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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姑娘笑了,说:“你知道苏蜀家住在哪儿吗?”
他的脑子里“轰”一声,许久都无法开口说话。后来他常想,命运这种东西就像是被彻底绕成一团的线,在你扯起一头时,不久后你就发现,另一头已经缠绕得无法分辨,任你想拔也拔不出来。
这就是他刚认识应珊莲时的情景。
带着某种恶意,抑或是不可告人的某种目的,他带着应珊莲去了苏蜀家,找到了唐清晓。
唐清晓却根本不愿见她,连门都没让他们进。
应姑娘脸色越发苍白,苦涩地低声说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足足站在门外等了一个时辰,人从摇摇欲坠到双眼一翻,彻底昏死了过去。
他见此情形,只好抱着应姑娘回了客栈。
他不知道应姑娘与唐清晓之间有过什么恩怨,却觉得一个男人不该对一个病重的女人如此绝情,怒气冲冲地再次一个人去了苏家。若非是苏蜀拦着,他恐怕要与唐清晓打起来了,而他知道,不管自己在武学堂努力了多久,他也不会是唐清晓的对手。
后来苏蜀拉着他出了家门,那时天已经黑了,他们坐在城东的老树下,看着一闪一闪的萤火虫慢慢地飞了起来,成片成片,飘满在半空之中。
“好美!”苏蜀坐在他旁边,微笑着伸出了双手,萤火虫在她手心里上下翻飞着,莹莹微光照亮了她的容颜,依然清丽,却多了一份女人的柔媚。他看痴了,心也在痛,因为知道这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功劳。
正当他沉浸在自己的痛苦里时,苏蜀突然转过头来对他笑道:“小白,你看看我的身后。”
他疑惑地看过去,然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一夜苏蜀告诉了他很多事情,他从震惊怀疑到痛哭出声,让他如何相信,他那最活泼可爱、阳光灿烂的蜀儿竟会是一个已经死去的鬼魂?
他哭得毫无男子气概可言,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但苏蜀望着他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温柔的笑意,她说:“小白,你对我一直都是真诚的,我明白。”
他却自责得想要杀死自己,一拳一拳狠狠地捶打在心口之上,毫不留情,苏蜀扑过去阻止他,他抱着她哭,边哭边说:“都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带你去惹事,你爹不会走,你也不会……那时我整整七天没见到你,就该心有警觉的,我以为你只是生病了,病总是会好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苏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中却满是泪花:“我很好,真的。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和如意走到今日,我觉得值得。”
他浑身微微一颤,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眼泪却像失了控般不停地流,那之后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蜀跟他说:“小白,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愧疚或是怎样,我只是希望你能真心祝福我和如意,因为,我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是让我没有遗憾的,美好的,你明白吗?”
他没有脸面再对着苏蜀,如逃兵般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那晚他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面,木木地坐在桌前,望着灯盏里那微微晃动的红色火苗,那火就仿佛从他眼里钻进去,一直烧进了他的心里。他着了魔,抽出一把贴身的小刀,就这样一刀一刀地在自己的手臂上刻了“苏蜀”二字,鲜血从那两个字之间汩汩流了出来,他看这那赤红的颜色,痴痴笑了起来。
他去客栈见了应珊莲,直直地看着她好久却不说话,也许是他的目光早已说明了一切,应珊莲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逃避他那让人如坐针毡的眼神,低声说:“害了她是我这一生唯一做错的事,却也是最错的事。可是,他们如今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他冷冷地望着应珊莲,一字一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你身上我却看不到这一点。你算了吧!我们都是有罪的人,就不要再去骚扰他们两个了。”
她诧异地看着他,疑惑道:“你,有罪?为何这么说?”
他的眼底有深沉的痛苦一闪而过,他怔怔地半天不说话,仿佛魂都不知飘去哪儿了。
她看着他的样子,有点明白地叹了声,道:“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感受。”
他却回头看向她,淡淡地笑了笑,那一笑平白多了几分沧桑,白玉堂再不是当初那个能笑能闹的白玉堂。他摇摇头,说:“不,你不能明白,谁都不能明白。应珊莲,你还能活多久?”
