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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黄,十分消瘦的脸上,却昭示出某种奇怪的旺盛精力。 他不知道,也没想过要到哪里去;他只明白一点:“这一切必须在今天结束,一下子结束它,立刻;否则他决不回家,因为他不愿这样活下去。”怎么结束?
用什么办法结束?
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也不愿去思考它。 他驱除了这个想法,因为这个想法在折磨他。 他只是感觉到,而且知道,必须让一切都发生变化,不是这样变,就是那样变,“不管怎么变都行”
,他怀着绝望的、执拗的自信和决心反复说。由于以前形成的习惯,他顺着从前散步时通常走的那条路径直往干草广场走去。还不到干草广场,在一家小铺门前,马路上站着一个身背手摇风琴的黑发年轻流浪乐师,正在弹着一首十分动人的抒情歌曲。 他为的是站在他前面人行道上的一个姑娘伴奏,她约摸有十四、五岁,打扮得像一位小姐,穿一条钟式裙,肩上披着披肩,戴着手套,头上戴一顶插着火红色羽毛的草帽;这些东西都破旧了。 她用街头卖唱的声音演唱那首抒情歌曲,声音显得有点发抖,然而相当悦耳和富有感染力,默默期待着小铺子里会有人丢给她两个戈比。拉斯科利尼科夫停下来,站在两三个听众身边,听了一会儿,掏出一枚五戈比的铜币,放到姑娘的手里。 她正唱到最动人的高音上,突然停住不唱了,歌声猝然中断,她用尖锐的声音向摇琴的乐师喊了一声“够了!”于是两人慢慢往前、向另一家小铺子走去。“您爱听街头卖唱吗?”拉斯科利尼科夫突然问起一个和他一起站在摇手摇风琴的乐师身旁的过路行人,那人已不算年轻了,看样子倒是像是个游手好闲的人。 那人奇怪地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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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眼,居然吃了一惊。“我爱听,”拉斯科利尼科夫接着说,不过看他的神情,却好象根本不是在谈街头卖唱,“在寒冷、阴暗、潮湿的秋天傍晚,一定要在潮湿的晚上,行人的脸色都白得发青,面带病容,这时候我爱听在手摇风琴伴奏下唱歌;或者是在没有风,潮湿的雪直接从天上飘落的时候,那就更舒服,您明白吗?透过雪花,煤气路灯闪闪烁烁……”
“我不明白……对不起……”那位先生含糊不清地厌烦说,拉斯科利尼科夫的问题和奇怪的神情吓坏了他,他赶快走到马路对面去了。拉斯科利尼科夫一直朝前走,来到干草广场的一个拐角上,正是那天跟莉扎薇塔谈话的那个小市民和他老婆就是在这儿摆摊做生意的;但是这时候他们不在这儿。 认出这个地方以后,他站住了,往四下里望了望,问一个正在面粉店门口打呵欠、身穿红衬衣的年轻小伙子:“不是有个市民在这个拐角上做生意吗,与一个女人,跟他老婆一起,不是吗?”
“各式各样的人都在做生意,”小伙子傲慢地打量着拉斯科利尼科夫,不太高兴回答说。“你能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
“受洗礼的时候给他取了个什么名字,就叫什么名字。”
“你是不是扎拉斯基人?哪个省的?”
小伙子又诡秘瞅了瞅拉斯科利尼科夫。“大人,我们那儿不是省,是县,我兄弟出门去了,我待在家里,所以我不知道……请您原谅,大人,多多包涵。”
“关于上面是个小饭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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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小饭馆,有弹子台;还有漂亮女人……好极了!”
