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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没见过它。她们都没见过。有一个德国老太太每周来打扫一次,把这儿打扫得干干净净。她是唯一进过这房子的女人。因为这座房子是我的,先前住这儿的建筑师也很少需要女人。这是剩下的咖啡。”
咖啡的味道好极了。我已经喝了很多,但它太好喝了,我禁不住还想喝。我之前夸赞它时,他告诉过我,说这是牙买加蓝山和烘焙过的哥伦比亚咖啡豆的混合物。他说要送我一磅,我告诉他我住在旅馆房间,拿了也没法煮。
我在品尝咖啡时,他又给他的联络站打了一通电话。挂上电话后,我说:“你要把这里的电话号码给我吗?这个号码该不会保密吧?”
他笑起来:“我不常来这儿。打到联络站更容易找到我。”
“好吧。”
“再说这儿的电话号码我也不太记得,还得查以前的帐单,看我是否记得号码。而且就算你拨了这个号码,也没有用。”
“为什么?”
“因为电话铃不响,这儿的电话只能打出去。当初买下这个地方时,我装了电话,还有分机,这样手边总有个电话。不过我从没把这个电话号码告诉别人,连我的电话联络站都没有,谁都没有。”
“然后呢?”
“然后一天晚上我在这儿,好像在打台球,那个该死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原来有人想问我是否要订《纽约时报》。两天以后,我又接到一个电话,打错号码了。我意识到,我所能接到的电话不是打错号码,就是推销东西,于是,我拿起螺丝刀,把所有的电话机都撬开,里头可以看到一个小铃铛,当电流通过某根铁丝时,就会发出铃声,我把所有电话机的小铃铛统统拆掉。我从其他电话拨这个号码,听上去已经打通了,但因为没有了那些小铃铛,房里的电话就不会响了。”
“真聪明。”
“也没有门铃。门边有个按钮,但没接任何东西。自我搬进来之后,那扇门根本没开过,而且从窗户望进来,什么都看不见。另外我还装了很多警铃,倒不是因为绿点区有很多抢劫案,这儿是居家环境不错的波兰社区,是因为利万道斯基博士,他需要安全感,需要隐私。”
“我猜他需要。”
“我不常来这儿,马修。不过我车一开进这儿,那扇车门就可以把整个世界关在外面。在这儿我什么都碰不到,什么都碰不到。”
“想不到你会把我带来。”
“我也没想到。”
最后,我们才谈到钱的问题。他问我需要多少,我说要两千五百美元。
他问我作何用途。
“我不知道,”我说,“我不按小时收费,也不记录花销。要是最后我花钱太多,或是案子拖得太久,我可能还会跟你要钱。但我不会给你寄帐单,如果你不给我钱,我也不会告你。”
《八百万种死法》 第三部分与世隔绝把世界关闭(6)
“很不正规。”
“没错。”
“我喜欢这样。现金交易,没有收据。我不在乎花钱。我的女人赚很多钱,但挣得多花得也多。房租,营业费,贿赂款。你把妓女安置在一座楼里,就得给楼里人钱。对门房可不能像对其他客人那样,在圣诞节给二十美元了事。而是每月二十美元,圣诞节得给一百美元,对于大楼的其他职员也得如此。加起来可不少。”
“肯定是这样。”
“不过纯利润也不少,而且我也不会把钱浪费在吸毒和赌博上。你说多少?两千五?我刚才让你拿起来看的多贡人面具花了我两倍的价钱还不止。六千八百二十美元,外加销售税。”
我没吭声。他说:“见鬼,我不知道自己想证明什么。我猜是想说我是一个富有的黑鬼。在这儿等一会儿。”他回来时拿了一大叠钞票,数了二十五张给我。旧钞,全都不连号。我奇怪他在房里放了多少现金,他平常身上又带多少。几年前我认识一个放高利贷的,每次出门身上都不少于一万元现金。对此他并不保密,每个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随身携有巨款。
