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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夏至冬往,来回已四次。
而无论四季变化,雪山上始终不变,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
唐清晓坐在雪山顶峰,漫天的雪花飘洒在他发上,眉毛上,厚厚的裘衣上,他一动不动,渐渐的,仿佛被凝成了一个雪人。
他身边的画卷却始终紧紧握在手中,任风雪刮过,画卷依然没有被掩盖。忽然。那画卷微微闪起一道红光,风吹了过来,吹开了覆在他身上的那层厚厚白雪,露出那张绝美无双的容颜。他长长的睫毛微微一抖,慢慢睁开了那双蕴含光芒的眼眸。
风又吹了过来,吹得他手中的画卷飞到半空之中,他目光一闪,如鹰般敏捷的身姿飞跃而起,凌空接住了那幅画卷。
画卷被风吹得展了开来,漫天的雪花纷纷洒落在上面,完全遮住了画像上的人,很快又是一阵风吹散了雪花,唐清晓手一勾,将画卷重新握在了手中,心中一震,画中人早已消失不见!
他的心跳四年来头一次加快,嘴唇微抖,缓缓转过身去,看见一名面容清丽的红衣女子亭亭玉立在自己的眼前,充满了生机,声音清脆,她说:“如意,带我回家。”
唐清晓眼中含着泪水,说不出话来。
雪还在不停地飘,茫茫天地之间,相拥的二人是这雪山上最美的风景。
官道之上,唐清晓与苏蜀二人同骑一马,快马加鞭,往前奔驰而去,身后是一黑一白两个男子骑着马尾随着,如影随形。
苏蜀的笑声随风飞扬:“如意,那天我看到名修逸了,他站在天上的七彩云端之间,一身华服,俊得惊人!我敢肯定,这不是我想出来的幻境!”
唐清晓挑眉,不悦地搂紧她,又是用力地一抽马鞭,骏马疾驰,他懒懒道:“是真是假也好,都与你无关,你只需想着你的夫君我便是了。”
苏蜀轻笑,依在他怀中:“如意,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我们去云南,我带你去见一对世间最神奇的夫妇!”唐清晓的声音仿佛一直传入了云端,久久萦绕不去。
院子里,凉风习习,一人一魂肩靠着肩坐在树底下吃着面条。
苏蜀看着碗里的面,面色似悲似喜:“原来已是五月。还记得吗?去年的今日,你陪我一起庆贺十七岁的生辰,可原来,我连十七岁都没有过完……”
唐清晓沉默了片刻,才笑起来道:“难怪我今日会想要下厨煮面,原来是为了给我的小鼠儿庆贺生辰!来,没有酒,我们就以面干一碗吧,庆贺蜀儿你十八岁生辰,永永远远都这么快乐!”
他抓着她的手,两个碗轻轻碰了一下,发出瓷器相撞的动人声音,她抬起头,望着他温柔的笑容,一切还迷迷糊糊的像在发梦,心里微酸,她轻声说着:“如意,你这样算隐退江湖了吗?”
他眨了眨眼睛,笑道:“是啊,你不喜欢吗?”
“不是。”她眼中带泪,轻轻靠上去吻了吻他的唇,道,“我很喜欢。”
司靖天和白玉堂都曾问过她,日后有何打算。苏蜀嘴里说着顺其自然,其实心里明白,自己早晚是会烟消云散的,一个魂魄如何能在人世间逗留太久?
唐清晓能没想过这一点吗?他却笑着安慰她:“人活着迟早也是要死的,有何差别?你我两个,不过是前后脚的事,你在前面走慢点等等我,我很快就能追上了。”
她心里微酸,低声道:“一个鬼魂死了便是彻底的消失,人若死了,还会重新投胎,如意,我怕我等不到你了。将来你若投胎了,记得要喝碗孟婆汤把我忘得一干二净,这样才好重新开始。”
闻言,他只笑眯眯地搂紧了她,有些无赖道:“那我索性不下地狱,就喝不到孟婆汤,也投不了胎。学你一样在人间四处游荡,直至烟消云散,这样我最后一定能找到你去的地方,然后找到你!”
她感动得直哭,却又着急万分:“你傻吗?烟消云散就什么都没有了,哪还会有你我,哪还会有来生?”
他淡淡地笑了:“没有你,要来生有何意义?何况你又没烟消云散过,怎么知道就一定是什么都没了?我唐清晓的准则,就是不撞南墙不死心,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苏蜀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刚想反驳就被他一把抱下了床,高声笑道:“快收拾收拾东西,我们四海游玩去!首先,去江南看一看那老头子过得是不是比我还快活!”
