指挥同知的旨意在御书房过了一遍,有传闻万历皇帝看了诏书很久,叹气说道:
“颜面尽失”
但敏感的人还是能感觉到一些不同,在首辅张居正当权的时代,朝堂之上经常会因为王通和天津卫爆发激烈的争吵,僵持不下,虽然最后让步的往往是万历皇帝,但这其中总要有许多的波折。
怎么到了张四维做首辅,关于王通的事上反倒是如此安静,张四维的威望资历和张居正如何能比,万历皇帝怎么这么容易让步。
关于王通的消息从宫中传出后,莫名的,京师清流士子之中开始流传一个说法,说张居正晚年为奸人所迷惑,行事上也渐渐背离了圣人大义,比如说用税赋来考核官吏们,判断政绩优劣,这岂不是荒唐。这清查田亩,天下行一条鞭法,多少托庇在有功名人家的田地都被剥离了出去,各家各户都少了多少好处。
张四维坐上首辅的位置,就准备拨乱反正,激浊扬清,要把这做错的一步步都给扭转过来,自然,这一切不过是猜测而已,张四维没有什么表态,目前的政策都是按照张居正当政时的路线在走。
太师、太子太师、中极殿大学士、内阁首辅张居正的葬礼还没有过去几天,本来是朝野都要大肆祭奠的,可因为京师变乱,张四维登上首辅的位置,却被人有意无意的忽视了,宫中的褒奖和对张居正子嗣的封赏依旧,但从前车水马龙的张阁老府前却冷落冷清。
看到知道的人,也不过是感慨句世态冷暖,人走茶凉。
七月初的天津卫,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王大人突然提拔起来了一个瘸子,这人姓柳,唤作柳三郎。
这柳三郎所管的事情就是保安军,保安军名目比较大,说白了就是别处的乡勇民壮,各家各户,各个买卖家抽调青壮,定时参加训练,平日里轮班值守,被分配些力所能及的任务,各家都是当作一项徭役来做。
天津卫这边却做的认真,每个参加保安军训练的人都有登记,还有些减免税赋等小小好处,器械衣甲都由官府置办,参加训练还能有顿饭吃。
对于参加训练的青壮们来说,如果有点志向,不安于做平民百姓,在保安军中认真做也有机会,因为虎威军和锦衣卫以及各处差役,经常在保安军中挑选后备。
除却从地方上临时抽调的人手外,三江商行、三江匠坊、三江保险行、三江钱庄以及王通控制的各处店铺名下,各有一百人到几百人的保安军,加起来也有近三千人,这个队伍,却不抽调伙计和工匠的青壮充任。
这近三千人的队伍,完全是专职训练武备,除却没有虎威军的火器装备和甲胄之外,其余一切和虎威军相同,军官都是从虎威军退役下来的老卒充任。
这支队伍并不在兵部的清册上,军饷和装备也都是由三江系统的各个店铺供给支出,天津卫城内城外的巡逻,各个要点的保护,都是由保安军来担任。
保安军说是军队,可又不是,因为他们要和天津卫的各个商铺、百姓人家,本地外地的各色人等打交道,和民间接触的特别多,所以又不能用军队的方法来治理。
近三千名步卒和骑兵,这样的力量必然要握在王通的亲信手中,众人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一开始由李虎头、历韬、孙鑫等几名虎威武馆出来的少年训练统领,接下来由谁来做,众人都猜测应该由谭家的某人来管,却没想到是名不见经传的柳三郎。
名目上叫做保安军统领,这柳三郎又在天津锦衣卫千户那边挂了个总旗的身份,位置虽然不高,可权力不小,等于天津卫城内城外的治安都是他来维持,商户们仰仗他的地方很多很多。
这人太过陌生,众人都是去打听,打听下来,才知道柳三郎也是天津三卫的军户子弟,不过家中没什么人了,孤零零的。
听到是孤单一人,大家也都若有所思,琢磨着是不是因为这个才能到这个位置上,琢磨归琢磨,送礼拉关系的人立刻踏破了柳三郎家中的门槛。
要说是柳三郎家也不对,新到天津卫,柳三郎手中没什么银子,还是在城外租的房子,保安军不是兵卒,就算那常备的三千人也是分散住在各家商行给伙计造的宅院中,只不过单独分开。
