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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通回答之后,万历皇帝却沉吟了下去,王通又是趁热打铁的说道:
“陛下想必也看到锦衣卫和东厂的呈报,如今辽镇那边,甚至是边墙之外的外族,有谁知道陛下,还不是只认这李大帅,辽镇地方是陛下的疆土,是大明的地盘,可不是他李家的私产啊!”
这句话算是触动了万历皇帝的禁忌,他神色动了动,抬头说道:
“是该敲打敲打了”
说完这句之后,君臣闲谈几句,王通告辞,王通离开御书房之后,万历皇帝静默了一会开口问道:
“王通做这桩事,是为了那辽镇的什么孙守廉吧?”
在万历皇帝身后的张诚躬身回答道:
“万岁爷明鉴,应是如此,在此事之前,那孙守廉曾登门拜访王通,随后就是离开返回,这事情距离的这么近,应当如此了。”
万历皇帝笑着摇摇头,到末了却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孙守廉这人,朕几年前就听过他的名字,关外的货物还有山上的大木,都是此人供应,甚至辽镇和天津卫的贸易起源,也都是此人起头,虽说是辽镇的军将,可也算是天津卫的财东,怪不得王通要下力气动辽镇,也不知道是要抬举孙守廉还是如何?”
张诚斟酌了下言语,低声说道:
“万岁爷,辽镇李家那边也该敲打敲打,他家手里毕竟是拿着辽镇和宣府两个边镇,而且李成梁此人太会经营,就算没什么不轨的心思,对万岁爷来讲,也有个尾大不掉的隐患啊!”
“是该敲打,王通说的没错,他李成梁完全是个关外王的做派了,大儿子已经是宣府总兵,就这还想让几个儿子去往其他处做官,真以为大明的总兵都该让他们家人来做,宫里和兵部派人,去查一查。”
万历皇帝没好气的说道,原本他心中对边镇也都是些模模糊糊的判断,但王通那次在朝堂上说过一次之后,万历皇帝心中的一些看法就明晰了起来,九边花费了大明这么多银子,却只能窝在边墙长城后面被动挨打,看看王通这边做了什么,九边的重要性在万历皇帝的眼中一下子弱了下去,李成梁再在下面玩这些技俩,他自然不愿意纵容。
万历皇帝吩咐了,身后的张诚点头答应,拿出一本折片记录起来,张诚年纪越来越大,很多事都需要记录一下,免得遗漏,这其实也是显露老态。万历皇帝却没有注意到这个,邻近年底,无非是各部盘点一年作为进出的一些事,奏折比往日都少了很多,看了几页,万历皇帝突然说道:
“以往王通做事,朕总要想着算着,忧心担心,现在他为自己的富贵权势谋算了,朕该放心了不是,可却不舒服啊!”
说了几句,自嘲的笑了笑,又在那里翻看了起来,张诚在后面摇摇头,想要叹气却没有出声。
辽镇李家的消息渠道比王通认为的还要多,朝堂上的这番议论,在当天就被人整理成了文卷,快马传递出了京师。
京师到辽镇,顺天府、永平府、山海关,倒也是一路通畅,过了山海关之后,不必顾惜马力,速度还能更快一些。
差不多在腊月二十九的时候,李成梁这边收到了这份文卷,李成梁本就是生员出身,自己就能读的明白,临近过年,李如柏,李如梅几个儿子都在辽阳,少不得一并叫过来商议。
李成梁在辽镇经营快有三十年,几个儿子也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各自尊贵已久,对这些东西都是明白的很。
“孙守廉那个吃里扒外的犊子,居然这么不要脸面,父帅,要不然就扣他一个勾结鞑虏的罪名,直接派人过去砍了他!”
李如柏骂了一句,但语气却正常的很,其余几人并不接话,只是看向李成梁,李成梁手里搓着铁胆,在那里摇头说道:
“孙守廉搭上王通这边了,现在要动他,王通那边必然不答应,这个人的作派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朝廷也是胡搞,咱们老李家打生打死的,他一个番子出身的弄臣,居然就蹿到了这个地步,这岂不是让咱们这些老臣子寒心,这么干下去,谁还给他朱家卖命!”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李成梁却将铁胆重重的放在桌上,眉眼间全是怒色,开口训斥说道:
“怨气归怨气,脑子不要不好用,他王通到底打了什么仗,难道你们真不知道,草原上那些鞑子怎么说的,这些话,五年前能说,如今说出来,就算是想,早晚都是给咱们李家招祸!”
