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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首先请求你们扪心自问，我们一直以来，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呢？我们还是睁大眼睛，仔细看一看吧！我们的一生相当短暂，各种外因和内因的存在，随时都会剥夺我们的性命。倘使仅仅如此也就罢了，可是，我们的生活处境，却总是凄惨而艰辛。和人类相比，我们真是倒霉到了家。我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厚此薄彼。我们一生下来，就得为人类抛头颅，洒热血。可是到头来，我们获得的口粮，不过仅仅够填饱肚皮罢了。而且，要知道，只要我们一息尚存，还有力气，还能够动弹一下，人类就会把我们赶出去干活，让我们拼了性命，为他们的生存和享受而劳作。
“而这还并不是最糟糕的情形呢！当我们年老体弱，力不从心的时候，真正的灾难就会降临。那时候，他们就会毫无人性地举起屠刀，残忍地把我们宰杀，并且，他们还要剥骨抽筋，挤干我们身上残留的最后一点儿油水。英格兰永远不是我们这些动物的福地。在这个国家里，可怕的‘愚民’政策，使大家变得一个比一个麻木，乃至在一岁之后，我们就不再懂得什么是幸福，什么是闲适。我们的身心全无自由。显而易见，动物的一生，是充满痛苦的一生，是饱受奴役的一生。
“不知你们是否想过，所有这一切，真的是命中注定的吗？我们果真要像眼下这样，世世代代地生活下去吗？所有生长在英格兰的动物，总是无法生活得快乐而舒适，难道是因为这块土地过于贫瘠，不能为我们提供充足的给养吗？不！同胞们！绝对不是这样！英格兰有肥沃的土地，有适宜的气候，这是多么得天独厚的生存条件啊！我们可以从中得到丰富的食物，即使大量繁殖，也照样可以养活自己，这一点儿都不困难。譬如，以我们这个庄园来说吧，它足以养活十二匹马、二十头牛和数百只羊，使他们绝无生存之虞，而且，还可以生活得极为体面和幸福。
“我们还是回到现实中来吧。为什么直到今天，我们凄惨的处境依然如故呢？原因仅仅在于，我们劳动的全部成果，几乎都被自私而狡猾的人类据为己有。同胞们，我们所面临的一切难的根源，完全可以归结为一个字，那就是‘人’。人，是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我们惟一的公敌。如果我们能够想方设法，把人赶出我们生存的天地，那么，我们就不会再有饥饿，不会再有无休无止的劳动。幸福的阳光，就会永远照耀在我们的头上。
“不要以为人能够控制我们，就认为他们有多么了不起。和我们无私的付出相比，他们简直是不劳而获的典型。他们是天底下最卑劣的家伙，只会享受和挥霍。那些家伙既不产奶，也不下蛋。他们个个虚弱不堪，连拉犁都得找我们动物帮忙，简直是一群地道的寄生虫。他们居然号称是世界的主宰，这简直是笑话，因为他们连只兔子都逮不着。可是，他们居然无耻地管辖着本应属于我们的领地，还驱使我们为他们卖命。这是多么可恨的局面啊！
“作为报偿，我们得到的，却只是少得可怜的一些草料之类的东西，仅够我们活命罢了。我们在这块土地上夙兴夜寐，拼命耕耘；我们不仅在土地上流血流汗，就连我们的粪便也要奉
献出来，以便使其旱涝保收，肥沃喜人。可是，我们自己又得到了什么呢？我们只是他们可以呼来喝去的工具而已！这是多么可怕的现实啊！
“再说说我们这些庄园里的动物。你们这些牛啊，别看眼下，你们正精神抖擞地坐在我的面前，说不定哪天，你们就转眼成了人类的盘中美味了。难道你们没有感受到人类的忘恩负义吗？试问，整个去年，你们为他们提供了多少加仑的牛奶？那些营养丰富的牛奶，本该可以使更多的牛犊长得膘肥体壮，可是，牛奶却并不属于你们。它们到哪里去了呢？一点一滴，无不滋润了我们的公敌——人的喉咙。
“还有，你们这些不会打鸣的母鸡，你们好好想一下，今年统共下了多少只鸡蛋？那可是你们身上掉下的肉啊！可是，它们到哪里去了呢？又有多少只鸡蛋，最终诞生出了可爱的鸡宝宝？是的，还没有等到孵化，你们费尽气力产下的鸡蛋，就都被琼斯和他的伙计们拿到市场上，换成了散发着铜臭味儿的钞票！