苏蜀带着古琴,跟在唐清晓身边离开了东京城。
这一次,她身边始终有他。
江南。
苏蜀终于再见到了唐萧然,彼时,老爷子正在温柔水乡的苏州过着快活似神仙的日子,滋润得竟重焕了青春,白发变乌,面色比少年人都要红润。他望着苏蜀大笑:“丫头,告诉老头子,你到底是人是仙?怎么永远超乎我的意料之外?”
苏蜀羞愧得无言以对,对唐萧然仍是有一丝的惧怕敬畏,而唐清晓眼见自己妻子被人欺负得说不出话来,上前一把搂住她,毫不客气地对唐萧然说:“是人是仙都比你这丢下亲生儿子自个儿跑来享福的老头子强!怎么样?当个满身铜臭的土财主比当什么教主要来得爽吧?”
唐萧然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冷笑道:“若不是你这好儿子把自个儿的地盘都给卖了,我至于如此?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要找我这土财主要银子花!”
唐清晓不屑道:“我从不带那些脏东西在身上,自会有人给我付账。”
隐身在暗处的长心和曲墨满脸的黑线,额角流下两滴冷汗,其实他们也得找老爷子拿银两,才能跟在后面给公子付账。
唐萧然笑而不语,脸色虽黑,其实心里挺高兴的,他那个因为失去了苏蜀而变得不阴不阳的傻儿子又活回来了!
唐清晓微微勾着唇角,搂着苏蜀坐在那梨花木做的椅子上,极自然地接过美丽侍女奉上的茶水点心,另一名身段妩媚的侍女站在他身后,想要为他揉肩捶背,被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吓得不敢动弹,小脸都白了。
唐萧然也坐下,见此哈哈笑道:“小婵你莫要乱动心思,我这儿子今时不同往日了,眼中只有一个小鼠丫头,其他的莺莺燕燕他是看都不看一眼,连你也不会例外!”
那小婵羞得低下了头,眼里却明显闪过一丝失望。
苏蜀扭头望着唐清晓猛笑,他朝她挑了挑眉,不以为耻,反以为豪。
唐萧然看在眼中,既欢喜,又疑惑。
是夜,唐清晓与苏蜀留在唐府里住下。
苏州园林式的建造风格极得唐萧然的喜爱,不只将原本炎教总坛的金山银山搬了过来,还将那最为人所称羡的神兵库也一并安在了这唐府的地底下,有李巧儿的巧夺天工,还有“秃鹫”的暗中守护,没有人能活着进这座新的神兵库。
唐萧然从原本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炎教教主,转为了如今隐于市里的大财主,因他是云南王的授业恩师,连当今皇上都会给他两分薄面,过得比神仙还快活并不假。
难怪唐萧然一直感慨:“早知道退隐江湖这么舒服自在,就一早丢给云家那帮笨蛋去操劳好了,还争什么争?”
苏蜀洗完澡之后独自在园子里转悠,一是再次感叹唐家人的富可敌国,再则是对唐清晓的以后感到放心,他没有失去了所有,即使她走了,还有一个同样疼爱他的父亲陪在他身边。
走着走着她突然头一晕,差点跌进了荷花池中去,忙稳住脚,她捂着头靠在树干上休息了一会儿,才渐渐不晕了,谁知一抬头就见到了荷花池的对面站着一个男人。那个她几乎遗忘了的逸秀山庄庄主,名修逸,一个同样不知是人是鬼的神秘人物。
名修逸站在对面,看着她面带微笑,幽幽的声音里带着些怜悯:“还记得你以前也有头晕的症状吗?那时是你已死的躯壳无法再承受你的灵魄,而出现的症状,如今你又开始头晕,那就代表着你的灵魄也开始——”
她的心开始慌乱,抬头说:“我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还有,你是怎么进来的?”
名修逸的笑脸有些诡异:“这里的守卫是很森严,常人插翅也飞不进来,可惜我和你一样,同样不是不常人。”
“你——”她犹疑着想问,却见到那名修逸面色一异,说完“你相公走过来了”,这一句话,人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她四处张望也找不到人,果然没多久,就看见唐清晓缓缓朝她走过来,一身深紫色衣袍更显得他俊美淡雅,她收起了内心的不安,扬着笑容上前靠在他怀里,轻声道:“怎么出来了?不是在看书吗?”
