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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虎威武馆,少年们并没有举行对抗性的比试,而是在教习们的口令下,整齐划一的在那里做出各种各样的动作。
这些动作都非常的简单,都是最基本的动作,少年们自从来到这虎威武馆之后,这些动作不知道做了多少次。熟练标准。
不过每一名少年都是全神贯注,一丝不苟的做出每一次动作,因为边上有个老者在观看。
在军方挂着个虚衔的俞大猷一生打过无数的胜仗,升到过一镇总兵的高位,也因为数次小败和种种稀奇古怪的原因被贬官被论罪。有人说,他能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谭纶谭子理在仕途上的一帆风顺,数次快要到下狱的地步,都是兵部给他据理力争,这才能太太平平的活到今天。
尽管如此,俞大猷依旧是大明武人的传奇。在这些将门子弟之中,他就好像神话中走出的人物一般。
就连万历皇帝和李虎头都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在比划,万历没觉得俞大猷如何,李虎头则没有听过,可架不住武馆中这些将门子弟每天都讲述这人的种种精彩,听得久了,一个高大的形象也就在心中建立了起来。
王通心里也颇为激动,俞大猷属于他不熟悉,但是却在那个时代听说过名字的名人之一,再说,现在的人说起什么武事,必然要提到三人“李成梁、戚继光、俞大猷”,这也算武人当中的明星人物了。
别说武馆的少年们如此,就连赵大一干教习都好像是小学生一样恭敬无比,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的站在旁边。
“你们练的不错,这帮孩子大个一两岁,就能做个家丁亲兵了,要是有那悟性高的,前途还大!”
少年们结束训练之后,整齐在教习们面前列队,听到俞大猷的评价,教习们脸上都有喜色,大明军制败坏,从上到下克扣军饷,兵丁有如农奴,将领们手中唯一能战的力量就是所谓的“家丁亲兵”。
克扣普通士兵的军饷然后养数目不及他们百分之一的亲兵家丁,亲兵家丁也是唯一不用从事生产,每日训练,装备精良的职业士兵。
每次战斗,冲锋在前,对整个战场胜负起到决定性作用的就是这些家兵,训练了几个月的少年们居然得到了这个评价,已经是很高了,教习们也是脸上有光彩的很。
为了所有人能看到俞大猷,这次的排列是矮个子在前,高个子在后,所有人都在仔细打量这位名将。王通也不例外。
俞大猷比教习们都要高大一些,但身材要魁梧的多,如果不是白发白须,谁也不会觉得他是个老人,他脸型狭长,黝黑的肤色让俞大猷更像是个渔夫,这位老将或许因为眼前都是少年,从教习们那边转过来的时候,说话也和气风趣了许多:
“各位校尉,都知道老夫能打吧?”
所有少年们都拼命的点头,当然知道,还知道有人说你天下第一呢,俞大猷颇为自豪的点头笑了笑,转头对六名教习说道:
“咱们都拿个杆子,你们六个打老夫一个,放手攻过来!!”
教习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服气,六个壮年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老者,笑话。
少年们都是激动起来,没想到还有这真刀真枪的比试,太值得了。
六个人一起攻了过去,俞大猷一直在退,直到孙三快走了一步,俞大猷突然前进一步,格挡开了孙三的杆子,一击刺倒,这阵列一破,就是各自为战,一个个的被打翻刺倒,李文远倒是呆到了最后,不过胜负已分,他懊丧的丢掉了手中的杆子认输。
“老夫厉害不厉害!”
俞大猷喘气有些不匀,不过还是转头问众少年。
“厉害!!!”
心悦诚服齐声回答,俞大猷笑了笑,随手把杆子丢掉,开口朗声说道:
“学这个本事,或去做个捕快,或去打家劫舍,要不然就是街头卖艺,用在军阵之上,没有一点的用处!!”
一百五十九
先展现了那样高墙的本领,少年们看的心荡神驰之际,却又突然说这东西无用,还真是个有趣之极的转折。
当然,也是个让人错愕之极的转折,就连王通瞪大了眼睛,定力差些的人直接是张大了嘴,目瞪口呆。
俞大猷笑着扫视了一圈,刚才那番话达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俞大猷继续说道:
“方才六位教习若是一直保持一列,老夫可有机会吗?”