“还有你，克洛弗！我本来不想触痛你的伤口，可事实终归是事实——你的孩子，那四匹可爱无比的小马驹呢？他们，本来是你精神的安慰，晚年的寄托，可是，这一切全成了泡影——他们还在一岁时，就给琼斯先生卖掉了。你还能指望有生之年和他们重逢吗？那显然只能是一种空想。当你怀孕时，你吃尽了苦头，还要咬牙坚持在地里耕作，而到头来，你所得到的，还不就是那可怜巴巴的一点儿饲料，外加一间家徒四壁的马厩吗？
“命运多舛的我们，甚至无法活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以我自己为例吧。也许我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毕竟，能够侥幸地活到十二岁，是我的猪前辈们望尘莫及的事情。而且，我的膝下还有四百多个子孙，这足以让我享受天伦之乐了——当然，前提是我不会在哪一天，突然被琼斯先生送进屠宰场。不管怎样，作为猪家族的成员，我已经极为荣幸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大家个个如此，都能像我这样交上好运。从这个庄园的历史来看，没有哪一种动物，最终能活到颐养天年的份上。谁都躲不过那凶狠的一刀。你们这些坐在我面前的小猪——并非我故意说风凉话——你们的脑门上，其实早就写满了‘短命’二字。我敢断言，用不了一年，你们的脖子，都将被人类搁在刀架上，在嚎叫声中慢慢断气。这种恐怖的结局，不但是我们猪的宿命，就连你们牛、鸡、羊在内，你们的日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大家无不是在劫难逃啊！这可不是什么危言耸听！“还有你们马和狗，别以为你们忠心耿耿，辛苦一生，主人就会给你们的未来以满意的交代。博克瑟，瞧你那一副自鸣得意的样子，就知道你对可怕的未来估计不足。或插页许你眼下正在得宠，不过别忘了，你不会永远年轻。有朝一日，你终究会变得老朽而不中用。到了那时，你身上那强健的肌肉将渐渐萎缩，以致失去全部气力。瞧好吧，到了那时，琼斯就会把你从马厩里拽出来，把你廉价卖给屠马商，而后者会一刀刺进你的喉咙，连眼皮都不会眨一下。临了，他们还会把多余的马肉扔进煮沸的水里，然后捞出来喂给猎狗。
“至于你们狗呢，等你们年事已高，牙齿也全部脱落的时候，琼斯先生就会向你们挥舞屠刀。他通常的做法是：找个附近的池塘，把沉重的砖头拴在你们的脖子上，然后推入池塘里，心满意足地看着你们沉到水底。
“同胞们，看看吧，我们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生活啊！事实是明摆着的，我们一切不幸的根源，完全来自暴虐成性的人类。不能不得出这样的结论：只有把人类赶走，我们的日子，才会真正好起来！而且，用不了多长时间——也许仅仅是一个晚上，就可以‘旧貌换新颜’，我们就可以丰衣足食，行动自由。这是何等美妙的图景啊！同胞们，难道我们不该为此做些什么吗？答案只有两个字：战斗！为了驱逐人类，我们必须战斗！我们要不遗余力，不分昼夜地战斗！各位！我的意思说白了就是——起义！
“说句实话吧，起义这件事太过神圣了，也太过复杂，我并不知道它可能发生的具体时间，往近里说，大概在一周之内，往远些说，或许是在百年之后。不过，我始终坚信一个道理，那就是迟早会有一天，正义终将战胜邪恶。我对此十分有把握。这种必然的结果，就如我现在身下的这个草垫子一样，是明明白白的客观存在。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这种不乏哲学色彩的解释。
“同胞们，生命短暂，千万要争取一切机会啊！要永远朝着目标前进。你们尤其不要忘记我今天所说的每一句话，你们要把我讲授的福音传之后世，只有这样，未来的动物才会前赴后继地继续战斗，直到我们胜利的旗帜，最终飘扬在英格兰的每一块土地之上。
