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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霞客游记-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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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水经武宣,是名黔江。
二江俱会于浔。
于是又以郁江为左,黔江为右者。而今已左、右二江道因之、彼此互称,不免因而纰缪pīmiù矣。又按,《一统志》于云南曲靖府盘江下注云:“盘江有二源,在沾益州,北流曰北盘江,南流曰南盘江,各分流千余里,至平伐横山寨合焉。”今考平伐属贵州龙里、新添二卫,横山寨在南宁。
闻横山寨与平伐相去已千余里,二水何由得合?况龙里、新添之水,由都勾而下龙江,非北盘所经。横山寨别无合水,合者,此左、右二江耳。左江之源出于交趾,与盘江何涉,而谓两盘之合在此耶?余昔有辨,详著于《复刘愚公书》中。其稿在衡阳遇盗失去。俟身经其上流,再与愚公质之。余问右江之流,溯田州而上,舟至白隘而止。白隘本其邻境,为田州夺而有之。又考利州有白丽山,乃阪丽水所出,又有“阪”作“泓濛”,二水皆南下田州者。白隘岂即白丽山之隘,而右江之出于峨利者,岂即此水?其富州之流,又西来合之者耶?
自岔九来,两岸土山逶迤,俱不甚高。
由右江口北望,其内俱高涯平陇,无崇山之间;而左江南岸,则众峰之内,突兀一圆阜,颇与众山异矣。又西一里,江亦转北,又南一里,是为大果湾。前临左江,后崎右江,乃两江中央脊尽处也。其北有小峰三,石圆亘如骈覆钟,山至是始露石形。其东有村曰宋村,聚落颇盛,而无市肆。余夙考有合江镇,以为江夹中大市,至是觅之,乌有也。
征之土人,亦无知其名者。是日行五十里,泊于湾下。
二十五日鸡再鸣,发舟西向行。
曲折转西南十五里,复见有突涯之石,已而舟转南向,遂转而东。
二里,上长滩,有突崖飞石,娉立江北岸。崖前沙亘中流,江分左右环之,舟俱可溯流上。又三里,为杨美,亦名大湾,盖江流之曲,南自杨美,北至宋村,为两大转云。自杨美西向行十五里,为鱼英滩。
滩东南有山如玦júe玉环,中起一圆阜,西向迎江,有沙中流对之。其地甚奇。询之舟人,云:“昔有营葬于上者,俗名太子地。乡人恶而凿其两旁,其脉遂伤。”今山巅松石犹存,凿痕如新也。上滩又五里而暮,泊于金竹洲之上流野岸也。
二十六日鸡初鸣,发舟。十里,西南过萧村,天色犹熹微也无色微明。至是已入新宁境,至是石山复出,〔若屏列,若角挺,〕两岸濒江之石,亦时时竞异。又五里,折而东,江南岸穹石成洞,外裂多门,如狮象骈立,而空其跨下;江北岸断崖成峡,上架飞梁,如虹霓高映,而缀其两端。又五里,转而西南,与石山时向时背。
两崖突石愈奇,其上嵲niè高峻如翅云斜劈,下覆如肺叶倒垂,幻态时时变换;但洞不甚深,崖不甚扩,未成楼阁耳。
又北转五里,为新庄,转西南三里,为旧庄。又西二里,转而南五里,转而北三里,复转西南,更有石山当前矣。