保安军统领也不算是武将,自然没有营房可住,一向是照顾下属的王通这次或许忘了,也没有给他安排住处。
看到柳三郎住的清苦,商户们立刻热心起来,天津卫的商户就是不缺银钱,且不说送来那五花八门的礼物,当即就有商户拍着胸脯说道:
“怎么能让柳大人住的这般清苦,敝处在海河边还有一处宅子,大人若不嫌弃就住过去,里面的丫鬟小厮都是齐备的。”
送宅子带着下人这都算是最基本的了,还有人三进的上好宅院送来,丫鬟小厮厨子齐备,连车马都是备好,更有的人不光是宅子,还要从别处买来上好的美女
从前李虎头等人遇到这等情况,直接闭门不见,有时候被对方钻了空子,缠的急了,直接挥鞭子赶人。
保安军毕竟要从这些商人手中抽调人手,和他们打交道的方方面面很多,如果弄的这么僵,也不是什么好事。
“大人,这是柳三郎交上来的礼单。”
孙大海将礼单递给了王通,王通拿来之后粗粗看了一遍,又是给了张世强,开口说道:
“安排你的人核对下,若没有出入,就给柳三郎拨付银两,安排宅院居住,卫兵听差!”
张世强结果礼单答应了,开口笑着说道:
“大人,从下面人回报,这柳三郎倒是个绵里针的性子,那么多人送礼,他收礼之后统统交了上来,那些要给宅院女人的,他也和气应付,不让对方失了面子,里里外外的商户都觉得柳三郎这人好打交道。”
王通点点头,沉声说道:
“保安军和衙门的差役差不多,要是和军兵一样整日里杀气腾腾板着脸也不方便,可太会做人了,被天津卫这些有钱人喂的嘴软那又是祸害,柳三郎这人却合适,客栈中迎来送往练出了客气应对,因为军中效力,咱们虎威军的老底子却没有丢,大海,让人去把沈枉请来,本官今天见他。”
孙大海那边领命出门,王通对张世强开口说道:
“柳三郎这边还要盯半年,保安军缺这么个合适的人,但也不能就这么放心的不管。”
张世强点点头,迟疑了下开口说说道:
“大人何必这么急,虎威军中和锦衣卫之中也有不少人历练出来,慢慢寻找总归能得到可用的人。”
“做不成都指挥使,可指挥同知这个位置一样要去京师才行,在天津卫这边要抓紧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妥当了,不急不行!”
王通沉声回答了句,张世强立刻不说话了,顿了顿,张世强又开口说道:
“大人,那边院子关押的七人有一人伤势过重已经死了,其余六人都已经分开关押,去清军厅那边请人来拷问过几次,每次都要挨打才肯说话,现在不说是什么三阳教的,却说是有人花钱雇他们来的,但应该不是说实话!”
王通点点头,冷笑着说道:
“动大刑也怕他们咬紧牙不说,不急,都按照安排做了吗?”
“请大人放心,现在戒备人数每日递减,精干放心的人也已经预备好。”
“真正戒备警卫一定不能放松,这几个活口在我们手里,他们背后的人还不知道怎么急,别被他们灭了口去!”
说到这时,外面有人通报,说沈枉带来了,王通和张世强对视了眼,张世强连忙去开了门说是请进。
沈枉穿着一身长衫走了进来,进了屋门,没有向前走,先是恭恭敬敬的跪下磕了几个头,开口说道:
“草民沈枉,见过王大人!”
屋中几人都是和沈枉打过交道的,以往沈枉不卑不亢软中有硬的态度给了众人很深的印象,今日这等恭敬却是少见。
人什么态度,往往代表着他想法的变化,今日这般,心中应该是想明白一些东西了,王通笑了下,也没有让沈枉站起,开口问道:
“沈掌柜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见本官!”
“小的有要事禀报”
六百二十八
“海盗头目沙大成正率贼众在铁门关休整,意图对过往天津卫的商船不利”
沈枉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说道,听到这个地名王通皱了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