“同胞们，这是一场圣战，你们应当为此宣誓，而且，你们要永远捍卫这一誓愿。你们决不可以妥协，要避开一切糖衣炮弹的袭击！你们要提防有些不怀好意之徒蛊惑你们，使你们上当受骗。他们会说什么人与动物是一条船上的兄弟姐妹，应当同舟共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完全是骗人的鬼话，是彻头彻尾的谎言。人类的自私程度无可比拟，他们只关心自己的利益，为了达到目的，千百年来，他们总是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我们动物的痛苦之上。
“因此，我们必须联合起来，团结一心，同仇敌忾。我需要再次重申：人类，是我们的敌人，是我们惟一的公敌！”
正当老迈哲讲得意兴遄飞之时，突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原来，在他提高嗓门讲话时，有四只肥硕的耗子闻声而出，蹲坐在洞口处看热闹，不料被狗一眼瞧见，于是猛扑过去，亏得耗子动作敏捷，迅速窜回洞内，才保全了性命。老迈哲直起身子，做了一下手势，让大家少安毋躁。
“各位，”他说：“刚才的情景大家都看到了。我觉得很不舒服，因此，我们有必要及时澄清某些事实。请大家拍拍脑门想一下，那些野生的动物，诸如耗子啊、野兔啊什么的，究竟是我们亲密的朋友，还是不共戴天的敌人？这可是个大是大非的问题，我们要形成明确的意见。我不得不请大家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是否有必要把耗子看作是自己人？现在，让我们为此进行表决吧！”
表决进行得很顺利，同意耗子是自己人的动物，占了压倒性的多数。反对票只有四张，它们来自三条狗和一只猫。见此结果，老迈哲满意地继续说道：“我有必要再次重申：我们与人类水火不相容。那些靠两条腿直立行走的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有靠四肢行走的，或长有翅膀的动物，才是我们的亲人，我们的朋友。
“另外，我们应当摒弃人类具有的一切习惯和传统。即使有一天，当敌我力量此消彼长，当我们一举征服他们的时候，我们也要头脑清醒，千万不可因袭他们的恶习。既然我们是动物，就决不住在人类的房屋里，决不在人类的床上睡觉，决不穿衣、戴帽、饮酒、吸烟。我们尤其不要接触那些恶心的钞票，从事丑陋的商业交易。人类所具有的一切习惯，无不充满邪恶的味道。而且，我们千万不要像人类那样彼此欺凌。任何动物都不能搞‘窝里斗’。不论是弱者还是强者，聪明还是愚笨，我们动物之间都应当情同手足。任何动物都不得互相伤害，所有的动物一律平等。
“各位，我现在可以谈谈有关那个梦的事情了。确切地说，那是一个梦想，是在消灭了人类之后，我们所拥有的‘理想国’的美妙图景。我无法详细描述其中的细节，但它唤醒了我久远的记忆。记得多年以前，我不过是头小猪时，我的妈妈和她的姐妹们，经常唱起一只老歌，尽管她们也仅仅记得旋律，还有头三句歌词。或许是耳濡目染之故，那首歌我曾经谙熟于胸，不过后来，它却渐渐淡出了我的记忆。后面这句话，可能超出了你们的理解范围。简单地说，我把它忘得几乎一干二净。
“所幸的是，就在昨天晚上，它竟然在梦中出现了，我不但听到了它美妙的旋律，连同歌词也清晰可见。我敢断定，这首失传多年的歌曲，将会使你们感到振奋。现在，我就把这首歌唱给你们听。不过，同胞们，我毕竟年事已高，歌喉早已不复当年，我相信你们将会唱得比
我更好。对了，这首歌名叫《英格兰之兽》。”
第一章第三节
他的声音略显沙哑，但唱得有滋有味，慷慨激昂。歌词大意是这样的 ：英格兰之兽，苏格兰之兽，
地球希望的所在，
聆听我动人的佳音，
展望那金色的未来。
那一天终将到来——
残暴的人类纷纷倒毙，
富饶的英格兰大地，
留下我们惟一的足迹。
我们的口鼻没有铁环，
链条不再把我们的颈背紧箍，
拴马桩和马刺永远锈蚀，
残酷的鞭子被扔进火炉。
那是何等富裕的生活！
小麦，大麦，青草，燕麦，
我们的家园总是五谷丰登，对了，
还有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