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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还是一把断剑。
天下第一名器,竟然是一柄断剑。
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便将剑给收了起来。
宋晚致看向秋意凉,对着她微微一笑,接着,便开口:“夜深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仿佛刚才不是经过了一场大战,而只是外出走了一遭,毫无波澜。
于是,苏梦忱站在她身边,小夜拽着沉瑾,秋意凉也站了起来。
他们五人,缓缓的走下高台。
只剩下那个在高台上奄奄一息的傅六生还有一众还沉浸在刚才震撼中的人。
大象境。
十七岁的大象境,这,还有谁能比拟?
最极致的天才从十三岁开始,用七年来突破通明境,但是过了通明境之后,每一个境界,可能都要花费比以前七年更长的时间来突破,但是现在,眼前的少女在三日通明之后,再次突破!
虽然不知道为何之前竟然连知己境都不到,但是现在,她再次颠覆所有人的想象!
谁还敢说她之前的三日通明是假的?
天地道外,苏梦忱携着宋晚致的手缓缓的走出来。
梅见雪看着眼前的少女,心底的惊愕都还没有完全的压下去,而其他的百姓,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在少女和男子出现的刹那,人群如潮水般的让开。
他们看着眼前的少女,已经在看一个传奇。
刚才质疑的声音,嘲讽的声音,此刻,通通无声,但是谁的心间,不是在涌起巨大的震撼?
那是无声的汹涌。
然而,两人却像是什么都感受不到。
宋晚致看着人群中饱含泪花的小星和慕容白,轻声唤道:“小星,白姐姐,我们走吧。”
说着便向前走去。
脚下踩着青石板,暗夜里的桂花送来醉人的香气,而在人群散开的尽头,小白甩着小短腿便拼命的追了上来!
嗷!竟然不让爷进入天地道!爷进入了,还有那个见鬼的事?!
小白甩着大尾巴,一下子便沿着苏梦忱的手跳到了他的肩上,然后,对着身边的两人龇开大板牙。
而在遥远的地方,又是哪串铃铛在清脆作响?
月光遍地,清辉在眼,照着两人的身影,如初。
但得多年之后,依旧此般模样。
——
宋晚致做了一个梦,梦里面是故国的雪夜,一户户人家慢慢的打开了门,小小的她站在那里,裹得像是一个雪球,走几步,便摇摇晃晃。
萧雪意和宋浮卿跟在后面,低声说着笑,那个时候两个少年都还是年少,团了个雪球就开始互相揍起来,她蹦蹦跳跳,但是脚底一滑,便滚落在地上,然后摔倒了她却咯咯咯的笑起来,旁边人家的妇人走了出来,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为她揉着膝盖,打着雪,一边对着那两个昭国最尊贵的少年开骂。
“你们这些当哥哥的怎么回事?!妹妹摔倒了还在玩!是我家的孩子老娘非得将你们揍得站不起来!”
小小的她抬起眼,然后看着那两个少年,开心的笑了起来。
笑起来。
梦境一转,却又是她一个人,那是昭国的荒城,草生长出来,遮蔽人的视线,她在荒草中乱行,然后拨开,却见荒草之后,却是袅袅炊烟,有妇人扯着嗓子喊自家的孩子回家吃饭,有男人拎着自家捣蛋的小兔崽子往回走,也有老人牵着自己孙子的手,蹒跚的向前面跑去。
一个小姑娘在旁边梨树上站着,摘下一个便扔了下来:“这位姐姐!接着!”
梨子落下来,她接着,抬起眼,却看见小姑娘对着她,开心的笑了起来。
笑起来。
……
宋晚致睁开眼,眼前,却依然有一双含笑的眼。
温柔如昨夜的明月静影。
她一呆,看着身边躺着的男子,脑袋有片刻的空白。
而苏梦忱已经从善如流的坐了起来,却又倾身过来看她:“梦见什么了?”
