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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宣德帝谈及温良辰的口气,倒像是长辈对晚辈的溺爱。
马车在回京的途中,有一位暗使御司的探子送来信件,宣德帝看完后便笑道:“你倒是有个好妹妹,在得知你被朕的三儿推进湖中之后,居然会为了你和三儿大打出手,这两个毛手毛脚的孩子,呵……”
听闻此言,温良辰那颗悬着的心依旧落不下来,昨日她痛殴三公主之时,秦元君同样在场,看来,宣德帝必定已知晓自己和秦元君之事了,否则,他便不会表现得如此淡然。
温良辰皱着眉头,心惊肉跳地思考着,宣德帝到底是何时知道的呢?
自己从前与秦元君见面,必是小心又小心,巨阙还会在附近望风巡逻,暗使御司的人不可能有机会发现他们……
突然,她眼睛一亮,似是想到某种可能。
宣德帝看过他们往来的信件。
锦衣卫和暗使御司之人,会抄录驿站官员往来的信件,然后秘密送往皇帝的御案上,这等优渥的待遇,大多只有朝廷高官才有机会享受。谁料在她有生之年,凭借区区一个郡主身份,居然也会受到如此之高的重视。
恐怕,在她和秦元君年纪尚幼之时,就已经被宣德帝盯上了。
被人监视的感觉很不好受,温良辰心中顿升出一种不适之感。
温良辰自嘲地想道,被宣德帝知道自己和秦元君一事,对她来说也有一定的好处,免得他继续误会下去,将自己随随便便指婚给别人。至少现在,在如此行事之前,宣德帝会考虑儿子秦元君的感受。
“行了,我将话交待清楚了,你再逼问于我,我也无话可与你说了。”温良夏将袖子一拢,悠悠闲闲地往后靠去。大约是正在病中的缘故,此时,她的眉眼之间,隐隐透露出属于贵女的慵懒之气,比平时更多了几分韵味。
看着温良夏精致姣好的面容,连温良辰都不禁心脏一跳,不禁在心中暗自腹诽,宣德帝倒是好眼光,温良夏这样青春靓丽的女子,足够过而立之年的他消受了。
“你还站着作甚,怎的还不走?”温良夏神色恹恹,十分不耐地说道。
温良辰果断站起身来,径直往外走去,忽然,她脚步一顿,转过头来,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二姐姐,妹妹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宫中不比家中轻松,你可得好生保重身子,莫要一个人逞强。”
被说破心事的温良夏神色一变,她立即翻身坐起来,强打起精神,如同一只炸毛的白猫,尖声尖气地道:“我身子好得很,不必你黄鼠狼给鸡拜年,我哪儿比你差了,你能去宫中为何我不能,呃,咳咳咳咳……”
温良夏话才说到一半,突然表情一滞,从喉咙中爆出一阵惊天地动鬼神的咳嗽,温良辰见她咳得满脸通红,死活还要强撑的模样,心中顿生无奈之感。
“二姐姐,我从未瞧不起你过。”温良辰叹了口气道。
温良夏有今日的机会,何尝不是她自己拼搏而来的?换做是其他的贵女,哪会有这个胆量和心性跳湖。在为自己做打算这个方面上,温良辰不得不服她。
正在咳嗽的温良夏突然一愣,她抬起头来,流露出明显不信的神情,温良辰随意地笑了笑:“我言尽于此,二姐姐你好自为之罢。”
人的命数天注定,自己再如何规劝,也敌不过温良夏的倔脾气。
一想起还得继续操劳的温大太太,温良辰只好愧疚地低下头:大伯母,侄女已经尽力了。
回到自己府上之后,温良辰带着温仪城和温驸马吃了一顿晚饭,自从午间回来之后,温驸马便哭哭啼啼,兴许是哭累了,这时他终于消停下来。
温驸马眼圈红红的,将筷子往陶瓷托上一搁,忧心忡忡地道:“我的宝贝女儿良辰,你若出了什么差错,父亲便活不下去了。你答应父亲,今后得再小心些,可好啊?”
