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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晚只是摇头,半点不为所动:“不,我要留在这里。”当初说好福祸与共……
“归晚,”厉声出口,楼澈也是一怔,他几时对她如此严辞厉色过,“你留在这里,我必败,你离开这是非之地,我才能安心。”如果他日争斗起来,相府被围,他不敢想象后果会如何,他所唯一顾及就是归晚,保住她,他才能放手一搏。
灼灼地看进他的眼底,除了情意流转,看不其他,归晚鼻尖一酸,柔肠百转,只觉得心里堵了千千个结,又像虫子在啃噬,心一拧,泪盈然,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却硬摒着不肯落下,咬着下唇,已然泛白,忽见一抹血色,唇角被她咬破,唇不点而朱,看得楼澈心惊。
“不要哭,我自有全身而退的法子,皇宫内的秘道,得前太后亲传,就是当今皇上也不如我熟知,三个月,给我三个月时间……”
房内窗户紧闭,归晚定然看着楼澈出神,心中有千万个念头飞闪而过,脑中却一片空白,心痛如绞,从没有想过要面对这种场景,此刻直面,心头也不知是悔是恨……
“相爷,夫人,已经准备好了。”楼盛的声音从房外传来,房中两人都是黯然。
手心一紧,归晚被楼澈拉起,她一慌,想要开口,楼澈铁青着脸拿过那床架上的极地雪貂袍,把它紧密地包在归晚身上,目光中是不容拒绝的严厉。
两人相携走出房外,漫天飞雪,银装素裹,世界一片纯净。楼盛,管家,玲珑,如晴,如明伫候在院中,因为等待的时间过长,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层白霜。
雪花飘落在脸上,化开,落下的也不知是雪是泪,归晚被楼澈拉着走出院外,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的男子,今日异常的决绝,身上早已感觉不到冷了,心里的寒意,比这雪更冰,张眼茫茫,也不知入目的是何物。
今年的风雪来得如此之早……
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路无语地走到相府门口,三辆马车停在路口。归晚看见,身子一缩,不肯再往前挪半步。楼澈转过脸,在雪花飘飞之中,朦胧中也看到他痛苦的神情。一手禁锢住归晚的腰,强行带着她往外走,故意不去看她伤心的神色。
“夫君……”马车前,归晚紧紧攥住楼澈的手,不肯松开,明知自己离开对他而言,是解了他的后顾之忧,可是手却忠诚地投向了感情。凄然一声轻唤,只把这心底的苦涩一起喊了出来,哪里还忍得住,泪水漱漱而下,哽咽不成声。
把归晚抱上中间的马车,两只手十指纠缠,密无缝隙,楼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钳开归晚的手,僵硬的面色在看到归晚泪流满面时松懈,心疼地抚上她的面,只觉得冰冷的,混着滚烫的泪水,灼伤了他的手。
“归晚,不要怕,三个月,我一定来接你。”他怎忍让她落泪,此刻见她伤心难以自制,对他是何等的惩罚,“不要哭了。”手上的泪越来越多,他心慌起来。
勉强控制住心神,归晚眸光锁着他:“不要负我……”不要负了誓言,三个月只不过短短一瞬,但是此生,她生死相随。
微微一笑,露出一个清俊的笑容,楼澈坚定无比地点了点头,雪花漫天飞舞,时旋时转,落在肩上,手上,发上,楼澈从袖中拿出一块莹白令牌,塞到归晚手中,叮咛道:“这个路上可以用。”往北都是林家军的地盘,比之楼府的令牌,这个更有用处。
风雪更盛,归晚眼前模糊起来,想要再次抓住楼澈的手,他已经缩了回去,一转头,开始吩咐其他人的行动。
“夫君——”
故意忽视归晚的唤声,只怕一心软,就再也走不成了。吩咐众人上马车,如晴如明一辆,玲珑一辆,三辆马车只有归晚一辆是往北,而其他两辆都是作惑敌之用。
楼盛走上前,楼澈什么都没吩咐,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大雪中,那道疤痕也模糊不清了,楼盛也不语,郑重地点了点。主仆十多年,他自然知道楼澈是把什么托付给了他,他默然一点头,无言地告诉楼澈,他会以命护住夫人。