他的发微微的凌乱,但是一丝温凉的扫来,落到肌肤上却让人觉得酥酥麻麻的,微痒。
“做了个好梦,似乎,回到了小时候。”
她在被子里轻轻的笑了起来。
苏梦忱看着她笑着的样子,仿佛一个小女孩,小小的梨涡荡漾在嘴角,一头青丝在软枕上无尽的铺开,一瞬间,只觉得心软的不得了,仿佛春水中飘零的花朵,仿佛太阳下初堆的暖雪,仿佛,心间三寸,寸寸成灰。
他恨不得将眼前的姑娘揉入身体里。
然而,他却害怕打扰了她,只是站了起来,然后走到桌子旁边,看着那碗粥,道:“见你没出来,便想来看看你,却见你还在睡。”
宋晚致看了看天色,然后抬起手来揉揉眼眶,又打了个呵欠,嘟囔道:“不想起来。”
但是话一说出来,她便瞬间一醒。
刚刚睡醒的迷迷糊糊的大脑才回归,刚才,她说了什么。
可能是梦里面的事情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觉醒来却仍然认为自己在小时候。
“我,我马上起来。”
宋晚致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但是对面却传来男子浅浅的笑声,接着,他走了过来,然后拿起旁边放着的外裳,走到宋晚致的旁边。
宋晚致抬起眼来。
苏梦忱弯腰,闻到少女身上的香气,被子里掀开还有暖暖的气息,那件深衣的领口微微的松开,他以垂眸,便看见抬起头的她那一抹春光初雪。
他的眼沉了沉,手紧了紧,然而,还是含笑退开:“如果想睡觉,就好好睡吧。”
他说着,端着冷了的碗,走了出去。
宋晚致看着那衣服,顿了顿,看了看天色,知道自己今日史无前例的睡迟了,但是,却意外的舒坦。
她将被子掀开,然后,还是穿好了衣服出来。
八月十五,月圆节,又是明亮的一天。
小夜坐在旁边荡着秋千,沉瑾在旁边推着,不断传来小夜的笑声还有“再高些”的呼喊。
有落日族人在旁边念着书,而旁边,却也有人在桂花树下,然后采摘着新鲜的桂花,准备做桂花糕。
用新鲜的桂花做出来的桂花糕,不知道又是什么滋味,而宋晚致也加入了里面,帮着大家挑选桂花。
十里桂花飘香,小白即使躲得远远的,但是还是忍不住一个喷嚏一个喷嚏的打过来,连纸团都拯救不了了。
秋意凉站在那里,看着那围墙,还有围墙上探出的金色的桂花,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苏梦忱端着热好的粥走出来,看见宋晚致轻轻的踮起脚尖,然后伸手去勾住一枝花,金黄色的花朵映照着那张脸,仿佛雨后一抹清朗的蓝天,他站在那里,眼底浮起一丝笑意。
人生几何当如此?
做了热热的桂花糕,大家坐在青草地上吃,淡淡的阳光伴随着清朗的阳光照下来,令人沉醉。
——
天还没黑,便是晚上举办的宴会,今晚子时的时候,天地小界便要开启,那个时候,三十人便会进入天地小界。
大家在夜帝的面前就只略微的吃了点东西,酒过三巡,天色开始暗下来,一群人便开始走出去,接着混迹入这个灯火辉煌的人世。
月圆节,整个华城每年最热闹的节日,而又恰逢每三年一次的大会,更是喧闹到了天上。
一眼看去,整个城池,都在燃烧,桂花的香气从角落里一点点的渗透出来,灯照花色,凤箫声动,鱼龙舞,游街的队伍有数千人,前面的是带着大头面具的小孩子,穿着红色的肚兜,拿着锣鼓,一遍遍的跳着大戏,一路走去,人们从楼上抛下铜钱,掌声雷动,欢声震天。
宋晚致本来和苏梦忱悄悄的走,但是没想到站在高处的不知道谁眼尖,从挤挤攘攘的人群中认了出来。
“晚致小姐!”
不知道谁一声呼喊,然后,整个楼上的人瞬间炸开,接着,噼里啪啦的,无数个铜板就落了下来!
小小的铜板,代表的是每个人的期望和祝福,宋晚致还一愣,肩上挨了一个铜板,然后便被苏梦忱揽入了怀中。
无数的铜板从男子的身上掉落,铜锣欢喜声便响了起来。
而小夜那边,却传来少女开心的声音,人群中传来铺天盖地的呼喊声。
“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欢呼声伴随着铜钱一枚枚的摔下来,沉瑾安静的站在旁边,任凭一个个铜钱落在他身上,小夜却显得极其的欢喜,跳起来,一把抓了一大把铜钱。
小白站在高阁上,翘着二郎腿,鼻孔里塞了两个纸团蔑视的看着小夜。
——哼!有那么高兴么?!一点见识都没有!
千里灯火如昼。
宋晚致和苏梦忱从人群中转出来,苏梦忱从自己的肩上摸出两块大铜钱,笑道:“倒是可以去买两个饼来吃。”
宋晚致笑道:“这么多铜钱,后面怎么办?”
