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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皇发话,就是太傅们也会拦着他 。但我还是倒霉 ,因为李承鄞在太皇太后面前告了我一状 ,太皇太后派人送了好几部《女训 》《女诫 》之类的书来,罚我每册抄上十遍。我被关在屋子里,叫天不应 , 叫地不灵 ,一连抄了好多天,抄得手都软了还没
有抄完 。
将所有书抄到第五遍的时候,永娘告诉我一个消息,侍候李承鄞的一个宫娥绪娘遇喜了 , 这下子赵良娣可吃瘪了。
我不解地问她:“什么叫遇喜啊 ? ”
永娘差点儿没一口气背过去,她跟我绕圈子讲了半天, 我才恍然大悟 ,原来遇喜就是有娃娃了。
我兴冲冲地要去看热闹,到上京这几年 , 我还没有见过身边谁要生娃娃,这样稀罕的事我当然要插一脚 。结果被永娘死死拉
住 :“太子妃 , 去不得 !据说太子殿下曾经答应过赵良娣 ,绝不会有二心 。那日太子殿下也是醉了 ,才会宠幸绪娘 。眼下赵良
娣正哭哭涕涕 , 闹不痛快 。太子妃如果此时去探视绪娘, 赵良娣会以为太子妃是故意示威……”
我真不明白 , 为什么永娘会这样想,东宫里所有人都奇奇怪怪,她们想事情总是绕了一个圈子又绕一个圈子 。 我叹了口气,
永娘说赵良娣会那样, 说不定她真的就会那样想 , 我不想再和李承鄞吵架了 , 他要再到太皇太后面前告我一状, 还不罚我抄书
抄死了 。
晚上的时候 , 皇后召我进宫去 。
我很少独自见到皇后,每次都是同李承鄞一起。 皇后对我说的话也仅限于 “ 平身”“ 赐座 ”“下去歇着吧”。 这次她单独召
见我 ,永娘显得非常的不安, 她亲自陪我去见皇后。
阿渡在永安殿外等我们,因为她既不愿解下身上的金错刀 ,又不愿离我太远。
其实皇后长得挺漂亮,她不是李承鄞的亲娘,李承鄞的亲娘是淑妃, 传说是一个才貌无双的美人,深得皇帝宠爱 ,可惜刚生
下李承鄞不久就病死了 。皇后一直没有生育,于是将李承鄞抱到中宫抚养长大 ,然后李承鄞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子 。
皇后对我说了一大篇话,说实话我都没太听懂, 因为太文绉绉了 …… 皇后可能也看出我如坠云雾中的表情,终于长长叹了口
气 :“你终归还是太年幼,东宫的事情,怎么一点也不上心呢? 算了, 我命人收拾一处僻静宫殿 , 命那绪娘进宫待产吧。至于
赵良娣那里,你要多多安抚 , 不要让鄞儿烦恼 。”
这几句大白话我总算听懂了。皇后又对永娘说了些话, 她仍旧说得文绉绉的,我大约猜出是批评永娘对我教导不力, 因为永
娘面如死灰一直跪在那里重复 :“奴婢死罪。”
见皇后很无聊,挨训更无聊。我偷偷用脚尖在地毯上画圈,这里的地毯都是吐火鲁所贡, 长长的绒毛一脚踏下去绵软得像雪一样 ,画一个圈,地毯上的花就泛白一片, 再反方向画过来 ,地毯上的花又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 再用脚尖画过去 ,花朵又泛
白了 …… 我正玩得开心 ,突然听到皇后咳嗽了一声,抬头一看她正盯着我。
我赶紧坐好 , 把脚缩回到裙子里头去。
从永安殿出来,永娘对我说:“太子妃您就体恤体恤奴婢,您要是再率性闯祸,奴婢死不足惜 ……”
我不耐烦地说:“知道了知道了 , 这么多天我一直被关在屋子里抄书 ,哪里有闯祸啊 !”