少年们摇摇头,俞大猷又说道:
“若是十人百人列队如此攻来,老夫拼了力也就是放倒一个两个,剩下的兵刃招呼在身上,那还有命在。”
俞大猷的话听在王通耳中,让他若有所悟,在现代体育教育中的队列联系,跑步走步口令,果然都不是无源之水,看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俞大猷侃侃而谈:
“老夫从小有名师教授,自己有悟性。练的又苦,到了四十岁的时候才觉得技艺大成,天下间捉对单挑,找不到什么对手,河南少林寺派僧兵从军剿倭,那些武僧也不堪用,还要学了老夫的本事回传。”
这段典故,连王通都听得眉飞色舞,这是何等的威风,少林寺的武学,市井间多有提及,传的神乎其神,这么一有反衬,更显得俞大猷的强大,少年们各个屏住呼吸,聚精会神的听着。
“可练到老夫这般本事,最少要二十年功夫,上了战场,不过片刻,长矛戳来,弓箭射来,瞬时间了账,这二十年功夫白费。战阵之上需要什么本领,诸位校尉方才使出的那些已经足够。”
虎威武馆所教导的都是些简单的战阵技艺,理论上的东西说到的东西并不多,少年们对很多概念都是模模糊糊的,这次如此敞亮的说明。少年们脸上时而惊喜,时而迷惘,却都仔细听着,唯恐漏下一处。
“临敌之时,千百人排列整齐,架势动作都使在一处,步步向前,阵型不能乱,这便能打胜仗,什么武艺把式,花俏动作,私斗的时候好看,战阵上也就是送死罢了。”
道理的确是这个道理,俞大猷亲口说出更是让人信服,俞大猷是知道万历皇帝在里面的,看到队伍最前列那个万人之上的小胖子满脸认真好学的看着自己,这位老将总感觉到有些别扭,向这边上走开两步,又是说道:
“各位校尉今后上阵杀敌,白刃搏杀的时候想必不多,咱们就讲讲战阵之上。为将该做什么事情,去那大棚中讲吧,老夫年老,受不得这日头烤!!”
随着这句自我调侃,气氛好了不少,少年们也跟着哄笑起来,俞大猷向那大棚走去,少年们在教习的口令下转向起步,但几个心思多的已经抑制不住兴奋,交头接耳起来,这其中甚至包括素来稳重的厉韬和孙鑫。
“果然没猜错,这不是武馆,就是武学,咱们出去之后肯定能被大用的。”
到现在再猜不出那实在说不过去了,能把俞大猷这等人物叫来讲课教授,除了朝廷开办武学之外,还能做什么。
下午的皇城之内。
只要慈圣太后李氏不见冯保等内官,不看奏本文报,一般都是由潞王朱翊镠陪着,万历皇帝十岁登基,尽管是个小皇帝,可毕竟有朝会和各种礼仪性的场合要去,不可能整天在母亲的身边。
而刚刚十岁的潞王朱翊镠就成了李太后母爱倾注的对象,万历皇帝从小身体有残疾,而且心思特别多,尽管孝顺,却让人总觉得隔了一层。这潞王朱翊镠身体健康,乖巧可爱,李太后和他在一起。总是满脸笑容。
小小的书房之中,一名女官在那里念诵着各地的塘报,李太后在那里低头绣着花样,小潞王则在边上捧着卷书朗读。
不多久,李太后感觉有些累,揉揉眼睛放下了手中的绷子,那名念诵塘报的女官连忙上前接下,李太后含笑对边上的潞王说道:
“镠儿,先别看了,让人先点起灯火来,看坏了眼睛就不好了。”
潞王朱翊镠看完了一页,然后把书页折角合上,从绣墩下来,乖巧的说道:
“儿臣多谢母后的教诲!”
他奶声奶气的天真和故作成熟的礼节,让李太后忍俊不堪,笑着说道:
“你这孩子,自家人还弄这么多虚礼,快到母后身边来。”
潞王这才起身笑着跑过去,靠在了李太后的身边,慈圣太后李氏爱怜的看着自己的小儿子说道:
“你皇兄就愿意到处乱疯乱跑,你这个性子又太文静,这才多大年纪,整天也不出去。就知道看书。”
潞王身子扭了扭,抬头看着李太后说道:
“母后,儿臣也想出去玩的,昨日皇兄不是去石马巷那边了吗,听说那边好热闹,儿臣也要去的?”
李太后伸手摸了摸潞王的头顶,说道:
“可以啊,母后改日派几个人送你出去,好好逛逛!”