被这么呵斥了句,屋中安静了许多,大家都是武将,自然明白王通的功绩真假,而且李成梁这番话也未必怎么谨慎,特别是那句“五年前!”
“京师那边就要派人来查了,你们各自回去都谨慎些,还有,建州那边的事情要断掉,这个是小事,可也会被人做出大文章。”
听到这话,李如柏抬起头,带着疑问说道:
“父帅,建州那边孝敬的很,而且若是动了他们,其余各部的女真恐怕会”
“那算得什么,针尖点的银子,一个粗大的婆娘,你倒是在意了,真要是朝廷逼得紧,真剿灭建州,咱们也要去做!”
九百二十
朝廷将要派钦差去往辽镇清军,宫中还要派一名宦官去辽镇那边同辽镇的监军一起点检粮饷,下旨明文,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天下,知道消息的人都是感叹,辽镇前段时间对定北侯做了不少小动作,现在报应来了。
清军是看军镇有没有吃空额,点检是看有没有实发,天下间的军镇都做不到这一点,就连天津卫的虎威军都是一样,当然,虎威军的粮饷实际上比定额要高一些,这个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安排这样的钦差下去查办,摆明了就是去找辽镇的麻烦,谁要找辽镇的麻烦,是一个御史于监汝先倡议上疏的,可这个御史本来在朝堂上无声无息,从前唯一被人记住的奏疏就是请顺天府差役严办那些拐卖儿童的人贩,这次居然敢上这等奏疏实在是让人想不到,不过不用怎么细查,就知道这人曾去见过王通,而且见过王通之后,家里陡然富了起来。
王通为何敌视辽镇,这个大家心里都明白,征归化回来前后,对王通战功的朝野疑问,还有多方攻讦,多少都是李家的吹鼓手在做。
不说别的,王通立下大功,朝中几乎是失声,但李成梁立下的功劳远远不如王通这边的,得了更重的赏赐,声势更是无与伦比,这两下比较,王通也不会对辽镇有什么好感。
再细究的话,还能知道,在十一月底的时候,辽镇参将孙守廉曾到王通府邸拜见,这或许是密报了什么消息,对天津卫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孙守廉和天津卫的商户关系密切,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王通势力中的一份子。
到了王通这个身份地位,到处伸手也都是应该的,辽镇那是一块大肥肉,几百人口,沃野万里,商贸发达,好处全被他李家一个人吞了,大家看着都是眼馋,可李家从来都是大明的第一将门,谁也不敢触碰这个老虎,如今定北侯地位非同寻常,或许是盯上这一块了,而且不管怎么说,李家眼下在王通的面前,的确要低头。
针对辽镇的举动,或许是因为前段时间权争政争的报复,或许为了在辽镇掺沙子,啃下一块肉来,为政治,为财富,天下人甚至连王通的属下都是这么想。
派钦差去辽镇查办巡视,而且是为了挑毛病,这个举动宫内实际上是很慎重的对待,连内阁都密奏说道“辽镇在关外,如猛虎卧于床榻之侧,当谨慎对之,防虎伤人”等等,万历皇帝在派出钦差之前,还特意召王通入宫询问。
“陛下不必担心什么!”
王通大包大揽的回答道,听到这个回答,万历皇帝却问了个看似不相干的事情:
“王通,你可知道为何设蓟镇?”
本想着自问自答,却没想到王通回答了出来,他笑着开口说道:
“陛下,蓟镇设立为九边最晚,是在辽镇崛起壮大之后设立,蓟镇设立,除却守备京畿,针对鞑虏之外,还有隔绝辽镇与京师的意思吧!”