仰头看天,苍茫天空,白雪漫漫,楼澈不再回望,只是孤独地站着,听着车轮声响起,入眼皆是一片白色,耳中听着马车远去,他才转过头,素白的大地上留下辄痕,蔓延着通向远方。
他静静伫立在相府门口,只有匾额上漆红的“相府”两个字似乎仍无变化,红殷殷地透着庄严和沉重。
天载四年初冬,楼澈之妻离京,离开那日,京城突来一场风雪……
玉督(三)
朦朦胧胧地听见一阵喧闹声,归晚睁开眼,玄色的床架,淡青的纱帐,显得有些陌生但不失整洁的房间。记忆如潮,点点滴滴地涌进脑中,她哀吟一声,坐起身,窗檐外挂着一串铃铛状的琉璃,熏风拂至,清脆玎玲,隔窗而闻,分外悠扬。
穿戴好衣物,慢步踱到窗前,推开窗,冷冽的空气扑面而至,精神徒地一振。
窗外时有嘈杂声,还夹杂着听不懂的弩语,时时提醒她,这里是北方偏远小城——督城,而不是繁华的京畿。
此处离京城已是关山万重了……
“夫人——”楼盛隔着门恭敬有礼地低喊一声,随即响起几声极有节奏的敲门声。
“进来吧。”
门扉打开,走进一个中年妇人,面目慈和,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盆水,走进屋就招呼:“夫人,你这就起来了啊,天寒地冻的,窗开着受冷……”
听她一如既往地絮叨着,归晚淡淡一笑,往门外一看,楼盛果然肃立在屋外,面无表情。妇人手脚麻利地为归晚梳妆打理起来,一边嘀咕着,这么标致的人儿却整日穿着男装。梳一个简单的男儿髻,妇人看着归晚啧啧有声,回过身整理房间,手上不停,嘴上也同样不停,喃喃议论着东家长,西家短的趣闻,说话又急又快,不断自言自语,还伴着咯咯笑声。
好不容易从她手里解脱出来,归晚连忙走出房,把妇人一人留在房内整理事物,听到房中还传来唠叨声,她不禁对着楼盛轻吁一口气:“比玲珑还厉害……”
楼盛一愣,浮出些微笑意。
紧随着归晚向外而行,才走出大院子,巷外的人纷纷热情地过来打招呼,隔壁的李婶,卖水果的张三,整天爱吹牛皮的王小哥……看着归晚一一笑着对答,楼盛默不吭声,如果不是时局所迫,夫人堂堂相国之妻,怎会与这些市井小民有所牵扯……可是每当看着归晚笑如朝阳地融入其中,他又有些迷惑,直觉上感到这种变化并不坏,可是问题到底在哪,他这个粗人也答不上来。
大半个月前离开京城之时,半路被管修文的部署截堵,幸亏相府的马车分了三路,引开拦截,他们星夜兼程,马不停蹄,终于来这北边最偏远的城镇,目前这份平静,在别离颠簸之后,显得如此珍贵……
“楼盛,别总是苦着脸,你看孩子都被你吓到了。”归晚含笑着四顾,轻声提醒。
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楼盛低头一看,果然有个孩子,带着探询和好奇盯着他看,又不敢接近。他只能学着归晚,摆了一个他认为最祥和的笑容对着孩子。那孩子乍见,面色发白,迅速后跑,躲到李婶身后。
……
“楼盛,你还是继续苦着脸吧。”状似安慰地看了一眼已经有些僵硬的楼盛,归晚如是说。
两人应付了一群热情好客的本地人士,走上大街,往着醉香居而去。
醉香居是督城最大的饭馆,而督城是弩族与启陵的交界处,商业交往密切,城中最有特色的就是两种文化的交融,饮食,衣着,风俗习惯等等,把两种风格以奇怪的方式融成一体。在路上,既有儒味浓重的启陵雅士,也有爽朗好客的弩族商人,时时能听到两种语言的交流,其乐融融,初到此地时,两人都有些不敢置信,也许京城的人士都不会相信,征战了百年的两个民族,在这么一快奇特的土地上得到了共融。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也许就是这么一种感觉吧,归晚暗忖。步入这嘈杂喧闹的集市,她反而格外感到平静,脱离了富贵和权势,她也不过是个犯夫俗子,处于这俗世中是如此自然,有时不禁会想到,三个月后,能与他一辈子都在着这碌碌中度过,该是怎样一番滋味。
督城地理位置极偏僻,除了军用通信,其他消息都极为闭塞,离京大半个月,不知京城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手紧紧圈成拳,她忍住心头窜起的涩意,甩开忧思的念头。