他抬手为她拨开散落在脸颊上的发丝,一手轻拍着她的背,笑了起来:“看不到你,心里就有些牵挂,忍不住便出来寻了。”
闻言,她紧紧地伸手搂住他的腰身,小脸在他的衣袍上蹭来蹭去,抹掉眼中因感动而涌出的眼泪,鼻子还抽了两下,唐清晓骇然,笑道:“你不会是把鼻涕都抹我衣服上了吧?那可是刚换上的,脏了你得负责洗干净。”
“洗干净就洗干净,又不是没洗过!”她在他怀中撅着嘴说,逗他笑得身体微微颤抖,两人紧紧地搂在一起,一阵凉风吹过,桂花树上的花瓣纷纷从上掉落,洒在他们的身上,所站的四周,铺了一地橙红色的桂花花瓣。他从她肩上捏起一簇小小的桂花,轻轻插在她的发鬓之上,再往后退了退,左右欣赏一番,然后满意地笑道:“嗯,我家娘子还真是个小美人,云鬓芬芳,更显相得益彰!”
她伸手摸了摸发鬓上的那簇桂花,露出有些羞涩甜美的笑容,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深沉而专注,哑声道:“不如别散步了,我们回房吧。”
良辰美景用来赏花赏月稍显浪费,不如耳鬓厮磨更有情趣。
夜半人静,苏蜀梦中惊醒,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床顶的纱帐子,然后慢慢转过头去看着躺在自己身边的唐清晓,他正睡着,又密又卷的长睫毛覆在他紧闭的眼睛上面,即使是在这漆黑夜里,依然能看得出他轮廓的完美。
伸手想抚他的脸,一抬手却惊恐地发现她看不见自己的手臂,淡淡的月光照进房中,她亲眼看着自己的胳膊从手指开始一截一截的变成了透明,慢慢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用尽全力压制才让自己不恐惧得尖叫出声,明明那种感觉还存在,为什么她会看不见自己的胳膊?
突然,一股异样的感觉从下半身渐渐传来,她僵硬地转头看过去,双眼瞪得大大的,她看见自己的双腿也开始一截一截的消失。没有双手,没有双腿,她在逐渐变成一个只有躯干的怪物!
“呜呜——”她害怕得浑身颤抖,连牙齿都在咯咯作响,泪水情不自禁从瞪得微微发红的双眼里滑落到脸颊上,她不敢再往下看自己的身体,怕发现已变得只剩下一颗头颅。
木木地睁着眼睛无声哭泣着,也许是她颤抖得太厉害,身边的唐清晓缓缓睁开了双眼,侧头见她在哭泣,立刻皱着眉将她搂进怀中,声音里带着被吵醒的沙哑:“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她抖得几乎说不完整话,哆哆嗦嗦的:“如意,我的手和脚…………不见了——”说着又忍不住流眼泪,那种惊恐和无助的感觉让她觉得无法呼吸。
唐清晓猛地坐起,“刷”一下掀开了被子,双眼在黑暗之中紧紧地盯着她的身体看了很久,才渐渐松了一口气,身体放松,抱着她轻轻摇晃着说:“你做噩梦了,你的手和脚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哪儿有不见?”
闻言,她既害怕又渴望地慢慢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四肢,果然看到自己的手脚都好好在眼前,她的心猛地一松,将双手放到面前,突然张嘴就狠狠咬了一口,唐清晓连阻止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她痛得“啊”一声惨叫,又好笑又好气:“这下知道自己的手还好好的了吧?”
她委屈地红着眼眶,看他捧着自己的手轻轻吹着气,低声说:“刚才我真的有看见,好恐怖!”
他将她的双手包在自己的手中,懒懒笑道:“嗯,现在要不要再检查一下双脚?”
她望着他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那模样可怜又可爱,像只小白兔,他心疼地拉着她紧紧抱住,轻拍她的后背,柔声道:“别怕,有你当神仙的阿爹保护着,你不会有事的,别老自己吓自己。”
“阿爹……琴,古琴!”她猛地推开他,睁着大眼睛说,“古琴呢?让我摸一摸!”
唐清晓无奈,只得下了床去给她将古琴拿过来,她一把接住紧紧抱在了怀中,他点了灯,看着她像寻找寄托似的将琴紧紧抱着,忍不住有些小小的吃醋:“小鼠儿,你紧张它比紧张我还多。”
她无语,抱着古琴也下了床,穿好鞋子上前依偎在他怀中,他轻叹一声,张臂抱住了她,听她低声道:“如意,我只能靠着这具古琴。如果没了它,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