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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圣上！”那人的确是夏笙，他依旧跪地不起，“没有人指使臣，是臣自己……”
“够了！”皇上挥了挥手，“够了……朕都知道……你下去罢。”
“是……”夏笙站起，退了下去。
夏笙是自己的贴身侍卫，除了自己，还有谁能指使他？又是谁要杀萧亦夕呢？如果萧亦夕知道夏笙要刺杀他，会不会怀疑是自己……是自己要杀他？
皇上按了按跳疼的额角，周身有疲惫之态。
萧亦夕是宫里的乐官，是嫔妃面前的红人，他一直过的自在，也并未曾得罪过谁，难道就是因为这把流萤扇？可是流萤扇的流言不是他自己传出去的么？
“皇上。”一只手捡起了地上的奏折，手白如玉，绣了繁复纹饰的袖口遮去半只手背，却依旧可以感觉到，这是一个美人的手……进来的是一个女子，穿一身浅金色暖袍，衣摆上绣着牡丹，只见她云鬓高堆，耳佩明珰，却是生着一张好看的鹅蛋脸，说话之间呵气如兰，只是若仔细看去，却可以看见她眼角处几道细细的痕纹，不免让人觉得，这女子好看归好看，年纪却是大了点儿。
“皇上你在生何人的气？”那女子捡起地上的奏折，随手放在了书桌上，又走到皇上身边，替他按了按额角，“是谁人这么大的胆子敢惹皇上生气呀？贞儿割了他的舌头去。”
皇上摇了摇头，抓住那女子的手握在了手里，转过身来：“贞儿，朕只是被国事烦扰，不用担心。”
“可是北方边境又出了差错？”那被叫做贞儿的原来便是万贞儿万贵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也曾是先皇的宠妃，如今她已年近半百，朝中对此非议颇多，可是皇上独宠她一人，也不敢有人说什么。
“贞儿……”皇上扶着万贞儿的手坐下，又拍了拍她的手，柔声道，“贞儿不愧是朕肚子里的蛔虫，朕想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呵呵，贞儿只是想为皇上排忧解难。”万贞儿娇笑着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和贞儿说。”
“嗯……”皇上疼爱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北方动荡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然而这一次的折子如此之急，朕担心……”
“皇上，贞儿有办法。”女子反手握住皇上的手，又说，“北边那些小国，哪里会是我们的对手，不过是我军在边境时日太长，军心有些动摇，皇上若是御驾亲征……”
“嗯？”皇上有些吃惊，随即有点了点头，“贞儿说的不无道理。”
“那皇上国务繁忙，妾身先告辞了。”万贞儿站起来，施施然一礼，“贞儿不打扰皇上，贞儿也未曾知晓北方动乱之事，免得又有人说贞儿红颜祸水。”
闻言皇上有些怔肿，却也没有说什么，便让万贞儿去了，他的确是有些心烦，如果真的要御驾亲征，宫里却也有很多事情，可是……边境的事情或许更急切一些，那看来只能等摆平的战乱，才能再回来查萧亦夕的事情了。
☆、故人
七日之后就出兵了。
皇帝御驾亲征，皇城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萧亦夕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艾绿色的衣衫，那衣裳十分精致，衣料柔软轻薄，衣摆上绣着层层叠叠的细小花纹，看起来是一件新裁制的舞衣，只是现在正是隆冬天气，而他却穿的如此单薄。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去换的衣裳。
此时他正坐在天牢外的石头上，弄着片叶子，从持叶吹调的手后露出一双半睁微闭的眼睛，显出慵懒的神色。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那音韵非丝非竹，非管非弦，没有五十弦的繁杂，没有一弦一柱的错落，却似寻思着一段华丽的年岁，觅渡着一场迷离的梦境，一声一声，隔叶萦风，音远悠长，弱而不绝。