温良辰脸色一僵,心中倒生出几分愧疚之情。如今她所做之事,没有一件不是危险,心上人秦元君的真实身份则更是一个火药筒,她却没有任何办法,只有认命去接受。
既然爱上了,便要与他一同承担。
温良辰笑了笑,好言好语安抚温驸马道:“父亲放心,女儿以后不会有事。”
这话说出口之后,不仅她自己,连温仪城都表现出明显的不信,但是,年幼的他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姐踏上那满是荆棘的路途。
温仪城撅着小嘴,意有所指地道:“父亲大人,您就放心罢,无论谁敢伤害姐姐,仪城都不会放过他们。”
见温良辰投来审视的目光,温仪城梗着脖子,将筷子一拍,愤愤不平地道:“仪城也会好好保护姐姐,绝对不会害她落到坏人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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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苏家女
自温仪城从梅林山庄回来之后;就好似变了一个人般;每日早晨他摸黑起床;绕府跑上一圈;然后连早食都不吃;再回房发奋读书至半夜,温良辰不亲自来催,他绝对不上榻休息。
温仪城不要命读书的架势;让温良辰在旁看得干着急,也不知他到底在和谁较劲。
某一次;温良辰实在忍无可忍;将孩子从书房提了出来;为他认真地分析利弊,谁料温仪城撅着嘴,一本正经地说道:“当年姐姐在三元山上勤学苦读,一心致用,你姑且还是女子,便有悬梁刺股之绝,能忍废寝忘食之苦,守韦编三绝之韧,仪城乃是堂堂男儿,不过就是看几本书罢了,有何不可?”
这番不伦不类的话,将温良辰说得是哭笑不得,心道,那全拜你师叔所赐!若不是薛扬要求严厉,她早不知去山上何处打鸟去了。
当然,这话自然不可对温仪城明说,温良辰只好劝上几句“身体要紧”之类,说到最后发现无话可说,只好恹恹离去。次日,温仪城不仅不采纳她的建议,反而故态复萌。
若温良辰就此放手,那便不是她了。
温驸马每日下朝无所事事,一个人干坐着甚是无聊,温良辰便将主意打到他身上,支使温驸马去寻温仪城的麻烦。
于是,苦学成疾的温仪城,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温驸马强行拎出门,乖乖跟在温驸马的身后。天地君亲师,除了天皇老子,父亲大人最大,此乃读书人信奉的真理,温仪城小小年纪,活得倒似个老学究般,哪里敢违抗温驸马的命令。
温驸马出门的主题永远只有一个,那就是——玩。
温驸马玩乐之处与普通纨绔不同,他喜好附庸风雅,玩也要玩得潇洒,玩得清高。他今儿带儿子去茶馆品茗对弈,明儿又去游湖泛舟听曲,某一日兴致来了,还会溜到街角处看文人斗蝈蝈,斗完蝈蝈还得写首诗,每日花样翻新,花鸟鱼换着来一遍,玩得温仪城叫苦不迭。
这般打打闹闹五日下来,温仪城依旧不改初衷,不仅没被养成纨绔,反而愈发珍惜读书时间,每日通宵达旦看书,堪比即将赴考春闱的秦元君,实在是天下第一奇也。
兴许是年底的缘故,茶馆生意逐渐降了下来,药材铺子和米粮店的生意却愈发红火。因为今年年底瑞雪的缘故,温良辰趁机将手上的存货抛掉大半,省得留到明年掉价。
如今,温良辰手上这十五家店面,在今年年底赚得个金银满钵,偶尔看鱼肠送来的账本之时,她都会时不时笑出声来。
温良辰将店面和庄子上的银钱结完之后,又开始给各家店掌柜分红打赏,抱朴和守一两个大掌柜得的最多,探子头儿李随其次。
过年之际虽然热闹,可李随却没法消停。他在年末时又新训练完一批人,将探子队伍扩充至四十人。这四十位探子隐藏身份,潜伏在京都市井或宅门各个角落,为公主府带来最新消息,如今,温良辰手上的情报越来越全面,她偶尔还会去信与秦元君交流一番,互相沟通有无。
此次梅林山庄立功的赵信,一跃成为公主府护卫头领。兴许是上一次的教训,这一次温良辰将护卫队伍人数扩展至两倍,并且,她还对护卫人员结构进行改造,亲自从牙婆处买来十个身子骨健壮的丫鬟,全权交由赵信来训练。
这些琐事处理完毕之后,温良辰便开始了结大事了,自向皇商苏家递出帖子之后,三日之后,苏家终于传来回帖。
邀帖用的是上等的松花笺,纸上字迹小巧,灵巧隽秀,还飘着一股清香的芙蓉花味儿,丫鬟水心瞪着眼睛,惊讶地说道:“姑娘,这苏家的主人,恐怕不是个公子哥儿罢?”