然而,也从没有人试图抢他的钱。
他开车送我回家。我们回去时走了另外一条路线,从珀拉斯凯桥进入皇后区,然后穿过隧道回到曼哈顿。我们两人一路话都不多。路上,我睡着了,他不得不把手放在我的肩上唤醒我。
我眨眨眼,坐直身子。已到了我旅馆前的路边。
“门对门运送服务。”他说。
我下车,站在路边。他等几辆出租车驶过后开始掉头。我目送他的卡迪拉克,直到它从我的视线中消失。
思绪像精疲力竭的游泳选手那样在我的头脑里挣扎。我累得无法思考,只好上床睡觉了。
12
“我跟她不是很熟。大约一年前,我们在美容院认识的,一起喝了咖啡。聊天时我感觉她不是淑女。我们交换了电话号码,偶尔通通电话,但我们从未密切来往过。两三周前,她打电话来说要聚聚。我很惊奇,我们已经几个月没联系过了。”
我们是在伊莱恩·马德尔的公寓里,位于第一大道与第二大道之间的第五十一大街上。地板上铺着白色绒毛地毯,墙上挂着醒目的抽象派油画,音响里放着轻柔的音乐。我喝着咖啡,伊莱恩在喝健怡可乐。
“她想要什么?”
“她对我说她想离开她的皮条客。她想跟他一刀两断,又不受到伤害。所以才去找你的,记得吧?”
我点点头:“她为什么要找你?”
“我不知道。我觉得她似乎没有太多朋友。那种事她不会去跟钱斯的其他女孩说,可能她也不想跟不是这个行当的人讨论这件事。你知道,跟我比起来,她很年轻。她或许把我当作那种充满智慧的老大妈。”
“你是这种人,没错。”
“可不是吗?她呢,二十五岁?”
“她说二十三岁。我记得报纸上说是二十四岁。”
“上帝,真年轻。”
“是啊。”
“再喝点咖啡,马修?”
“够了。”
“你知道为什么她会跟我聊这件事?我想是因为我没有皮条客。”
她在椅子里坐好,二郎腿放下又翘起来。我想起从前在这个公寓里度过的时光,我们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椅子上,轻柔的音乐使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柔和。
我说:“你从来没有皮条客,对吧?”
“对。”
“大部分的女孩都是如此?”
“她认识的女孩都有。我想在街上拉客最好有一个。总得有人保护她们的地盘,被捕以后也得有人保她们出来。不过,如果你在这样的一个公寓里工作,那情况就不同了。但即便如此,我认识的大部分女孩都有男朋友。”
“那跟皮条客一样吗?”
“哦,不一样。男朋友不会掌管一批女孩。他碰巧是你的男朋友。你也不必把钱全都交给他。但你会给他买很多东西,那是因为你想这样做,而且,如果他遇到麻烦时,你会用钱帮他一把,或者如果有个工作机会他想试试,或他需要一小笔贷款。嗨,那跟你把钱直接给他不一样。那就是男朋友。”
“像是只经营一个女人的皮条客。”
“差不多吧,只不过每个女孩都发誓说她的男朋友与众不同,她们的关系非同寻常,但一成不变的是女的赚,男的花。”
“你从来没有皮条客,对吧?或是男朋友?”
“从来没有。我曾经看过手相,看手相的女人对我印象深刻。‘你有两条智慧线,亲爱的,’她对我说,‘你的理智控制着情感。’”她走过来,给我看她的手:“智慧线就在这儿,看见了吗?”
“看来不错。”
《八百万种死法》 第三部分一场小小的浪漫史(1)
“绝对没错。”她过去拿起汽水,然后回来坐在我身边。她说:“当我得知金出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你打电话。但你不在。”
“我没收到留言。”
“我没留。我挂断电话,给我认识的一个旅游经纪人打电话。两个小时后,我乘飞机去了巴巴多斯岛。”
“你害怕自己也在某人的黑名单上?”