噬灵一直站在五步开外，望着吹调的人，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忽然觉得，萧亦夕这个人隐藏了太多的东西，大家都看到他明媚的笑脸，却始终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真正在想些什么，不知道这样的人可会觉得孤独。
似乎觉得吹得寂寞了，一个音符渐渐断在了萧亦夕的唇边，他放下手里的叶子，侧眼望着身后的人：“不要这样看着我。”
“你想离开京城？”身后的噬灵幽幽的道。
闻言萧亦夕笑了笑，不置可否：“我不想当缩头乌龟。”
“或许要杀你的人并不是皇上，也许他不知道二十五年前的事情。”噬灵淡淡的说。
“嗯，不过夏笙明明是他的御前侍卫，不是他还能有谁呢？可是那庸君居然把我丢在宫里跑到边关去打仗，这些事情都有蹊跷。”萧亦夕说着突然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又把流萤扇打开，将扇面放在火上烤了半天，见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他就又失望的将火折子收了起来，“用火烤没有用，难道要用水？”
噬灵还没来得及答话，就见萧亦夕自己摇了摇头，把那扇子收了起来，自言自语道：“用水会弄坏掉的。”
“如果流萤扇里真的记载了先皇的秘史，而这把扇子是先皇赐给你的，那么有何用意？”噬灵还是有些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情，先皇是个老狐狸，什么事情都知道，不过他是个好皇帝。”萧亦夕漫不经心的说，“我萧亦夕虽不是乱臣，却是贼子，先皇把扇子给我，不怕我造反么？果然是老狐狸，他知道我对功名没有兴趣。”
噬灵看着萧亦夕自言自语，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流萤扇里的秘密威胁到了皇帝的皇位，所以拥有这把流萤扇的萧亦夕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这就是他那日占星看到的么？
“不管怎么样，得先弄清楚流萤扇的秘密。”萧亦夕喃喃说着，转眼瞥见一丛衰草，那草随风晃了几下，他的眼神便跟着那草流转着，缓了缓，待那风静下来的时候，他才又道，“见深这个时候跑到居庸关去，真是奇货可居，不过我们倒可以趁这个时候查查事情的真相。我把流萤扇是个宝贝的传言放出去这么久，来某扇害命的人不少，可是之前对我暗下杀手的人身份还是没能暴露，看来还是要我们自己查。”
忽然草木窸窣响了几声，似乎有人走近，噬灵人影闪了两下，退到了一边。
“嗯？”萧亦夕微笑，“白雨。”
“原来阿夕知道是我。”女子的笑声已传入耳朵，并没有发现躲起来的祀风师。
“怎么到这儿来了？”萧亦夕从石头上面起了身，柔声道。
“皇帝哥哥说他把你关在天牢里了，可是……唔……”那被萧亦夕叫做白雨的女子便是宫里的庄宁公主，她见萧亦夕坐在牢门外，不免觉得十分奇怪。
“那庸君记性不好，走的时候忘记锁门了。”萧亦夕胡乱说。
白雨早已习惯了萧亦夕的胡说八道，就并没有理他，只是犹豫着说：“皇帝哥哥去边关了……白雨……也想出去玩儿。”
“呵呵。”闻言萧亦夕笑了，白雨从小便贪玩爱胡闹，化装成小太监跑出宫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这次她居然想去居庸关，萧亦夕委实没有想到，“我看不是只想去玩儿这么简单吧？”
“哎，什么都瞒不过阿夕的眼睛。”白雨对着萧亦夕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说，“皇帝哥哥不在，那个老妖婆又看我不顺眼，成天找人盯着我，而且我想皇帝哥哥，阿夕你就带我去找他嘛。”
“这次见深带兵出征，夏笙也去了？”萧亦夕突然这样说。
闻言白雨居然有些踌躇，旋即点了点头。
“哎，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哦。”萧亦夕假装叹了口气，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白雨对夏笙有情，萧亦夕一直都是知道的，“可是我不能带你去。”他又说。
“你不带我去就算了，我去找临川。”白雨冲萧亦夕撇了撇嘴，一扭头就走了。
萧亦夕无奈的笑了笑，白雨居然管万贵妃叫老妖婆。他知道白雨吵着要去居庸关一来是被万贞儿看着烦了，二来是担心夏笙，可是她去找燕王爷临川，临川自然也是不会同意她去的，所以萧亦夕很放心的没有拦她。