又三里,西透两山之腋,挟江北石峰北转,而循其西麓。于是东岸则峰排崖拓,穹洞连门;西岸则波激岸回,矶空窍应。其东岸之山,南连两峰,北峰洞列三门,门虽外分,皆崆峒内扩;北骈两崖,南崖壁悬两叠,叠俱有洞,复高下中通。
此即狮岩。
北行三里,直抵骈崖下,乃转南行。顺风挂帆二里,又西行一里,逼一尖峰下,仍转向南。西岸复有骈崖平剖,巍临江潭,即笔架山也。
而东岸石根愈耸愈透。共三里,过象石下,即新宁之西门也。风帆方驶,舟人先有乡人泊此,遂泊而互酌。余乃入城,登州廨,读《州记》于仪间官府大门的莅事堂,询狮岩诸胜于土著。还登象石,日已薄暮。
遂不成行,依象石而泊。
新宁之地,昔为沙水、吴从等三峒,国初为土县,后以思明土府有功,分吴从等村畀之,遂渐次蚕食。后忠州从而效尤,与思明互相争夺,其地遂朝秦暮楚,人民涂炭无已,当道始收其地,以武弁守之。土酋黄贤相又构乱倡逆,隆庆末,罪人既得,乃尽收思明、忠州未吐地,并三峒为四,创立州治。其东南五里即宣化、如何乡名。一、二、四三围,并割以附之;即萧村以上是也。其西北为思同、陀陵界;西南为江、忠二州界。江水自西南那勒来,绕城西北,转而东南去。万历己丑,州守江右张思中有记在州门,乃建州之初任者。
州北四里,隔江为狮岩山,州西二里,隔江为笔架山,州南一里为犀牛岩,更南三里为穿山大岩,皆石峰耸拔,石洞崆峒,奇境也。州西远峰排列更奇,象石、狮石俱在含晖门江岸。江流自南衡涌而来,狮石首扼其锐,迎流剜骨,遂成狰狞之状。下流荡为象石,巍准高耸的鼻子下倩,空颊内含,截水一湾,可泊可憩,而西门之埠因之。狮石之上曰冲口,下流有石梁高架两崖间,下辟成门。余先闻之邑父老云:“近冲口有仙源洞府。”记忆不真,无可问者,不识即此否?
自南宁来至石埠墟,岸始有山,江始有石;过右江口,岸山始露石;至杨美,江石始露奇;过萧村人新宁境,江左始有纯石之山;过新庄抵新宁北郭,江右始有对峙之岫xiù有岩洞之山。
于是舟行石峰中,或曲而左,或曲而右,旋背一崖,复潆一嶂,既环乎此,转鹜乎彼,虽不成连云之峡,而如梭之度纬,如蝶之穿丛,应接不暇,无过乎此。
〔且江抵新宁,不特石山最胜,而石岸尤奇。盖江流击山,山削成壁,流回沙转,云根指岩石迸出,或错立波心,或飞嵌水面,皆洞壑层开,肤痕穀绉,江既善折,岸石与山辅之恐后,益使江山两擅其奇。余谓阳朔山峭濒江,无此岸之石,建溪水激多石,无此石之奇。虽连峰夹嶂,远不类三峡;凑泊一处,促不及武彝;而疏密宛转,在伯仲间。至其一派玲珑通漏,别出一番鲜巧,足夺二山之席矣。〕二十七日鸡初鸣,自新宁西南行。已转西北,直逼西峰之下,乃南转,共八里,江东岸石根突兀,上覆中空,已为幻矣。忽一转而双崖前突,蛩石高连,下辟如阊阖chānghé宫门中通,上架如桥梁飞亘,更巧幻中雄观也。但恨舟过其前而不得一登其上,且无知者质之,所谓“狮石”“洞府”,皆以意测,是耶?非耶?又一里,有水自东南来会,所谓冲江今称渠荣河也。其源发自忠州。又南三里,则江东岸一峰甚峭,其北垂环腋转截处,有洞西向者累累,然皆悬而无路。又西曲南转,共八里,过那勒,风帆甚利,舟人以乡人泊此,复泊而饮。余乃登陆为穿山、犀牛二岩之游,舟竟泊此。
那勒在江东岸,居民颇盛。问犀牛岩,土人皆莫知,误指南向穆窑。乃透两峰之下,西南三里,有溪自东南来入大江。
