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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通在归化城的日子的确是清闲自在,他每日里除了打熬身体之外,就是骑马到归化城外的各个农庄去走动。
归化城周围的田地,万历皇帝可是封赏了将近三分之一给他,三江商行后来又买了许多,照看自家产业这个也是应当。
消息传到山西,然后又传到北直隶和京师一带,不屑者众多,说朝廷重臣,不忙碌政事却整日里操心自家产业和财货,实在是不务正业。
这样的平价王通也能猜得到,理会都懒得理会,他每去一个田庄,总要挑选出一批身体健壮,头脑活络的年轻人作为临时护卫,然后又从田庄中的农奴里挑选出有威望的作为奴仆。
虽说是护卫和奴仆,但做定北侯的下人,对这些一年前地位连牲畜都不如的农奴来说,却是无比的光荣,明显地位就高了许多。
身为王家的家仆护卫,自然就成了这田庄的管事,虽说一个田庄呆的时间不长,可本就是草创,先搭建起来一个架子,徐徐图之。
什么护卫轮流去归化城整训,那些管事庄头定期去三江商行学习,这些都是搭建班底,收拢人心的必备工作。
往来于田庄之间,草原广阔空气清新,让人心旷神怡,身体也跟着变好,闲暇时在家陪陪妻妾,闺房中也有一番乐趣。
三月中的时候,沙东宁押送着一支车队来到了归化城,大车上装着的都是火器和铠甲,还有从天津卫带来的金银财货。
按照他的说法,投奔过来的廖浪一干人已经归入孙大海的天津司下面,负责运河和海河上的巡查缉捕,检查夹带之类的活计。
他们这一干人在水上本就做的不法之事,所以对河上的一应勾当都了解的很,有他们盯着,倒是可以少很多漏洞。
孙大海也有信来,说廖浪这一干人草莽太久,有些规矩什么的都不遵守,少不得要杀几个立威,而且那廖浪私下也提过。
看来这廖浪是一门心思图招安了,能有这个想法也好,如果不约束手下甚至放纵的话,搞不好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未必能保住。
沙东宁归队,一直是不声不响活动的史七,却在某日私下和王通请示,说是要在归化城的人市之中买一些孩子来,问起用途,史七说的实在,说是等回到北直隶和河北的时候,专门找一处僻静庄子训练。
用人总要考虑出身来历,但这种从集市上买来,从小培养起来的却最为放心,尽管需要的时间长一点,王通听了之后直接安排史七去支取了一笔银子。
三月底的时候,王通正在院子中习武,却听到外面喧闹,他居住的地方虽说是归化城的富贵地方,但也说不上什么清净。
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吆喝着说道:
“出城向西跑三天半的地方,有将近六百个马贼,去的城外拴马桩那边集合啊!”
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王通也是好奇,派人过去询问,不多时就已经打听了回来,原来是有一支商队在那个位置被马贼围住攻打,有人提前跑回来报信。
这商队所属的商行派人上街吆喝,这也是归化城的小传统,城内会派人过去救援,但人多总是把握大些,往往会安排人在街道上城内城外的吆喝招募,谁愿意过去,自带马匹和干粮给养,到时候按照出力多少酬谢。
归化城这边除了商队商行之外,也有不少跑单帮的人过来混生活,这一类人从前就未必是什么良民百姓,也是愿意搏命,这等事还真有不少人跟着去,这些人比起护卫来还有桩好处,就是死了不必理会,不必烧埋抚恤,倒是节省。
听了打听消息人的解释,王通稍微琢磨了下,就笑着对马三标说道:
“总在这边闲着筋骨也都酸了,你马队挑一百五十个精强的,我这边带上亲卫,咱们也过去救人!”