永娘安抚我说:“太子妃这几日确实十分乖顺, 不过皇后嘱太子妃慰藉赵良娣,太子妃一定要去看盾她才好。 ”
我无聊地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悻悻地说 : “李承鄞不许我靠近那个女人住的地方, 我才不要去看她 ,不然李承鄞又要同我吵
架 。”
“这次不一样,这次太子妃是奉了皇后的旨意, 光明正大地可以去看赵良娣。而且趁这个机会 , 太子妃应该同赵良娣示好 ,
赵良娣正烦恼绪娘之事 ,如果太子妃微露交结之意,赵良娣定然会觉得十分感激。如果太子妃此时能够与赵良娣修好 , 到时即
使绪娘产下男婴,必然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不知道永娘脑子里成天想的是什么 ,不过她从前是太皇太后最信任的女官,我被正式册立为太子妃之前,她就被遣到我的
身边来了,陪我学习册立大典的礼仪。然后她陪着我度过了在东宫最难熬的一段岁月,那时候李承鄞根本对我不闻不问 ,东宫
都是一双势利眼睛,我初来乍到,又是西凉人,动辄被人笑话 , 连当杂役的内官都敢欺负我。我想家想得厉害 , 成天只知道抱
着阿渡哭,哭来哭去出了一场大病, 李承鄞还硬说我是装病,不让人告诉太医院和宫里。拖到最后滴水不进,是永娘同阿渡一
起 ,守在我床前,一勺勺喂我汤药 , 硬是把我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
所以虽然她有时候想法很奇怪,我也会顺着她一点儿, 毕竟东宫里除了阿渡,就是永娘真心对我好。
“那好吧 ,我去看她。”
“不仅要去看望 ,太子妃还应当送赵良娣几件稀罕的礼物 ,好好地笼络她 。 ”
稀罕的礼物 , 什么东西是稀罕的礼物呢 ?
我苦思冥想 。
最后我郑重地选了一副高昌进贡的弓箭, 两盒玉石棋子 ,几对抓着玩儿的骨拐,还有摆夷进贡的西番莲酒。永娘看到这些东
西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古怪极了。
“呃…… 这些都是我觉得挺稀罕的好东西 。”我瞧了瞧永娘的脸色, “你觉得不好么 ?”
永娘呼了一口气 ,说道 :“ 还是让奴婢替太子妃选几样礼物吧 。”
永娘最后选的礼物我也看过了,什么和阗玉镶金跳脱、 赤金点翠步摇 、红宝缺月珊瑚钗 、 螭龙嵌珠项圈 ……然后还有什么燕
脂膏茉莉粉,不是金灿灿就是香喷喷 。我委实不觉得这些东西是稀罕的好东西 ,但永娘很有把握地说:“ 赵良娣一定会明白太
子妃的一片苦心。”
不过跟赵良娣的这次见面, 我还是挺期待的 。我就见过赵良娣一次, 是我被册立为太子妃后的第二天, 她晋封为娘娣 ,按大
礼来参拜我。我对她的全部印象就是一个穿着鞠衣的女人,在众人的簇拥下向我行礼,因为隔得太远 ,我都没看清楚她长得什
么样子 。
不过李承鄞是真喜欢她。听说他原本不肯娶我, 是皇后答允他 ,册我为太子妃 ,他便可以立赵良娣为良娣,于是我便成了那
个最讨厌的人 。 李承鄞总担心我欺负了赵良娣,所以平日不让她到我殿里来, 更不话我到她住的院子里去。不知道他听谁说
的 ,说西凉女子生性善妒,还会施法术放蛊害人, 所以平常同他吵架 , 只要我一提赵良娣 , 他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起
来 ,唯恐我真的去加害赵良娣。
有时候我真有点儿嫉妒赵良娣,倒不是嫉妒她别的,就是嫉妒有人对她这样那。我在上京举目无亲,孤苦无依,永娘虽然对
我好 ,可我又不爱同她说话, 有些话便说了她也不会懂 。
比如我们西凉的夜里,纵马一口气跑到大漠深处,风吹过芨芨草 ,发出 “沙啦沙啦”的声音 。而蓝得发紫的夜幕那样低,那
样清 ,那样润 , 像葡萄冻子似的 ,酸凉酸凉的,抿一抿 , 就能抿到嘴角里 。永娘都没有见过葡萄, 她怎么会晓得葡萄冻子是什
么样子 。 阿渡虽然明白我的话,可是我说得再热闹,她也顶多只是静静地瞧着我。每当这个时候 , 我就格外想家 ,想我热热闹
闹的西凉。我越起西凉,就越讨厌冷冷清清的东宫。
我去见赵良娣是个晴朗的下午,永娘陪着我,身后跟着十二对宫娥, 有人提着熏炉 ,有人打着翟扇 ,有人捧着那些装礼物的
锦匣 。我们这样的行列走在东宫,非常的引人注目。到了赵良娣住的院子里, 她大约早就听人说我要来了,所以大开了中门 ,
立在台阶下等我。
她院子里种了一株很香的枸橘树, 结了一树绿绿的小橘子,像是无数只小灯笼。我从前没有见过,觉得很好玩,扭着肚子去
看 。这么一分神,我没留意脚下 ,踩到了自己的裙子,“ 啪”地就摔了一跤 。
虽然三年来我苦心练习,可是还是经常踩到自己的裙子 。这下子摔得太狼狈,赵良娣连忙迎上来搀我: “姐姐 !姐姐没事
吧 ?”
