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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旁人,你……也罢,这笛子我会交到启手上。你从此可小心点儿也是。你知道了,这宫里,多少密事,只要做的手脚干净了,旁人也无话说,最忌讳的就是你这样,畏手畏脚,又白不注意,空给人把柄抓了。”
见我两人谈到此处,那亦凤早将托盘放在几上,随即退出,殿内除了我和玉妃两人,就再无他人了。我过了片时,方缓缓作悲声道,“我只当娘娘已经忘了我这么一个人了。”
她却诧异道,“难道你还在记恨当日的事?”我收敛起态度,恭敬地回道:“不敢。”嗤嗤笑着,她随手抚了抚鬓发,却道,“启的手段你是知道的。这孩子心恨着呢,吃了不少苦。他这个手段儿,也还罢了,却当真苦了你。”我淡淡的回道:“不敢耽了娘娘的大事呢。”
她笑着打量了我一番,才斟酌着词语,道:“那段时间,朝内权臣邓太师接连上奏为太子请封,并邀来商山名宿百里公为太子师,大有辅佐太子之意。虽然是太子郎舅薛氏兵权已削,然则百里公为我朝望族,朝野之内一向极有声望,太子得他相助,只怕必成大业。瞧着皇上也心意有些改动了,对太子格外的好起来。若非情势急迫,启儿哪里会出此下策?要真不是情不得已,他哪里忍心撇下你?”悠闲说来,仿佛一切都风轻云淡般。
虽知道实情也未必如此,然则我口头已自软和下来:“这……”
“那孩子一直是口硬的紧,这其中的利害关节,又怎么好和你说的?倒可怜了他这片心,真真都是在你身上的,白没有人知道罢了。再者了,你在冷宫,也不过是日常待遇稍差了些,别的也还罢了,离了内宫争斗,也是好事。日后我们总之会帮你的,你也不必急着。”
“我愿不是急切这个,只是不知道启心里……”无奈中低声回道。
“我知道你心心念念记挂着什么,偏这会子甄贵妃、婉容公主出了事,到处乱乱的,这也好,我倒安排了你与启见上几面也还罢了。”
“娘娘……”
“不过这事却要做的隐秘。这倒是了,皇上打算为婉容公主在宫内设置灵堂,这段时间皇室人等一律要来回出入宫闱。启只怕这段时间也常常要入宫的,我却知道有一个地方最宜私会的,就是昔日桃花夫人所居锦新殿旁,有一所小小的宫殿,好像是叫碧宛殿吧,空置极久的了,再没有人去的。到时候我安排你们在那里私会也好,整夜都不会有人打搅的。”
整夜……那……我突然想起当日我们新婚的时候,无论如何亲密,启,却绝不会要我的身子。这到底是为何,我却怎么也猜测不出,想到了此处,我心中一阵黯然,不禁低头推辞道,“我倒是怕启,这事情也还罢了,却耽误他……他……朝堂之事。”
“傻孩子,这怕怎的,我这里会帮你安排妥当。”她脸上露出若有所指的神情,知道她想到何处去了,我不由红晕上脸,只是低头不做声。半响才我……我的,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是这到底好也不好?
见我一脸犹豫的神色,那玉妃也沉吟道,“也罢,你毕竟是伺候过他父皇的,要是当真这样私会,却真的不好,不如……”才缓缓道,“他风流惯了的人物,我只推托说宫中有个女官,极爱慕他的才情,想约着了私会一面,可好?会面时,你只托实了说自己不过宫中一个小小女官,和我素来玩得好的,不过听了说八王爷才色,所以才托了我私期密约的。这么解释可好?”
我羞红了脸,随即取了几上一把白团扇装着扇风,半遮住了脸,口里不免支支吾吾,“只是到时见了面,灯下见了,总是要……”
“傻孩子,这又怎的?我只推你是瞽目女官,向来不喜灯光,再者女孩子脸皮薄,将那殿里的蜡烛皆灭了,谁又知道?他再精细,也饶是想不到这一出,可好?”
听到此,我早已经是娇羞脉脉,想到能与启私会,不免大胆道,“单凭娘娘做主。”她的手轻轻搭上,嘴唇凑到我耳畔,低声私语,“这几日我安排好了,就让亦凤通知你……”
正在此时,那亦凤进来回禀,“娘娘,冷宫那里传来消息,说是有人已拾得了——”随即又停住,眼色早已望我身上瞟过来。见她如此,我知道必是有机密事要禀报给玉妃了,于是微笑着行礼道,“娘娘,庶人谢氏先行告退”,随即转身出来。
走自屏风外,我放缓步子,却隐约听到了几句,“那琉璃碎……残片……找到了……桃花夫人……不知……死了……”
是关于我姨母的事麽?当年她果真没死?这次冷宫大火,纤蓉、姨母、玉妃她们之间到底有何牵涉?启又知道多少?