她的神情可称得上淡然,对于生死,远没有对于感情的执着,她说:“大概两个月吧。”
他也笑了笑,望着她说:“两个月啊,最后这段时间就由我来给你做伴吧。”
她有些吃惊地望着他,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却点点头说:“你得不到唐清晓,我也得不到苏蜀,甚至我们两个都曾对不起他们,如今唯一能做的、求得他们原谅的事,便是从此不再去打搅他们。可我不相信你,也不相信我自己,所以不如我们两个从此做个伴,互相提个醒,有人说说话日子也会好过点,是不是?”
应珊莲微微笑了起来,笑中带着一丝嘲讽,轻声道:“你这是要困住我,还是困住你自己?”
他淡淡道:“彼此困住吧。”
她反问他道:“你觉得我一定会答应你吗?”
他屈身蹲在了她的面前,她坐在床边静静地望着他,他无比认真地说:“你会答应的,如果你是真爱过唐清晓,就会希望他能过完这一段幸福的日子。即便是你不答应,大不了,我就直接绑了你,找一个只有你我的地方,离他们远远的,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她笑得更厉害,开始小咳起来,边笑边说:“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是在对我表明心迹。白玉堂,你对苏蜀还真是好啊!”
他面无表情,其实他真不在乎她是否同意,反正结果都是一样。
应珊莲望着窗外许久,眼里闪过多种复杂的情绪,有不舍,有遗憾,有自怜,最终都化成了淡淡的一笑,她轻叹着说:“好吧,临死之前有人陪着倒也不错。”
白玉堂满意地笑了。从这一刻开始,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牢笼,一个困住他自己无法去找苏蜀的牢笼,一个他自我惩罚的牢笼。
他走出客栈之际,应珊莲在身后缓缓说:“听说你三日后就要成亲了,解决了这个问题,再来找我吧。”
“嗯。”他点了点头,掩上房门转身迈步离去。
入夏了,天气变得暖和,身后的轻咳声却越来越严重,他加快了脚步。
白玉堂回到家中,家里面到处都是办喜事之前的摆设与布置,张贴的红纸,挂着的红灯笼,红绸布,满目的红色刺得他的双眼微微酸疼,手臂上未愈合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父母一见他回来,立刻兴致勃勃地拉着他过去试穿新郎的衣物,他像块木头似的站在那儿任由他们摆弄,低头一看,父母的头发在他不知不觉中原来已经花白了不少。如今他们却蹲在他面前全心全意地伺候着他,人都说人生最痛莫过于老来无子,他真是个浑蛋不是吗?
心里有一股冲动,他冲口而出:“爹,娘,你们一定要活到九十九岁!”
他娘失笑着拍拍他的大红礼服,满意地笑道:“活那么老做什么?你还指望着我们给你带大儿子啊?”
他抿嘴不语,眼睛隐隐作痛。
白老爹也呵呵笑了起来,道:“那我也乐意,生多少个我都给他带大,就活到九十九了!”
白大婶虽然嘴里骂他不像话,眼睛里却满满的都是笑意,以及对未来儿孙环绕的热切期望。
他看在眼里,心里像被大石头沉沉压着。
临成亲前一晚,他去苏家找苏蜀。唐清晓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看了他一眼后竟没说什么,又躺下去闭目养神,任由他拉着苏蜀出了门去。
至于为什么没阻拦,他想唐清晓从他眼中看到了什么,那种像是一池死水的东西。
他带着苏蜀去了护城河边的陡坡上。
那晚满天都是星星,一闪一闪的,亮得不得了,苏蜀笑着抬起头时,星星好似都跑进了她的眼中,那么明亮,那么美丽,他痴痴地看着,在心里暗暗记住这一幕,他这一辈子都会紧紧牢记于心的、只属于他一人的美丽。
苏蜀回头,笑着对他说:“小白,明天你就要当大人了,要幸福知道吗?”
他轻声说:“明天你会不会来观礼?”
她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外表再怎么伪装也好,毕竟是个鬼了,还是少出去害人的好。我想白婶婶也不大想见到我,即使我不去,你知道我一定会在心里祝福着你,看着你,不是吗?”
