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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只管把听到看到的回报就是。”
戚继光去往广东上任,家人扈从差不多有五百人,大多是精悍的亲兵家将,他们在这驿站住下,这里立刻变得像是个军营,隐约间透出肃杀之气。
但进了驿站会客的地方,见到戚继光的时候,外面那兵营、肃杀之气什么的,都是烟消云散了,戚继光身着褐色金线的道袍,正在那里慢条斯理的喝茶,屋中的桌椅家具都是新换过,戚继光所用的茶具也都是价值不菲,空气中淡淡的香味说明这茶恐怕也是上品。
戚继光发髻用富贵巾蒙住,须发修饰的整齐,比那年在天津卫见到时,明显富态了些许,看到王通和邹义走入,连忙站起点头说道:
“邹公公、王大人,有劳了!”
“见过戚大人!”
戚继光实际上失势,可接下来还是一省总兵的位置,而且身上还有伯爵的爵位在身,王通和邹义也要做足了礼节。
见礼过,戚继光挥手让屋中伺候的亲卫都下去,自己拿起座在红泥炉上的茶壶,给王通和邹义斟满了茶水,王通和邹义少不得要起身道谢,戚继光笑着说道:
“当年闽浙平倭的时候,那边产好茶,老夫也就有了这个嗜好,那边每年还都捎些好茶过来,不过蓟镇没有好水,京师这边倒是不同啊!”
邹义笑着点点头,沉声说道:
“却没想到戚大人这般的高雅,这次咱家和王大人来,就是要听听戚大人要说什么,回去后禀报给万岁爷,戚大人讲就是。”
言语中隐约带了催促的意思,戚继光摇头笑了笑,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开口说道:
“自大明立国,鞑虏就是大敌,要不然也不会有九边之设,如今草原上有两大害,一是大同所对的俺答部,一是蓟镇所对的科尔沁部俺答部不必多说,尽管俺答汗已死,可僧格都古楞继位之后,实力未损,依旧是草原霸主,东边的科尔沁部素有野心,而且和辽镇边墙外的各部有勾结,若是任其合流,今后必然大害”
邹义和王通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是不动,这些事在他两人这个位置上,不能算是什么机密,万历皇帝和朝中大臣想必都是知道,如果说专门为说这些话过来,那的确没什么必要了,王通盯着戚继光看了几眼,突然发现他富贵巾下的头发霜色很重,脸上的皱纹密布,王通突然发现,戚继光老了许多。
“前年古北口蓟镇、宣府、还有虎威军三军合力,歼灭鞑虏万余,这一战别的不说,却能看出鞑虏外强中干,蓟镇兵马老夫调教近二十年,可以说是兵强马壮,辽镇亦有强兵悍将,其余各镇都有善战兵马,这是大明列祖列宗庇佑,上天给的好时机,应该集合群力,将草原上这两部鞑虏尽数歼灭,至不济也要灭一部,断其一臂!!”
说到这时,戚继光的语气激烈,声音高了起来,邹义和王通脸上却都是微微变色,戚继光所谋划的是国战,怪不得要面见天子。
六百九十四
“那僧格都古楞虽然娶了三娘子,但当初亦有龃龉在,俺答部未必是铁板一块,科尔沁部和关外各部或勾结或争斗,也没有稳下来,而现在大明九边各有精良兵马,我强敌弱,这正是剿除大患的良机。”
邹义眼皮垂下,沉声说道:
“戚大人但讲,咱家会把大人的话全部禀报给万岁爷。”
戚继光所说的俺答部,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是压服草原上从西到东、从漠南到漠北的各个部落,号称是自成吉思汗以后,草原上最强大的霸主,在嘉靖时数次动员五万以上的骑兵入寇,几次逼近京师城下。
而那科尔沁部因为靠着关外各部,有贸易之利,又有那些小部落归附过来,不断的人口补充,也渐渐强大,尽管有古北口那次的失利,可也能动员万余骑兵。
大明九边重镇,兵马号称过百万,可能战的兵马不过十分之一,要想达到戚继光所说的地步,大明要动员自己大部分的战兵出塞,这可是自成祖北伐、以及那次英宗率五十万众亲征之后的倾国之战。
这样的战斗,胜了固然是丰功伟绩,青史留名,败了怎么办,战场上的失败还好说,到时候社稷倾覆,那可是天崩地裂了。