万历皇帝有些诧异,却是点头肯定了王通的判断,过山海关入北直隶,从山海关到京师这一段路几乎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京师作为首都,自然要有万无一失的布置,设置蓟镇固然有塞外鞑虏活动频繁的考虑,但防备辽镇万一可能的异动,也是其中之一。
见王通明白这个,万历皇帝索性是挑明了说道:
“先帝在时,高拱和张居正一直有在辽镇划地设府州县,派文官牧守的动议,不过总是顾虑辽镇地处关外,又是对北边和东边两个方向,责任重大,还是要让总兵有专一大权,这个动议也就不了了之,不过李成梁独掌辽镇二十年,兵马是他一家兵马,兄弟子侄都为大将,财权归他支配,富可敌国,而且还阳奉阴违、养贼自重,不敲打敲打,难免要得意忘形,可是”
万历皇帝迟疑了下,又是说道:
“之所以对辽镇慎重,就是因为辽镇孤悬天下之侧,钱粮都可以自给,又有重兵,如果逼得紧了,李家父子真有什么动作的话,那可就是大祸,朕可不愿大明内部兴起刀兵,那可就是社稷黎明之祸了。”
也难怪他迟疑,身为天子却对一边镇如此忌惮,不是那么好看,王通躬身回答,语气却是信心满满:
“陛下,俺答部强,还是科尔沁部强?”
“土蛮如何能比俺答。”
所谓土蛮,是大明对草原东方的蒙古部落的蔑称,因为他们的战斗力实在不值得高看,俺答部那是草原上的霸主,自然是强大。
“陛下,虎威军与蓟镇灭掉了俺答部,辽镇倾巢而出,在多伦也不过是几千首级而已,两下比较,战力孰强孰弱?”
这么一说,万历皇帝担忧的表情一下子去了不少,王通又是说道:
“陛下,虎威军与蓟镇北征归化,现在虎威军和蓟镇都在京畿之侧,京畿之地还有禁军、京营,军力战力远远强过辽镇,陛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到这里,却是张诚插嘴问了句:
“王通,宣府总兵可是李如松!”
“张公公说的是,但宣府兵马若是朝廷下旨动作自然无碍,若是这李如松做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跟从者会有几人?到时候马家和历家开口,李如松还能如何,而且马林如今在辽镇做副将,李成梁也要顾忌一二!”
被王通这么一分析之后,万历皇帝才最后下了决心,派出了钦差。
实际上,王通还有一个判断没有说,按照锦衣卫和三江商行传回来的消息,李家父子,包括作为李成梁心腹的那些辽镇大将,太过沉溺于富贵享受了,声色犬马,美食美色,这些事情上彼此攀比,天津卫和辽镇的贸易中,大宗物品是收入最高,但利润最高的,莫过于贩卖到辽镇的那些奢侈品。
人一陷于富贵享受,整个人都是消沉下去,怎么会卖命打仗,怎么会有野心,的确不用担心什么。
王通能判断清楚的事情,李成梁为将三十年,自然也能判断明白,钦差准备在正月十五之后离京,辽镇的说客在正月十六到达了京师,按照辽镇赶往京师的路程时间计算,宫内旨意未下,那边的人就已经在路上了。
辽镇派来的人是李成梁幕府中的一名书办,能有这个外差,不是心腹是不行的,这人姓李,名叫东群,四十二岁,却是登州府的举人,这个人在锦衣卫和三江商行的文报中多有提及,属于李成梁身边排在前三的谋主之一。
这个人入京,顺天府这边立刻将消息知会到了王通这边,本以为这李东群来京,会先去那些大佬和太监的门下活动,按照如今京师办事的规矩,去郑国舅那边活动最有效果。
不过王通想错了,这李东群来到京师歇息了一晚,第二日就递上名帖登门拜会,天未亮就已经带着礼物等候在大门外,门一开就递上了帖子。
王通早晨照例要去上朝的,没有理会李东群,只是说了一句“让他门外等着”,然后自去了。
散朝的时候,王通将这个事情禀报给了万历皇帝,算是知会,万历皇帝没有什么别的话,只是一句“你自做便是”。
散朝之后的王通并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锦衣卫衙门办公,天快黑的时候才回到了自家的宅邸。
那位李东群一直在门外等候,京师的正月里可不怎么暖和,这李东群虽然穿裘皮的外袍,可也是脸色乌青,嘴唇发紫,王通在马上看了一眼,点点头淡然说道:
“客人久候了,请厅里说话吧!”
李东群想要答话,可能冷的久了,想要动作很是僵硬,王通也没理会,直接进门。
稍微准备了下,王通这边来到了客厅,李东群被请进来之后,神色比在外面已经好了很多,进了屋来暖和不说,也有杯热茶。
李东群一进屋就是磕头行礼,王通看着跪地的李东群摇摇头,笑着说道:
“若是李成梁早就这般懂做,又怎么会有今日的难堪。”
那李东群抬头说道:
“身家名声,能争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