他说过三个月后会来,她就如此坚信着……
“夫人,”发现归晚的笑容有些凝住了似的,楼盛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听说林将军在督城外郊训兵,比我们早一个月进城。”
“训兵?”弩兵与启陵交战都是在玉硖关,督城虽然与弩交接,但并非是军事重地,林瑞恩怎么选在这里练兵?随即一想,这又与自己有何关系,归晚轻笑着摇头,楼盛也是同样,总是在不经意间,对那个冷漠的将军凭空多了三分关心。
“到了。”眼一瞟前方,醉香居已在不远处,饥肠辘辘,归晚率先加快步伐走去。
醉香居内宾朋满座,热闹非常。
“没有位子了?”楼盛面色严肃地再次确定,小二在他看似凶恶的表情下,战栗着点了点头,求救的眼光看向后面那个极为俊美的公子,却发现他很悠闲地看着,丝毫没有制止这凶人的意思。
僵持了一会,看到窗边有两个客人付完帐站起身,小二高兴地几乎落泪:“客倌,有位了,有位了。”那高兴的样子,几乎让店堂内的饭客们以为他找到的不是位子,而是失散多年的亲娘。
归晚看向靠窗的座位,两个人正起身离开,身材挺拔高大,看模样是弩族人,尤其是走在前面的那个人,更有龙行虎跃之姿,在他转身的一刹那,归晚泛起一阵熟悉感。那种只有身居高位才有的威严,她见得太多了,并不奇怪。可是为何那人的姿态和气势让她似曾相识……
“夫……公子。”别扭地改了称呼,楼盛招呼归晚到窗边的空位坐下,小二已经如释重负地去点菜了,归晚还在回想刚才那个让她记忆深刻的人影。
香气盈然的粥端上桌,归晚放下心头的疑惑,一勺刚下,脑中闪电而过,她低呼出口:“是他……”
“王……”谨慎地轻喊一声,却被对方厉眸一瞪,可湛忙改口,“公子。”
见对方一言不发地吃着东西,他只能硬着头皮再接再厉:“公子,这个时候离开家,好象不太好吧。家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声音越说越小,因为他知道对方不愿多谈这些,心中哀号着,想他堂堂弩军亲卫队队长,只有面对这新登基的王时,才会如此窝囊。
耶历吃完最后一口,发现他的侍卫队长面前食物半口未动,面色难看至极,知道他担心此次行程的安危,安慰道:“这次我必须亲自来,有了莫娜的乔装,你还怕什么。”
“可是,王,你大位初定,大王子一定还不甘心,你如今不守在王庭,会不会……”细声说着自己的隐忧,却发现耶历的面色为之一沉,可湛立刻住口,他又提到了忌讳。
老弩王半年前薨逝,死前并未言明皇位谁属,两位感情还算深厚的王子就在那一刻蓦然决裂,由于二王子耶历的才干一向被弩族所认同,长老一致支持,大王子只有退出,谁知他心有不甘,纠集了人马要与耶历王子对抗,最终惨败,被赶到了漠河以北……这件事,被弩都的王室深身忌讳。
再次用眼神制止对方的自暴身份,耶历召来小二结帐,在这样喧杂的环境里与他空有勇而没有谋的侍卫队长说话,不知会引来多少后患,他果断地决定出了饭馆再商量。
面如土色的可湛随着耶历起身,向外走去,人声鼎沸的店堂里,他也不能多说什么。走在前首的耶历突然身形一怔,脚下立缓,目光中带着不敢置信的异芒:“是她?怎么可能……”
可湛好奇地也往门口望去,小二穿梭的身影掠过,什么特别的人都没有看到。
耶历再望去,已无人站在那里,刚才那一瞥是错觉吗?也对,她怎么会在此处……面上现出苦笑,他恍然若失。忽视可湛疑窦的眼神,往外走去。
这一路比来时更沉默,侍卫队长可湛不敢贸然开口,耶历从饭馆走出来时,表情有些古怪,他不禁揣测着,刚才王到底看到了什么?
“……公子,这次我们冒这么大的危险,到底来见什么人?”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声音力持平稳,把刚才那失神的恍惚排除脑外,耶历简洁答道:“一个能打败林瑞恩的人。”
可湛张大了口,震惊地无以复加,林瑞恩三个字,对弩族来说,是一座山,高耸入顶,不可逾越,林家的军旗扬起,即使是弩族的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