一路想着,却不知不觉走至御苑前的莲湖前,已近黄昏,大朵大朵的荷花开着,或含苞或盛放,时有微风吹过,翠盖摇摆不定,连绵成浪水,在暮色中,统染上夕阳的余光,醉魂应逐凌波梦,分咐西风此夜凉。
当夜,就下起了雨,淅淅沥沥个不停。这场雨来得真及时,天气开始慢慢凉了下来,已经快到秋天了。
雪浪细笺 •; 盲女
时值新凉,竟也下起了小雨,那种极缠绵的、淅淅沥沥的雨,长一声短一声,落在窗外的水磨青石砖上,间或风吹过了,悬在檐间的铁马轻摇。寂静的时候,反而有些声音倒好,这让人听不到内心的绝望。
“为了这太子之位,你连妹妹也不要了?真狠。”他低沉的声音在房内徘徊,却又带着一丝玩笑的意味在内。书房内就只有我们两个人,雪洞一般的屋子,不过摆了桌椅之类,那楠木书桌上随意陈设些砚台、笔墨之物;唯一的装饰,就是桌上一角陈设着一细巧的定窑粉白荷叶盆,内有几 条金鱼,正在清水中活络络地游着。
“我不明白这有什么不对的”,我坐在书桌前的摇椅内,含了笑,双手交叉着,轻轻摇晃,一幅不在意的样子:“天朝无儿女,不是她死,就是我死。人,总还是自己的性命身家要紧些,不是?”
“自家的性命身家?也罢,我看近日你们皇帝欠安也不是一二日了,早做打算也好。”他半含着笑意,对着我的面。
“你知道他什么病不曾?”我益发笑的深了,对着手尖,半带了戏谑之意。
“听御医说,却也不过是什么皇帝上了年纪,颇有些五内不调之症。也罢,莫不是心病?”他也笑出了声,带了点沙哑的笑声在安静的书房内格外有些刺耳。听到他这般的打趣,不觉莞尔,我补充道,“这阵子正在吃补药呢。”说到补药二字,特特加重了语气,仿佛意有所指。
“启,越是和你打交道,越是喜欢你。若你是我的儿子,我定将皇位传给你了。成大事的人,不心狠是没有用的。”他压抑不住地笑,转身取了青花细瓷茶钟,在手上旋转着把玩。
成大事的人,不心狠是没有用的?其实,心头依旧有莫名的余悲,婉容与清章的脸在心头一闪而过,强压下心中的不定,我微微轻嗽一声,勉强笑道,“我也是付出了代价的,这代价,也不小。九弟这一招,确实狠,真有些剪绝的意味在内。不是我说,五哥这次,只怕翻身都难了。”说到这里,又冷不住带了寒意补充道,“要不是父皇这段时间身体不好,确实也容不得我这些手脚。”
“婉容一死,你父皇打算怎么安抚我们萦族呢?我弟弟的未来爱妻,竟然是与人密约私奔的不洁之女啊?”戏谑的眼神一闪而过,话题一转,他淡灰的双眸,透出凌厉的神色,牢牢盯住了我。抬眸回视他的双眼,我笑着说:“你放心,赵婕妤之女婉琴,容色绝丽、性格和婉,一月之后,我会要父皇降旨,由她和亲。”
“也还罢了”,他瞬间收回了眼中的凌厉,又恢复了平日惯常的闲散随意,顺手端起茶钟,喝了一口,缓缓品尝,“这是今年春天新贡的杭州龙井吧,在宫内也喝过几回。今儿我尝着这味道,倒还比宫里御用的还好些。”
装着听不出他话里的深意,我微笑着也端起手边的茶钟,轻抿了一口,“也不过是两广总督陈羡之卖了我岳丈一个薄面,送了几两给我妻子尝个新鲜。又算什么?倒是再过些时”,我加重了语音,“我另送你一份大礼,算是补了我犯的这个岔。”
“你这孩子——,对了,我另有事情问你,前日里冷宫大火,却究竟为了什么?我在驿馆内,依稀也听了人说,这火来得蹊跷。与桃叶可有干系不成?”他含笑道。
“说实在的,这件事情我也觉得奇怪。要说是针对了桃叶的,又不像。我倒是隐约了听殿前的高德英那奴才说,火是自东北角一带起来的,原来里面住了谁的,时间久远,怕是七八年、十几年前的老宫人了。这也不太清楚,我猜测了父皇定也是有什么秘密在内。那天火一灭了,玉妃就派了好些侍卫在废砾中搜寻,也不知道找什麽。”我直陈此事。