“你为何不去？”噬灵从花丛后走出来，皇帝和夏笙都在居庸关，居庸关远离皇城，说不定到了那里反而能够弄清楚一点什么。
“我怕死。”萧亦夕说，“我明明知道有人让夏笙杀我，我还跑过去找他，这叫送死，这种事情我不做。”萧亦夕又随手翻出了折扇，在手里把玩着，突然又说：“我饿了，不如我们去吃饭吧。”
噬灵一愣，并没有反应过来，只见萧亦夕已经站了起来，一把就拉着他的袖口就往外走去，嘴里还在说：“我突然很想吃丰乐楼的红烧肘子，你陪我一起去吧。”
萧亦夕手很快，噬灵这么多年来还没有谁敢一下子拉着他跑这么远，整个皇城对他敬而远之的不少，像萧亦夕这样的还真的就没有第二个，而且萧亦夕还是第一个没有问他为什么没有体温的人。
但是噬灵总是觉得，萧亦夕这个人，或许并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这样快乐，一个成天被人追杀的人，又更有可能是被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好友追杀的人，他会活得很快乐吗？噬灵并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他不知道。
没多久，噬灵就被萧亦夕糊里糊涂的拉到了丰乐楼。
桌上赫然一盘红烧肘子，几碟小菜，这次萧亦夕意外的没有喝酒，只是要了一壶碧螺春。
这两个人，一个人灰衣道袍，神情淡然，只是静静的喝茶；另一个人一身舞衣，笑若春花，正在有滋有味的品尝那盘红烧肘子。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不知道这样两个人怎么会在一个桌子旁吃饭。
“我特地给你点的碧螺春。”萧亦夕并不在意周围人的目光，一脸笑意的说。
噬灵点点头，夹了一筷子青菜，他其实很少觉得饿，有时候一天就吃一顿饭，但是萧亦夕非要他一起来，他也就吃了一点。
“嗯？”
萧亦夕隐隐约约觉得有人一直在看着他，可是他找不出那个人来，难道又被人跟踪了？是要杀他灭口的人还是要抢夺流萤扇的人？
“我吃饱了，我们去听戏吧。”萧亦夕吃完最后一块肉，突然说。
噬灵似乎也发现有人跟踪，正想说要不要回宫，却没想到萧亦夕居然说一起去听戏，可是他也没有多说，他知道，萧亦夕自有他的聪明之处。
“走吧。”萧亦夕说走就走。
可是出了丰乐楼，萧亦夕并没有去戏台，反而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忽然萧亦夕一转身走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噬灵淡淡一笑，他明白萧亦夕为何要往人少的地方走，他想让那个人现身。
“阿夕……”耳边响起一个好听的女声。
萧亦夕讶异的回头，只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碧衣女子，而且长的清秀可人，萧亦夕第一次被这样的人跟踪，有些回不过神来，而且这个女子叫他阿夕，似乎是认识的人。
“阿夕，我是轻寒。”那女子缓缓走上前，微笑着说，“我爹是宫里过世了的叶太医，我们小时候见过。”
“哦？叶太医？”萧亦夕想了想，“你是叶轻寒？”
“嗯。”那女子轻轻一笑，十分美丽动人。
“啊……我们小时候一起玩儿过，我记得，不过很久没见过了。”萧亦夕笑道，“你后来去了哪里？”
“后来爹去世，我就和娘回了济南老家，可是今年娘也去世了……所以……我想想还是回京城来找你们。”叶轻寒说，“我现在住在临川少爷家中，我也略通医术，便做了燕王府的医女，今日出来置办点药材，中途口渴了，便上丰乐楼喝了口茶，没想到遇见了阿夕，可是当时在丰乐楼里害怕认错，所以就没敢叫你，后来见你走了，就急急跟出来，可是你们走的好快……”
“临川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萧亦夕咕哝了一句，又对叶轻寒说，“既然见了就一起回去吧，你去燕王府？”
女子正要点头，就听萧亦夕“哎呀”了一声，旋即回身，也是吓了一跳。
只见十个蒙面黑衣人围在了巷口。
“这么多人？”萧亦夕吓了一大跳，又转过头对着一旁的噬灵可怜兮兮的说，“你是我的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