邹义心中有计较,脸色也是漠然,王通眼睛却有些发亮,草原上的骑兵如何,他两次出塞都已经见识过了,大明各处的兵马不堪的很,已经被这断断续续的太平时节惯坏了,草原上的鞑虏骑兵又何尝不是。
现在蓟镇的兵马正强,虎威军也是在不断的扩充加强,加上辽镇李家的上万家丁,只要这三家合力,甚至不需要其他边镇的参与,就可以试试戚继光所说的计划。
王通只是低着头,他和邹义来,是代表万历皇帝,不能把自己的情绪表露的太明显,邹义神色漠然,王通又低着头,戚继光却看不出来他们的反应。
“蓟镇兵马精良,辽镇那边李成梁也养的好兵,但老夫在是这般,老夫若不在,必然会慢慢荒废,李成梁也是耽于富贵,还不知道他那几个儿子能不能守住那些兵马,过了这几年,也就谈不上打了,也难保鞑虏之中出现什么英杰,到那时候,情势逆转,就又是另外一番境地了不过,到那时候,老夫也操不上这个心了。”
说了半天,无非是趁着这个机会和蒙古决战,彻底将这草原上的大敌打垮,为大明争取来几十年上百年的太平。
但这等事,邹义和王通谁也不会说一句话的意见,谁也不知隔墙是否有耳,万一被泄露出去,不知道会惹出多大的事情来。
“戚大人所说的就是这些吗?请戚大人放心,咱家定会将大人方才所说,陈奏万岁爷!”
屋中早就备好了笔墨纸砚,邹义听到后来,却是从怀中掏出本折子来,在那里飞快的记录,戚继光说完,他迟了片刻才写完。
出宫办差,受命办差,不管宫内宫外的人,最反感的就是遇到今日这般局面,说的是天大的勾当,不敢插言这个倒还不算什么,记录下来,听了,记了,这就跟着多担了一分的干系,就算是陈奏上去也撇不清。
邹义听到了这些东西,自然不会感觉到愉快,话中已经隐隐带了告辞之意,戚继光为将近四十年,精通为官之道,克扣军饷给张居正送礼这等事都是做过,何况听邹义的言外之意,戚继光却好像没有听懂,只是笑着说道:
“上奏给陛下的大事说完,却还有几件私事要托付。”
说完这句,戚继光从怀中掏出一块方形的铜牌,刚要扬声招呼,却又自失的笑了,将那铜牌丢在桌上,笑着说道:
“蓟镇养成的习惯,倒是让二位见笑了?”
王通伸头过去看了看,铜牌上有一个虎头的形状,颇为精美,邹义在旁边却笑着接口说道:
“这是虎牌吧,咱家在京师也有听闻。”
戚继光笑了笑,邹义却转头对王通解释说道:
“戚大人在蓟镇令行禁止,凡有大令要事,必然用虎牌交给信使,接令者不见虎牌,可斩信使,而且这虎牌一月一换,由戚大人自己的匠人打造,寻常模仿不去的。”
“邹公公见笑了,蓟镇是要害边镇,万事不敢有怠慢,等去了广东,就不用了,挂在宅子里当个念想,不过这一路南下,老夫还是当作行军的,要把这个虎牌留着用。”
戚继光说的坦然,王通跟着笑了笑,当成一名老将的自嘲,戚继光扬声在外面喊了句,一名精壮青年走了进来,这人亲兵打扮,低眉顺眼的走了进来。
“王大人,这是老夫的亲兵齐武,战阵沙场上的本事不差,老夫的其他亲兵亲卫,都是跟着老夫多年,年纪也大了,彼此也都习惯,都舍不得走,不过这孩子今年才十七,学着一身本事不能跟我老头子一起荒废掉,想给他找个前程,王大人这边若是不嫌弃,就让齐武这孩子做个护卫,或者去锦衣卫了,天津虎威军那边当个差,总比跟老夫潦倒下去强。”
把人托付给自己的事情,王通遇到过不少,却没想到方才戚继光慷慨激昂说了那么惊人的谏言,到后来又是这么一回事,一个亲卫而已,留在身边太多地方可以安置,而且,能让戚继光这么看重的年轻武人,总有他的过人之处。
王通看了眼边上的邹义,邹义脸上却有不知道什么来由的笑容,颇为古怪,王通摇摇头也不理会,笑着开口说道:
“既然戚大人这么说,王某恭敬不如从命,也请戚大人放心,齐武若真有本事,王某保他个出身,若没有本事,一生温饱也是有的。”
“既然如此,老夫就多谢王大人了。”
戚继光笑着点点头,端起茶杯示意了下,王通感觉颇怪,戚继光身份地位都在这里摆着,不过是安排一个亲卫而已,举手之劳,何必如此正式的致谢,边上的邹义已经收了笑容,戚继光却转过头对那齐武说道:
“小武,今后你就是王大人的扈从了,可要尽心办差做事,不要出了岔子,丢了蓟镇的人,丢了老夫的脸,你知道了吗?快去见过王大人!”