他沉吟道,浅灰的眸色转深,有所思般叹道,“只怕还是和你母亲有些关系?”心中没有来由一惊,此事与母亲有关麽?眼前闪过了那日冷宫大火中沈纤蓉的眸子,狠毒冷冰的神色中,又夹杂着莫名的尖刻的喜悦神色,倒像是噩梦般。我强制镇定了心绪,随手取了玉签,轻轻在那水盆里斗着那金鱼,见它们上时下团团儿围着了那玉签咬着,心里起伏难定。过了良久,我才道,“不会,她已经过世了那么多年……”
“你父皇当年也算是心狠之人。而今你看他能不顾甄贵妃的求情,决意杀了自己的女儿……”
我匆匆打断他的话,与其说给莫特尔听,倒不如说是想要打断自己的疑心般,急冲冲地道:“别说了,父皇再狠,当年也是绝不会做出对我母亲不利的事情来,何况今时今日母亲都过世这么久了……”
正谈到此处,偏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禀八王爷,宫内玉妃娘娘送了东西过来,说是也要紧呢,还请八王爷过目。”
这会平白无故的送东西来?不由让我觉得心下诧异,正欲叫了进来,那萦族的君主莫特尔却抢先笑着说,“也罢,我不耽误你正事了,时辰也不早,我自回驿馆去了。”
我一个人呆在书房里。黄玉笛,横梅曲。轻轻摩挲着玉妃派人送来的笛子,思绪却回到了那个大火之夜:桃叶,她其实也在我的心里。就像冷宫大火的那一刻,我冲了过去,正对上了她,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感激和忧伤,还有一种奇怪的神色,仿佛现在她正在伤害我似的,在我无情的践踏了她的爱情之后,她依旧流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也许是等待的神情,这样说确实有点滑稽,等待的神情?
仿佛是对望了很久,其实也许也不过是三四秒钟的时间,我感觉到她的手指落在我的唇上,像羽毛轻轻的扫过。
这是做梦还是……
我仿佛在热情的回吻着她,激动的亲吻着她的脸和腮。接着我的手触摸到了她的头发,柔软而丰盈,带着夏天的汗湿,黏稠的像是蜂蜜,金黄色的黏稠的蜂蜜。我的手指穿过了她的发髻,随后头发散开了,零乱而温暖,我爱抚的摩挲着,透过披散而下的头发,我可以感受到她小巧的脑袋,这样熟悉的感觉,仿佛我在梦境之中已经千百次这样爱抚过她。
我紧紧的搂住她,透过夏天的轻薄的衣衫,我可以感受到她的身体,这样的丰盈与美丽,就像大朵的菊,灿烂而华美,在我的掌心,细碎而零乱着,长如眼帘的花瓣,一瓣一瓣盛放。
“自去之前,西陵之上亦作长生私语,佢料团扇素娟,尚未入秋而一旦见捐!我心如石,何堪今日中道恩绝;桃花瘦尽,云罨风斜,愁情残恨,几欲绝矣。
“月出姣兮,唯恐《长恨》再谱……”这可以吗?她是我的妹妹。她是我手中的棋子。她是我为母亲选中的祭品。我不知道这究竟是梦,还是……
然则我仿佛感觉到她的手,紧紧地交织在我身上,她把我搂得紧紧的。我一动也不动的在她的紧紧抱拥中,仿佛插上了翅膀,在柔和的微风中快速的飞翔,像是儿时自御书房偷偷溜出的快乐时光,像是囚犯终于回到了绿色的田野之上,我好像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八岁的好时光,我像一只鹰在自由飞翔,那飞翔在昭城之上、大海之巅的鹰……
我又仿佛看见她紧张的神色,透过她的眼眸,我的也是如此的紧张,像是初尝情色滋味的少年,我们感受着彼此的焦虑与激动,就像置身在洪水之中,眼看就要被洪水冲走……
这可以吗?这是真的吗?当然,这是在那一瞬间我的幻想。其实,我也不免,深深的眷恋着我的妹妹。可是,她不过是我的棋子而已。怎么可以对自己的棋子动心?我决定把她送给莫特尔,这会是一个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