拉斯科利尼科夫穿过广场。 看见那边拐角上密密麻麻站着一群人,全都是乡下人。 他挤进人最多的地方,紧紧盯盯那些人的脸。 不知为什么,他很想跟所有人说话儿。 但是乡下人都不答理他,大家都东一伙西一簇地挤在一起,互相小声交谈着,乱哄哄的,只是不知在谈什么。他站了一会儿,想了想,就往右转弯,在人行道上朝B大街那个方向走去。 过了广场,他便走进了一条小胡同……
以前他也经常经过这条很短的小胡同,胡同拐一个弯,从广场通往花园街。最近一段时间,每当他心里烦闷的时候,总是很想到这一带来溜达溜达,“好让心里更加烦闷”。现在他到了这条胡同,什么也不去想。 这儿有一幢大房子,整幢房子里都是小酒馆和其他饮食店;从这些酒馆、饭店里常常跑出一些穿得像去“邻居家串门儿”的女人——不包头巾,只穿一件连衫裙。 她们一般只在人行道上两三个地方,主要是在底层入口处旁,成群地挤在一起,从入口走下两级台阶,就可以进入各种娱乐场所。 这时便从其中一个娱乐场所里正传出一阵阵喧闹声,在街上都听得清清楚楚:吉他声叮叮咚咚,有人在唱歌,笑语喧哗,十分快活。一大群女人挤在门口;有的坐在台阶上,另一些坐在人行道上,还有一些站在那里闲扯。 旁边有个喝醉了的士兵,嘴里叼着支香烟,粗野地高声骂着街,在马路上闲荡,看来是想去什么地方,可是到底要去哪里,却想不起来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和另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对骂,还有一个烂醉如泥的醉汉横躺在街道上。 拉斯科利尼科夫在那一大群女人身旁站了下来。 她们用嘶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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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交谈着;她们都穿着印花布连衫裙和山羊皮的皮鞋,都没包头巾。 有一些显得已经四十多岁了,不过也有十六、七岁的,几乎个个的眼睛都被打伤了。不知为什么,下边的歌声和喧闹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可以听到,那里,就夹杂在一阵阵哈哈大笑和尖叫声中,在尖细的假噪唱出的雄壮歌曲和吉他的伴奏下,有人正用鞋后跟打着拍子,拼命地跳舞。 他更也全神贯注、阴郁而若有所思地听着,在门口弯下腰来,从人行道上好奇地往穿堂里面张望。
你呀,我漂亮的岗警呀,你别无缘无故地故意打我呀!——
歌手尖细的歌声婉转动人。 拉斯科利尼科夫很想听清唱的是什么歌,似乎全部问题都聚集于此了。“我到底是不是要进去呢?”他想。“他们在哈哈大笑。 因为喝醉了。 怎么,我要不要也喝它个一醉方休呢?”
“不进去吗,亲爱的老爷?”女人中有一个用相当响亮、还没有完全嘶哑的声音问。 她还显得年轻,甚至不难看,——可以说是这群女人中唯一的一个。“瞧,你真漂亮啊!”他稍稍直起腰来,看了看她,欣喜地回答说。她嫣然一笑;她很居然爱听恭维话。“您也挺漂亮啊,”她说。“您多瘦啊!”另一个女人声音低沉地说,“难道刚从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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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吗?“
“这不好像都是将军的女儿,不过都是翘鼻子!”突然一个微带醉意的乡下人走过来,插嘴说,他穿一件厚呢上衣,敞着怀,丑脸上带着狡猾的笑容。“瞧,好快活啊!”
“既然都来了,就进去吧!”
“是要进去!很高兴进去!”
他随即跌跌撞撞地下去了。拉斯科利尼科夫又往前走去。“喂,老爷!”那女人在后面娇娇地喊了一声。“什么事?”
她居然感到不好意思了。“亲爱的老爷,我原意永远高兴陪您玩几个钟头,可这会儿不知怎的在您面前却鼓不起勇气来。 可爱的先生,请给我六个戈比,买杯酒喝!行吗”
拉斯科利尼科夫随手掏出几个铜币:三枚五戈比的铜币。“啊,您这位老爷心肠多好啊!”
“您叫什么?”
“您就叫杜克莉达吧。”
“不,怎么能这样呢,”突然那群女人里有一个对着杜克莉达摇摇头,喃喃说。“我真不知道,怎么能这样跟人家要钱!
要是我是他的话,我会臊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拉斯科利尼科夫好奇地望望那个说话的女人。 这是个有麻子的女人,三十来岁,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上嘴唇也有点肿了。 她安详而又严肃地说,责备杜克莉达。“我是在哪儿,”拉斯科利尼科夫边往前走,边想,“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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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儿看到过,一个被判处死刑的人,在临刑前一小时或者说过,或者是想过,如果他必须在高高的悬崖绝壁上活着,而且是在仅能立足的那么狭窄的一小块地方站着,——四周却是万丈深渊,一片汪洋,永久的黑暗,永久的孤独,和永不停息的狂风暴雨,——而且要终生站在这块只有一尽见方的地方,站一千年,永远站在那里,——他也宁愿这样活着,而不愿马上去死!