他默默地点头。
然后他在她面前将自己在京城学会的哄姑娘的招儿都使了出来,翻跟斗,漫天撒花瓣,夜里放风筝,往水里放灯许愿……一一做了个遍,看着苏蜀笑得眼儿弯弯的模样,他的心里有一股浓浓的满足感,这是独属于他的珍贵记忆,以后的日子每每想起,心中都觉得很甜蜜,不曾后悔过。
苏蜀送了个大大的“囍”字给他,说:“这是我刚学会的,剪的最好的一个送给你,当做是给你成亲的贺礼。”
他视若珍宝、小心翼翼地收进了怀中,紧贴着心口处,傻呵呵地笑着,苏蜀白他一眼,问道:“刚才你写在灯上的愿望是什么?生个大胖儿子吗?”
他笑而不语,任由她再怎么追问,就是不肯说。
当苏蜀扫兴地转身望着星空时,他的眼底才流露出一丝迷离,他刚才许的愿望是希望有奇迹出现,让她重新当回一个普通人,与唐清晓生儿育女,相偕到老。
他希望老天爷能听得见这个愿望。
三更时候,白玉堂爬墙离开了家,只带走苏蜀送给他的那个“囍”字。
白家夫妇发现那个写着“爹,娘,孩儿不孝,不能与别人成亲,孩儿带着真心喜欢的姑娘私奔了。等爹娘平息怒气我自会回家,勿念”的字条时,已经晚了。
他们派人在城中到处找都找不到人,心灰意冷地放声大哭。女方大失颜面,本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直至在新娘闺房里发现一把小金刀。那金刀刀鞘上刻了一个“修”字,那是当今皇上的名字。自孝文帝登基以来,没人敢再用这个字,如今这刀鞘上刻着此字,即表示此小金刀乃皇帝御赐之物,等同蒙受天恩浩荡。
女方收了小金刀,自此不再追究,赔了一个新郎官却得了一家荣宠,实属赚了,心中都暗喜不已。
白家夫妇望着这一室的冷清,呆呆坐在堂中,直到天亮才相搀着回了房。
天色泛白,日出当空。
不管再如何悲伤痛恨也好,第二天还是要重头再来过。
苏蜀震惊地站在白家对面的巷子里,脑子一片空白,想着白大叔和白婶婶此时该是如何的伤心,而白玉堂却已下落不明。他明明昨晚还曾见过,自己却一点都没发觉异状,没能阻拦。
一双手臂从后面轻轻地将她环抱住,那熟悉的清雅气息扑鼻而来,她微微放松地靠在唐清晓的怀中,情绪低落道:“我应该看出他的不对劲儿的,只顾着自己,却一点都不关心他。如意,我是不是不配做小白的朋友?”
唐清晓却笑着在她耳边说:“他是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你应该为他感到开心才对,何须自责?”
她恍然大悟,这才有一丝笑意:“好像也是哦。可是,白大叔和白婶婶他们——”
“儿子始终是他们的儿子,闹得再僵日后也会有团聚的一天,这一点我和唐老头不是更好的例子吗?”唐清晓打断她的担忧,挑眉轻笑道。
她被他这一说,反而觉得自己的难过是小题大做了,转头对他坏坏笑道:“既然如此,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见我的家公大老爷?怕是你放不下面子,不肯先做主动,非要人家请,你才肯去江南吧?”
他迅速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声音喑哑柔媚,勾人心魄:“要我放下这个面子,需娘子大人今晚给点奖赏才成。”
她羞红了脸,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唐清晓得意地笑了。
两人相拥着望向白家门口仍高挂着的大红灯笼,苏蜀突然说:“不知跟小白一起私奔的是哪家姑娘?一定是很好很美的吧?”她在心里幻想着那位勇敢追求自己爱情的女子的模样,嘴边带着微微笑意。
唐清晓抱着她,沉默不语,眼里闪过一丝慨叹。
有些事,瞒着她比让她知道了要好。
他不管他人如何,只想保护好怀里的这个小女人,说他自私也好,凉薄也罢,也许专情的另一面本身就是如此吧。
应珊莲,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永不相见,各自安好,便是我对你仅有的原谅。
至于那个傻小子,其实他挺欣赏他的。
珍重,白玉堂。
浩渺烟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