马三标本就是闲的发慌,听到这话自然乐意,连忙过去安排准备,左右是些马贼,难道还能打得过虎威军的精锐骑兵。
有人过去让外面的商行稍等,这边的人自去准备。
商行那边的人听说定北侯要来帮忙,自然是愿意,且不提定北侯这边的武勇,而且这一干人也不会贪图报酬。
不过救人要紧,过来报信的跑死了两匹马,但也是两天的时间过去,算上大队人马再过去,怎么也要三天,这差不多五天时间,谁知道那边能不能支撑得住,时间正紧,可定北侯这边出发,准备恐怕要耽误。
耽误也只能耽误了,谁还敢得罪这位爷,不过让他们感觉惊愕的是,王通这边一个半时辰左右就做好了准备,一人双马,带着兵器和给养,很快就在城外集结待命,精锐就是精锐,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整装待发,稍微明白些兵事的人都要惊叹。
可也巧了,王通这边出城,道路上又从南边来的四个人,一看打扮就知道是锦衣卫这边的差役,他们明显是认识王通的马队和亲卫,路过这边的时候走的慢了些,细打量,明显是认出了王通。
连忙下马过来,和外围的亲卫说了几句,外面的亲卫把人领到了王通的跟前,这人见面先磕头,开口说道:
“见过侯爷,小人不在锦衣卫当差,是跟着三夫人那边的,这次来给侯爷送信。”
说的这般明白,王通也马上明白,这是宋婵婵手下的人,锦衣卫和治安司都定期给他有情报送来,但宋婵婵这边送来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王通点点头,谭将那边已经得了消息急忙跟出来,他要在城内坐镇,但为了安全还是派了五十名熟悉草原的向导跟过来,出于本心还是要劝几句,让王通不要去冒险,王通却已经抽出了信笺来看,他也就停下了。
信笺写了几页,王通读的很快,看完之后,脸上却泛起冷笑,顺手把信笺塞进了坐骑的褡裢之中,谭将见缝插针的劝说道:
“老爷在这边也是暂住,这么出去,万一那边有什么急事,怕是要耽误。”
“耽误不了,那边一月两月的不会让我回去!”
王通笑着说道,已经翻身上马,谭将无奈,只得是上前叮嘱说道:
“老爷如今身份贵重,草原如荒漠,处处凶险,还请老爷一定要小心。”
“怕什么,老爷我过去,他们该小心我才是!”
王通笑着打趣了一句,领着大队人马前行。
那商行凑了二百多名骑马的护卫,算上王通这边的四百人,倒是有十分的把握,不过主导权自然就在王通手中了。
王通这边倒也是中规中矩,没什么出格的举动,按照行军办法,走出一段距离后扎营准备,这就没什么帐篷了,无非是毛毡和毯子,幕天席地的露营就是。
天黑生火做饭,马三标等几人陪在王通身旁,王通却又拿出褡裢里的信笺仔细看了起来,自言自语的说道:
“定策再妙,事情总是千变万化,能根据这些变化来处置,她比我想的还要出众。”
众人听的纳闷,王通却将信纸揉成一团丢在火堆之中,冷笑着说道:
“卵子都没了,再读书读坏了脑袋,这真是奇葩。”
八百八十三
造谣煽动,蛊惑人心,影响人的判断,但有些事并不是你编出谎话来,别人就会相信,比如说宫内几位公公吵架。
在京师中,只要是官面上的人物,宫中的消息就能打听到,宫中宦官进进出出的,谁没几个相熟的人,何况说的还是司礼监大人物吵架。
李三才听到的是真的,之所以特意传给他,只是为了让他更早知道,让他更加留意而已。
在大明的民间,甚至是官场上,对司礼监这个机构的认识都是天下中枢之地,而且地位还要比内阁高,因为这边是真正决断的地方。
想在司礼监当差,文书功夫,办差的经验都不能差了,比起内阁中那些进士出身的饱学之士,丝毫不逊色。
不光是司礼监,内廷十二监四司八局二十四衙门之中,想要出人头地,想要做个管事,那就要读书认字,和外面官场上没什么区别。
所以宫内也有内书堂,聪慧的小宦官入内学习,然后出来做办事实习的写字宦官,然后再一步步办差。
按照宫中的规矩,在内书堂教课教书的先生都是内阁大学士或者是翰林院的学士,这等人本就是儒士,教出来的学生自然也是这个路子。
因为这样,内廷中上层的宦官实际上也是士大夫,只不过他们是阉人而已,考虑事情判断是非,思路和外朝的文官没什么差别。
有的人熬炼了几十年,从下面一步步办差上来,见惯了风雨,世情通透,自然就聪明圆滑了,可有的却是读书信书,几十年下来还是一样的性子。