其实我比她还要小两岁…… 不过被她扶起来我还在龇牙咧嘴, 太疼了简直。
赵良娣一直将我搀入,然后命侍儿去沏茶。
我刚才那一下真的摔狠了, 坐在胡床上一动也不敢动 , 动一下就抽抽地疼 。
永娘趁机命人呈上了那些礼物,赵良娣离座又对我行礼 :“谢姐姐赏赐,妹妹愧不敢受 。 ”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好在有永娘,她一手搀起了赵良娣: “良娣请起 , 其实太子妃一直想来看望良娣,只是不得机会 。
这次皇后命人接了绪娘入宫, 太子妃担心良娣这里失了照应,所以今日特意过来。这几样礼物,是太子妃精心挑选,虽然鄙薄
一些 ,不过是略表心意罢了。 日后良娣如果缺什么,只管吩咐人去取 , 在这东宫 ,太子妃视娘娣为左膀右臂,万望良娣不要觉
得生分才好。”
赵良娣道 :“ 姐姐一片关爱之心 , 妹妹明白 。”
老实说 ,她们说的话我半懂不懂, 只觉得气闷得紧 。不过赵良娣倒不像我想的那样漂亮 , 但是她人很和气 ,说话的声音温温
柔柔的 , 我虽然并不喜欢她 , 但也觉得没办法很讨厌她 。
我在赵良娣的院子里从了一下午, 听赵娘娣和永娘说话。永娘似乎很让赵良娣喜欢,她说的话一套一套的,听得赵良娣掩袖
而笑 ,然后赵良娣还夸我,夸我有这样得力的女官 。
从赵良娣的院子里出来,我遇上了裴照 。 他今天当值, 领着羽林军正从直房里出来,不过他没说什么 , 因为有甲胄在和身 ,
只是拱手这礼 : “末将参见太子妃 。 ”
“免礼 。”
想到上次幸亏他出手相救, 我不禁生了感激之情:“裴将军 , 那天晚上多谢你啊 ! ”不然我非被那群混蛋追死不可, 虽然大
不了再打一架好脱身, 可是发那帮混蛋全是东宫的羽林郎 ,万一打完架他们记仇,发现我竟然是太子妃, 那可大大的不妙 。
裴照却不动声色 :“ 太子妃说什么 ,末将不明白。”
我还没来得及再跟他多说几句话, 已经被永娘拉走了 。 回到殿中永娘才教训我:“ 男女授受不亲 ,太子妃不宜与金吾将军来
往 。”
男女授受不亲,如果永娘知道我溜出去的时候, 常常跟男人吃酒划拳听曲打架,一定会吓得晕过去吧。
我的大腿摔青了一大块,阿渡替我敷上了金创药 。我又想偷偷溜出去玩儿, 因为书终于抄完了 。 不过永娘最近看得紧,我打
算夜深人静再出去。可是没能成功 , 因为这天晚上李承鄞突然来了。
输了谁就吃橘子。阿渡连和了四把 , 害我连吃了四个大橘子,胃里直泛酸水 , 就在这时候李承鄞突然来了。
根据当初我在册立大典前死记硬背的那一套 ,他来之前这里应该准备奉迎, 从备的衣物, 熏被用的熏香 ,炉里掩的安息香 , 夜时
备的茶水,第二日漱口的浸汁……都是有条例有名录写得清清楚楚的 。 但那是女官的事 ,我只要督促她们做好就行了。 问题是李承
鄞从来没在夜里来过, 于是从我到永娘到所有人 , 大家都渐渐松懈了 , 底下人更是偷懒 ,再没人按那条条框框去一丝不苟地预备 。
所以当他走进来的时候 ,只有我和阿渡坐在桌前, 兴高采烈地打叶子牌。
我正抓了一手好牌 , 突然看到了李承鄞 , 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放下牌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咦, 还真是李承鄞 !
阿渡站起来 , 每次李承鄞来都免不了要和我吵架 ,有几次我们还差点打起来,所以他一进来 ,她就按着腰里的金错刀 ,满脸警惕
地盯着他。
李承鄞仍旧像平日那样板着一张脸 ,然后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我不知道他要干吗 , 只好呆呆看着他 。
他似乎一肚子气没处发,冷冷道 : “脱靴 !”
这时候值夜的宫娥也醒了, 见到李承鄞竟然坐在这里 , 顿时活像见到鬼似的,听得他这么一说 , 才醒悟过来, 连忙上前来替他脱
靴子 。谁知李承鄞抬腿就踹了她一记心窝脚:“叫你主子来!”
她主子再没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