温良辰同样好奇,脑中回忆起有关的情报来。
这排行第二的皇商苏家,不比得书香门第的苏家好打探,皇商苏家向来神秘,行事低调,平日外出行会商谈,都由家主大老爷出面,下一代的子嗣从未出现过,许多与苏家竞争的家族时常怀疑:难道,苏家下一代人丁稀微,打算绝户了不成?
温良辰自然不会相信,这满是少女情怀的帖子出于苏大老爷之手。
“水心,明日就你与我同去罢。”温良辰交待道,纯钧伤势未复原,她房中的琐事便由丫鬟水心代管。
苏家写帖的这位神秘主人甚是客气,在帖子里称自己做东,邀请温良辰在挽月湖清心画舫内小叙。
夜晚的挽月湖有一种别样的美丽,月挂中天,星垂湖面,苏家的双层铜画舫静静停于湖畔,从窗户漏出来的微光,依稀照亮画舫上雕刻的鱼鳞纹路,只见深色红鲤鱼从碧海中跃出,下腾大小卷云纹,似波又似浪,层层叠叠,秀丽却不失大气,倒不像是出自人工巧匠,似从东海龙宫搬运而来。
温良辰顿时眼皮一跳,难怪这挽月湖附近没个人影,估计全被苏家给赶走了罢。
“恭迎郡主。”湖畔列着两排白衣丫鬟,个个肤白美貌,巧笑嫣然,迎接的排场不是一般地大,温良辰暗道苏家办事妥帖,对她倒是极为重视。
一名丫鬟上前一步,侧身道:“郡主,请。”
温良辰还没走两步,这时,画舫中走出一位大约十四岁左右的红衫女子,她提着珊瑚红娟纱金丝绣花裙,匆匆从画舫搭的台阶而下,对着温良辰爽朗地笑道:“朝阳郡主,民女苏玟玟等候已久,郡主不吝赴约,民女感激不尽。”
苏玟玟的语气带着些许的恭敬,却并不露怯或是溜须拍马,其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让人感觉如沐春风,毫无商贾之家铜臭之味。
苏玟玟微微福身,忽然抬起头,朝她望了过来,温良辰登时怔住了。
那是一双极为灵活的眼睛,若水中望月,若明珠皎皎,眨眼时顾盼生辉,巧笑兮神采飞扬,温良辰能肯定,这世上没有任何的丹青,能画出这样的一双眼睛。
“苏姑娘盛情邀请,我岂能辜负?咱们两家本是亲戚,不必如此多礼。”温良辰上前一步,笑容满面地道。
大嫂苏氏与苏家本是同宗,即便如今明面上不同族,但温家与皇商苏家,也算是个拐弯抹角的亲戚。
苏玟玟神色一顿,忽而粲然一笑,她很自然地过来挽起温良辰的手,就如同相识已久的老友般,令温良辰惊讶不已,二人走至画舫边,苏玟玟提醒道:“郡主,请登台阶,这夜凉露重,台阶湿滑,请小心。”
温良辰点了点头,提裙上舫。
等进入画舫之后,苏玟玟往后退上一步,立即将手松开了,然后动作熟练地解开自个儿的披风,递给身边的丫鬟。
画舫内天顶悬莲花座吸顶宫灯,灯光明亮,亮如白昼,窗户外却蒙有一层鹅黄色烟拢纱,里头挂着细竹编的帘子,既能挡风,又能透过缝隙瞧见外头的湖景。
舫内雕刻的花纹为王母祝寿图,顶棚中央大宫灯上镶有一颗明珠,使得正幅图画惟妙惟肖。温良辰不禁叹道,这等造船和雕刻的手艺,恐怕在这朗朗大越,唯有苏氏的匠人做得出来罢。
丫鬟们步履轻盈,手脚极快地给温良辰上了热茶,再摆放几样热腾腾的点心,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温良辰朝水心点点头,水心自觉地掩门离开了。
苏玟玟看了水心一眼,眉眼含笑,转头挑了话道:“郡主不必太过客气,这梅林山庄一事,我已经从管家口中得知了。此事怪我府上下人办事不力,让郡主身陷危险,幸亏郡主与家人无事,否则妹妹该不知如何是好了。妹妹在这儿给郡主赔礼了。”
言毕,她当真站起身来,朝温良辰弯腰。
“苏妹妹不必如此,将刺客引入苏家庄园,实属温家之责任,敢问苏妹妹损失几何,我府上照价赔偿。”温良辰急忙伸手将她的动作按住。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