“那倒不是。我以为钱斯杀了她。我并不认为他要把她所有的亲戚朋友一并铲除。不,我只是觉得该歇歇了。我在海滨旅馆待了一个星期。下午晒晒太阳,晚上玩玩轮盘赌,听听打鼓看看土著舞能让我消遣大半天。”
“听上去不错。”
“第二天晚上出去时,我在游泳池旁开的鸡尾酒会上遇到一个男的。他住在隔壁旅馆。一个不错的家伙,是税务律师,一年半之前离了婚,然后和一个对他来说过于年轻的女孩谈了一场辛苦的恋爱,此时已经结束了,之后就遇到了我。”
“然后呢?”
“然后,那周余下的几天我们发展出一场小小的浪漫史。在海滩长时间散步,潜水,打网球,浪漫的晚餐。在我的阳台喝酒。我有一个正对着大海的阳台。”
“你在这儿也有一个正对着东河的阳台。”
“那可不一样。我们过得很愉快,马修。性生活也很棒。我觉得我表现不错,你知道,扮演一个害羞的女孩。但我没必要扮演。我确实害羞,然后,我克服了自己的羞涩。”
“你没告诉他——”
“开什么玩笑?当然没有。我告诉他我在一个画廊工作。修复旧画。我是一个自由工作者,是艺术品修复专家。他觉得那很神奇,还问了很多问题。如果我够聪明的话,我会选择普通一点的工作,但是,瞧,我想要引起他的兴趣。”
“当然。”
她把手放在膝盖上,望着它们。她的脸部平滑,没有皱纹,但岁月的痕迹开始在她的手背上显现出来。我在想,她有多大。三十六岁?三十八岁?
“马修,他想在城里见我。我们相互之间没提爱情,没提这类事,但我们有种感觉,我们会有所发展,而他想继续下去,看能走到哪一步。他住在梅里克。你知道在哪儿吗?”
“当然知道,就在长岛。离我原来住的地方不远。”
“那儿好吗?”
“有一部分挺不错的。”
“我给他一个假电话号码。他知道我的名字,但这儿的电话没登记。我一直没有他的消息,也没在等。我只想要晒一周太阳,还有一段小小的浪漫史,我得到了。但有时我想我可以给他打电话,假电话号码的事编个理由敷衍过去,这一点要骗过他很容易。”
“可能吧。”
“何苦呢?我甚至可以耍手段当上他的老婆,或女友,或别的什么。我也可以放弃这间公寓,把嫖客的电话本扔进炉子烧掉。可何苦呢?”她看着我,“我过得很好。我有存款。我总能把钱存下来。”
“然后投资?”我想起来了,“房地产,对吧?皇后区的公寓房?”
“不仅是皇后区。如果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退休,我要男朋友干什么?”
“金·达基嫩为什么要退休?”
“她想退休吗?”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钱斯?”
她想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从没问过。”
“我也没问。”
“首先,我从来都不理解女孩为什么需要皮条客,所以当有人告诉我说她想离开某个皮条客时,我从不问为什么。”
“她爱上什么人了吗?”
“金?有可能。但即便如此,她并未提过。”
“她打算离开这个城市吗?”
“我没有这个印象。但即使她有这个打算,也不会告诉我,是不是?”
“妈的,”我说,把空杯子放在茶几上。“她不知怎么和什么人发生了感情。我真希望能知道是谁。”
“为什么?”
“因为那是找出凶手的唯一途径。”
“你认为事情是这样的?”
“事情往往如此。”
“如果有一天我被杀了,你会做什么?”
“我想我会送花。”
“我是说真的。”
“说真的?我会去查梅里克的税务律师。”
“可能会有很多,你不觉得吗?”
“可能。但我认为这个月在巴巴多斯岛度了一周假的不会太多。你说他住的旅馆在你海滨旅馆的隔壁?我想找他不难,把他同你的命案联系在一起也不难。”
“你真的会做所有这些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