齐武听到这话,连忙跪下,给王通磕了几个头,口中说道:
“属下见过王大人。”
“恩,等下收拾自己行李,跟着本官回城吧!”
王通点头说了句,齐武答应了,起身之后却又给戚继光跪下,接连磕了十几个头,带着些哭腔说道:
“请大帅保重,小武不能在身边伺候了!”
戚继光沉色点了点头,齐武起身时候却是泪流满面,王通眉头皱了皱,心想大好男儿,怎么哭了,有一想,这或许是戚继光治军天下无双,亲兵亲卫对他忠心爱戴,这是舍不得了,不过太别扭了。
齐武出了帐篷,戚继光好像是没什么心事,长出了口气,说完方才那番话,又将人托付了,整个人在短短瞬间好似又老了几岁,再开口也虚弱了不少,他从座位上站起,肃然说道:
“戚某受先帝和当今圣上大恩,镇守蓟镇,统帅边军,今日虽不能进京面圣,但也要叩首遥祝,以尽臣职。”
说完之后,对着京师皇城的方向,跪下磕头,邹义和王通也是站起。
在回程的路上,王通和邹义没有来时那么轻松,从那驿站出来,两人都有点沉默,走了一阵之后,邹义才带着些不满说道:
“这戚继光,直接把这些话上疏陈奏不就是了,偏生要你我兄弟二人来听,平白担了干系,这趟差事出的。”
王通摇摇头,笑着说道:
“戚继光也是聪明人,这等话要是落在纸上,言官们的唾沫还不得淹死了他,莫说是广东总兵,能不能在广东做个兵都未必了,不过戚继光忠心国事,肯冒着风险说这番话,也算是他的一片赤诚了,邹大哥也不必担心,这些话回报给陛下就是。”
邹义苦笑着摇摇头,回头瞥了眼,笑着对王通说道:
“王兄弟,可听过戚继光惧内的典故。”
“这等名将,居然还怕老婆?”
“怎么不怕,这已经是天下间的笑谈,说是戚继光属下兵马为了给他壮胆,特意全副武装列队,然后请他夫人观阵,想要吓吓这婆娘,没想到戚继光夫人来了却不怕,问戚继光这是何意,戚继光仓促间不知道怎么说,只好说‘特请夫人阅兵’。”
邹义说完,王通一愣,两人哈哈大笑,没想到这等大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邹义又是说道:
“惧内成这般,可戚继光在外面还养了两房,现在孩子都不小了,他老婆无奈,也只能认了。”
王通听着摇头,不过心中却纳闷,难道邹义是借这个话劝自己成亲,邹义却又在那里说道:
“外面这两房是他老婆捏着鼻子认的,戚继光这样的身份,怎么会才三个女人”
六百九十五
这个时代一夫多妻,男人到了一定的身份地位,三妻四妾也是寻常,王通这等一心办差的,还有戚继光那种惧内的,都是罕见。
不过听邹义这么一讲,戚继光惧内也就是那么回事,惧内还能在外面养了两房小妾,但邹义也不是谈这等私房猥亵之事的人,却不知道为什么提起了,王通只是顺着他的话说道:
“听邹大哥这么讲,外面还有人?”
“蓟镇是要紧地方,宫内派过去的人不少,加上距离近,来来回回的,蓟镇的很多轶事宫内都能听到,戚继光上任没几年,和犯边的鞑虏打过两次,兵将自然有死伤,有一名千总战死在外面,家里留个女人,他父母双亡,有没有子女,就是这寡妇一个人过日子,偏生这寡妇千娇百媚的是个美人,那千总战死一年后,这寡妇有了身孕。”
十月怀胎,这一年后怎么讲,王通倒是明白过来,男人当家立户,一个孤苦伶仃的女人也不能要求太多,邹义悠然说道:
“那千总还是有几个相熟的弟兄,自然不依,想要来查个究竟,不过很快都给派到各处去,不得回返,这等事在蓟镇算不得大事,可也是个风波,但安静的很快,马上被人压了下去,那寡妇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家里置办了几进的宅院,又有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