“石马巷好多好吃的,据说宫里也没有,恩恩。听说皇帝哥哥昨天还和安平侯家的人打架,把酒楼都给砸了,还动了刀子皇帝哥哥领着人打赢了,皇兄真厉害,母后,儿臣也要去那个武馆”
看似无心的话语,却让李太后的脸色有些变化,她笑容有些僵硬,低头认真的问道:
“镠儿,这个事情你听谁说的?”
潞王抬起头,用大眼睛天真的看着李太后,奶声奶气的说道:
“听宫里的人议论,儿臣觉得很有趣,母后,儿臣也要去那个武馆。”
李太后轻轻的拍了拍潞王的头顶,开口柔声说道:
“镠儿先出去和小宫人玩好不好,母后这边还有点事要做。”
潞王又是跳下来,行了礼,这才蹦蹦跳跳的出去了,李太后看着潞王一出这个屋子,脸上的微笑立刻消失,拿起床边的一个银铃晃了下。
银铃声响,两名女官立刻出现在门口处,李太后沉声说道:
“宣冯保、张诚,让他们立刻到哀家这边来,快!”
“陛下在武馆之中,一来有个玩伴,二来打熬身体,可不是让尔等撺掇着惹事生非顾念尔等忠心听命,舍身护主,心思还是好的,这次姑且记下今后,武馆少年不得擅离武馆,许宫中旨意允许方可若有重犯,定当严惩不饶”
七月初五这一天上午,邹义来武馆这边传旨,六名教习、王通、薛詹业和邓普、胡奇都是跪地接旨意。
旨意念完。磕头谢恩接旨之后,邹义才肃声开口说道:
“诸位,太后娘娘的旨意可都听清了吗,冯公公和张公公也有话带给各位,这武馆对各位来说是个天大的机缘,各位要好好珍惜,莫要让这富贵变成了祸事。”
众人又是谢过,邹义这才让众人退下,只留下了王通,王通神色也有些惴惴不安,到今天收到旨意为止,万历皇帝已经三天没有出现在武馆了,除了去美味馆吃饭的宦官之外,邹义、蔡楠等人都不见踪影。
打了安平侯家的孩子,在最热闹的石马巷的大酒楼中打起了攻守,差点动了刀子,到最后东厂的人还出现,把人从下午锁到晚上,然后武清侯还被请出面,去了安平侯府大闹大骂。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怎么看都不是小孩子的玩闹,而是胡闹了,先前万历皇帝一边求武清侯,一边求冯保、张诚,居然把这事情压下来,没想到还让李太后知道,动了刀子如果出事怎么办,要是打坏了安平侯家的孩子,勋贵之间闹得不好看怎么办,李太后又是后怕又是恼怒。
不过今日这个旨意,倒是让王通心思松了口气,旨意仅仅是申斥而已,而且呆在这武馆之中学习,一切都在可控之中,今后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好险好险,王通也在自我检讨,最近的确有些忘形了,有些忘了这天子年纪还小,大明现在真正的主人还是太后、冯保和张居正。
人都离开,邹义吐了口气坐在王通的边上,开口说道:
“这事情闹得,就连冯公公和义父大人都跪在太后娘娘面前被训斥了半个时辰,然后冯公公和义父又把咱家叫去狠狠骂了一顿,义父还让咱家带话给王兄弟,祸福一线间,万万要谨慎啊!”
王通一边表示受教,一边干咳了几声说道:
“今后就不出这武馆了,多谢几位公公的教诲,也请邹大哥带句话回去,说小弟这边今后一定小心谨慎。”
邹义点点头,忽然凑过来低声说道:
“咱家也纳闷,这事知道的人多,但压的也妥帖,为什么还让太后娘娘知道,报信的这不是万岁爷过不去吗?”
王通这边不会有答案,邹义也是自问自答,实际上两人还有纳闷处,闹得这么大,为什么责罚却这么轻。
七月初三这天,内阁首辅张居正上奏慈圣太后李氏,言万历行为虽激进,但亦有爱护臣子之德,不失为贤君之举。
很莫名的赞许,但这就是责罚轻的原因
一百六十
旨意下达之后,武馆少年基本上没有休假的可能。当然,这个旨意主要针对的是万历小皇帝。
七月初七那天,万历才回到了虎威武馆,他的脸色很不好看,但现在每个人都在认真仔细的听讲学习,俞大猷所讲的东西都极为的精到,已经把绝大部分少年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少年们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