只要能活着,活着,活着!
不管怎样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多么正确的实际的真理!
人是卑鄙的!
谁要是为此把人叫作卑鄙的东西,那么他也是卑鄙的,“过了一会儿,他又补上一句。他然后走到了另一条街上。”噢,‘水晶宫’!
不久前拉祖米欣谈到过‘水晶宫’。不过我到底想干什么?对了,看报!
……佐西莫夫暗暗说,在报上看到过……“
“有报纸吗?”他走进一家宽敞的、甚至颇为整洁的饭店,问道,这家饭店有好几间房间,不过相当空。 并且此时有两三个顾客在喝茶,稍远一点儿的一间屋里坐着一伙人,一共有四个,在喝香槟,拉斯科利尼科夫觉得,好像扎苗托夫也在他们中间。 不过,从远处看,看得相当模糊。“管他去!”他暗暗想。“要伏特加吗?”跑堂的问。“给来杯茶。 你再给我拿几份报纸来,旧的,从五天前一直到今天的,都要,我会给你几个酒钱。”
“知道了。 这是今天的报纸。 要伏特加吗?”
旧报纸和茶都拿来了。 拉斯科利尼科夫慢慢坐下,翻着找起来:“伊兹列尔——伊兹列尔——阿茨蒂克人——阿茨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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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人——伊兹列尔——巴尔托拉——马西莫——阿茨蒂克人——伊兹列尔……呸,见鬼!啊,这儿是新闻:一个女人摔下楼梯——一市民因酗酒丧生——沙区发生火灾——彼得堡区发生火灾——又是彼得堡区发生火灾——又是彼得堡区发生火灾——伊兹列尔——伊兹列尔——伊兹列尔——伊兹列尔——马西莫……哦,会都在这里了……“
他最后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于是看起来了;一行行的字在他眼中跳动,然而他还是看完了所有“消息”
,并贪婪地在以后几期报纸上寻找最新的补充报道。他翻报纸的时候,由于焦急慌乱,因此手在发抖。 这时突然有人坐到他这张桌子这儿来,坐到了他的身边。 他一看,是扎苗托夫,就是那个扎苗托夫,还是那个样子,戴着好几个镶宝石的戒指,并且挂着表链,搽过油的乌黑的鬈发梳成分头,穿一件很考究的坎肩,只是常礼服却穿旧了,衬衫也不是新的。 他心情愉快,甚至是十分愉快而又温和地微笑着。 因为喝了香槟,因而他那黝黑的脸稍有点儿红晕。“怎么!
您在这儿?“他困惑不解地说,那说话的语气,就好像他们是老相好似的,”昨天拉祖米欣还对我说,您一直昏迷不醒。 这真奇怪!要知道,我去过您那儿……“
拉斯科利尼科夫知道他准会过来。他把报纸放到一边,转过脸来,面对着扎苗托夫。 他嘴唇上挂着冷笑,在这冷笑中流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恼怒的不耐烦神情。“这我知道,知道您去过,”他肯定地回答,“听说过。 您找过一只袜子……您知道吗,拉祖米欣非常喜欢您,他说,您和他一道到拉维扎。 伊万诺芙娜那儿去过,谈起她的时候,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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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力向火药桶中尉使眼色,可他就是不明白您的意思,您记得吗?这些怎么会不明白呢——事情是明摆着的……不是吗?“
“他那可真是个爱惹事生非的人!”
“火药桶吗?”
“不,您的朋友,拉祖米欣……”
“您现在过得挺不错啊,扎苗托夫先生;到最快活的地方来,不用花钱!刚才是谁给您斟的香槟?”
“我们……喝了两杯……又给斟上了吗?!”
“这是酬劳嘛!您拥有所有一切呀!”拉斯科利尼科夫笑了。“没关系,没关系,心地善良的孩子!”他拍了拍扎苗托夫的肩膀,又补上一句,“我可不是故意惹您生气,‘而是因为我们要好,闹着玩儿’,老太婆的那个案子里,您那个工人用拳头捶米季卡的时候,同样也是这么说的。”
“可您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我嘛,也许比您知道得还多。”
“您这人真有点儿奇怪……大概,还病得很厉害。您不该出来……”
“您真的觉得我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