张诚就是那种世情通透看得明白的,这张宏却是个标准的士子,所谓长幼有分,皇长子当为皇储,这个想法他不敢明言,但心里已经有了态度。
如今京师内,甚至整个天下间都为这立储之事沸沸扬扬,奏折奏疏,下面各个情报机构的呈报都汇聚到司礼监这边来,若有若无的都是提到,司礼监这里也不能独善其身,少不得有些议论。
最关键的是,万历皇帝态度一直没有明确,他虽然有倾向,却从未在公开场合表明过自己的态度,甚至私下里大家也是若有若无的听到传闻。
既然没有明确的表态,那就是说明还有争取的余地,外面的人是这么想,宫内人的判断,那就是可以议论和谈论。
如何吵起来起因和过程大家都能猜到,张诚的意思是万岁爷想要如何就如何,张宏的意思是要按照祖宗规矩来办,都没有把话说明,同样的,这话背后的意思大家都明白的很,消息传出去,有心人就会想得很多。
外面几乎是一面倒的说立皇长子为储君太子,而在宫中,张诚这边也是少数派,大部分的人也都是倾向于皇长子朱常洛。
不管怎么说,王恭妃是慈圣太后的人,内廷这么多衙门,太监大部分都在五十岁上下,掌司也都是四十岁上下,都是因为李太后的恩德才提拔起来的,在万历皇帝没有表态之前,大家自然知道如何表示。
宋婵婵是个聪明女人,在秦馆做老板娘的时候不过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而已,但归附在王通手下,将秦馆做成一个收集情报的机构之后,谋划计算的能力却是大大的提高。
京师大佬做事有几种,张居正和张四维都是豪门出身,手下黑白使唤人都是无数,呼风唤雨,这个不必说。
自从到了申时行这边,除了王锡爵是江南豪门之外,其余不管是内阁或是六部,大佬们差不多都是书香门第了,书香门第龌龊事也不少,但做事办差能依靠的人也不多,无非是门生故旧,亲朋子弟之类的。
官场上的勾当,自然要找有官身的,这样的人家就很容易盯住了,因为数量本就有限,又都是科举正途上来的人,对有些事根本没有提防,安插个小厮丫鬟的进去,或者从他们府上下人这边弄来消息,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但想要煽动清流,靠着这些门生子弟还是不够的,顾宪成、李三才一干人的串连鼓动才是最为重要,顾宪成已经是吏部尚书杨巍的心腹人,这等事不需要做太多的推动,但能量更大的李三才却未必会太容易动手。
宋婵婵这边做的,就是将各种各样可以鼓动李三才的消息塞给他,让他对形势做出一个宋婵婵这边愿意看到的判断。
想法是最有随意性的,这等事能有个五成把握已经是谢天谢地,但京师中大势如此,即便是宋婵婵不做什么,该发生的也会发生,宋婵婵要做的,不过是在其中推波助澜,添点柴禾而已。
也是吴作来等人无能,他们选出了关键之人姚博,有关于这个姚博的消息迅速走漏了出去,宋婵婵这边要做的就是保证这件事要做成,姚博想要卷了银子偷跑,宋婵婵这边的人自然将他堵了回去。
明面上的汹涌激荡,暗里地的潜流涌动,京师的舆论就好像是一个大火药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这样的实情说起来惊人骇目,但也在预料之中,皇帝是天下之主,可治理天下的是文人士大夫,这几年万历皇帝通过一件件事将权力抓在了自己的手中,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插手捞钱的地方越来越多。
皇帝权力大一点,官员手中权力就少一点,皇帝捞钱多些,官员捞钱就少些,这个自然要争一争的。
何况立储之议,这从来都是焦点中的焦点,人有再大的本事做出再大的功绩,都比不上这拥立之功得来的功劳大,别看现在皇长子朱常洛不满三岁,而朱常洵还不满六个月,但这件事他们的长辈会记住,他们的母妃会记住,等到了登基那天,就是酬功的时刻,到时候荣华富贵自不必说。
立储这个一定要表明立场去争,而且长幼有序这个是大礼定论,皇长子应为太子皇储,偏生万历皇帝迟迟不表态,对郑贵妃的儿子更为看中,这就有了争的理由,话说回来,现在这个局面,也需要一个和万历皇帝唱反调的切入点。
如果放在一年前,未必有人敢这么串连,即便有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