苏梦忱握住她的手,一边往僻静的地方走一边笑道:“梁国的月圆节里,扔的铜钱越多,就代表送出的祝福越多,所以这个时候大家都使劲的扔,谁也不会去捡,捡起来明年一年都不顺。等到第二日,便有官员派人来数钱,最后将这些钱收归,去接济其他地方的百姓。”
宋晚致想象着面前扑了一条满是大钱的街道,笑道:“怕是见不到了。”
苏梦忱含笑道:“以后你若是相见,我们年年都到这里来。”
“我们”二字落到宋晚致的耳朵里,仿佛也听出一点天长地久来,她“哦”了一声,接着便低下了头。
而在后面,又有万千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陛下!”
“陛下!”
“陛下!”
歌舞升平的盛世。
宋晚致抬起眼来,看向远处。
凤凰花树的枝桠上扎满了五颜六色的纸花,灯火照上去,胜似春朝。
这些纸扎的花里面全部写满了平民百姓的愿望,用心的扎起来,戴上去,或是祈祷家人平安,或是祈祷婚姻美满,朵朵盛满了人的心愿。
这个城池是欢喜的。
两人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灯火,闻着那花香,只觉得时光都安静了。
而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夜找了过来:“姐姐,姐姐!我们去看烟花!”
宋晚致和苏梦忱一起转身走了过去。
小夜带着两人东转西转,来到天地道之外的一座后山,后山上都是桂花香,除了桂花,山崖上还有秋海棠,不知道是谁在这悬崖边的海棠花树上也挂了一盏花灯,看去别样浓艳,真可谓只恐夜深花睡去了。
旁边是平整的山石,自然形成,仿佛石桌,放了鲜果小菜和酒。
苏梦忱和宋晚致走上去,便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坐在那里。
“陛下。”
宋晚致和苏梦忱开口,然后对着眼前的老者微微弯了弯腰。
夜帝拿着酒壶,然后一边将石桌上的酒杯斟满:“过来,坐坐。”
小夜顿时就扑了过去:“父皇!”
像个小孩子似的在他的身边挂着,夜帝伸出手拍了拍她:“坐好。”
小夜立马吐了吐舌头,然后坐到石桌旁边的蒲团上坐着,苏梦忱和宋晚致也跟着坐下。
夜帝看着宋晚致道:“这不是酒,我也不喝酒,清水而已。”
宋晚致微笑道:“多谢陛下。”
小夜端着喝了一口,觉得什么滋味也没有:“父皇,这不好喝,为什么你不爱喝酒?小夜就喜欢喝酒。”
说完便站了起来,到另外一边玩去了。
宋晚致端着清水喝了一口。
苏梦忱端着水杯,也饮了一口。
夜帝的目光看着这繁华的城池,眼里露出忧思。
宋晚致转头看去,道:“现在,没有一个国家比梁国更昌盛。”
夜帝摇了摇头:“天下大势,又岂是一个国家能够长久保持的?这繁华之下,却仍然有许许多多的问题,毕竟,所谓权势和治国,本来便是在不断的妥协和争斗中前行。”
他说完,站了起来,指了指远方:“在我少时,我看着宋国的铁骑踏破山关,我看到我的同伴一个个战死沙场,我看见无数人的尸骨累成白骨,我看见我的父辈争权夺利,血染沙海……这便是一个国,而我所见,不过九牛一毛,那个时候,梁国还不强大,那个时候,我也不强大,所以,我想,终究有一天,我要让整个我的山关稳固,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我的同伴不再为了这个国家的安危奋不顾身的前仆后继,但是我终究也如我父辈一样,政见不同而杀戮争端。所以,一个国,若要守住,是鲜血,是牺牲,是挣扎,是蜕变,是妥协。”
他说着,目光落在小夜的身上,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正歪着头,对着旁边的男子开心的笑。
“小夜太稚嫩,要负担一个国家,需要付出太多。”
就像他曾经付出的那样,甚至,连最爱的人也保不住。
“但是她生在皇家,就要承担。”
“她总要长大,总要经历每一个人所经历的一切,但是我希望,有你们在她身边,她不会像我这样,孤独一生。”
这天下似乎是他的,但是这天下,从来都是整个天下的,他有的,不过是自己捧在掌心里的那个小姑娘罢了。
宋晚致道:“陛下,小夜是晚致的妹妹,是亲人。”
夜帝点了点头,看着那个小姑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