流小而悍,淙淙有声,新甃zhòu垒砌石梁跨其上,甚整。
其源发自江州,土人谓之横江。越梁而南,即为穆窑村,有市肆西临江浒。问犀牛岩不得,得大岩。岩在其南一里,群峰排列,岩在峰半,其门西向。攀崖石而上,抵门,始西见江流横其前,山腹透其后。又见隔山回环于后门之外,翠壁掩映。乃由洞上跻,踞其中扃,则东西对辟,两门交透。其上垂石骈乳,凝结两旁;其内西下东上,故东透之门,高出西门之顶,自外望之,不知中之贯彻,必入门而后见焉。两门外俱削壁千丈,轰列云表,而东门地势既崇,上壁尤峭,下趾弥峻,环对诸岩,自门北迤逦转东,又南抱围成深谷,若另辟一翠微世界。其下旋转西去,谷口石崖交错,不得而窥也。
复自前洞下山,循山北行。一里,过穆窑,问知犀牛洞在麒麟村,乃过石梁东北行。三里,至麒麟。盖其村在那勒东二里,三村鼎足,而穆窑稍南。使那勒人即指此,何由向彼得穿岩耶?麒麟村人指犀牛洞在北山东峰之上,相去只里许耳。至其下,不得路。闻岩下伐木声,披荆攀棘,呼之不应,觅之不见得,遂复出大路旁。时已过午,虽与舟人期抵午返舟,即舟去腹枵,亦俱不顾,冀一得岩。
而询之途人,竟无知者。以为尚在山北。乃盘山东北隅,循大道行。
〔道西北皆石峰。〕二里,见有岐北转,且有烧痕焉。
初,麒麟村人云:“抵山下烧痕处,即登岩道。”余以为此必是矣,竭蹶前趋,遂北入山夹。其夹两旁峰攒崖叠,中道平直,有车路焉。循之里余,见路旁有停车四五辆,有数牛散牧于麓,有数人分樵于崖。遍叩之,俱不知有岩者。盖其皆远村,且牧且樵,以车为载者。过此,车路渐堙yīn埋没。
又入一里,夹转而东,四眺重崖,皆悬绝无径,而西崖尤为峻峭。方徘徊间,有负竹而出深丛者,遥呼问之,彼摇手曰:“误矣!”问:“岩何在?”
曰:“可随我出。”从之出,至前停车处,细叩之,其人亦茫然不知,第以为此中路绝,故呼余出耳。余乃舍而复人,抵其北,复抵其东,共二里,夹环为坞,中平如砥,而四面崖回嶂截,深丛密翳,径道遂穷。然其中又有停车散牛而樵者,其不知与前无异也。余从莽棘中出没搜径,终不可得,始怅然出夹。余观此夹,外入既深,中蟠亦邃,上有飞岩,旁无余径,亦一胜境。其东向逾脊而过,度即舟行所过。东岸有洞累累者,第崖悬路塞,无从着足。然其肺腑未穷,而枝干已抉,亦无负一番跋履也。共五里,仍西南至麒麟村北大路旁,前望隔垅有烧痕一围,亟趋,见痕间有微径,直趋前所觅伐木声处,第石环丛隔,一时莫得耳,余以为此必无疑矣。
其时已下午,虽腹中馁甚,念此岩必不可失,益贾勇直前,攀危崖,历丛茅。然崖之悬处,俱有支石为梯;茅之深处,俱有践痕覆地,并无疑左道邪道矣。乃愈上愈远,西望南垂,横脊攒石,森森已出其上;东望南突,回峰孤崖,兀兀将并其巅,独一径北跻。二里,越高峰之顶,以为此岩当从顶上行,不意路复逾顶北下,更下瞰北坞,即前误入夹中所云“重崖悬处”也。既深入其奥,又高越其巅,余之寻岩亦不遗余力矣。然径路愈微,西下岭坳,遂成茅洼棘峡,翳不可行。犹攀坠久之,仍不得路。
复一里,仍旧路南逾高顶。
又二里,下至烧痕间,见石隙间复有一路望东峡上,其径正造孤崖兀兀之下,始与麒麟人所指若合符节军事或外交上的凭证。
乃知径当咫尺,而迂历自迷,三误三返而终得之,不谓与山灵无缘也。
但日色渐下,亟望崖上跻,悬磴甚峻。逾半里,即抵孤崖之北。
始知是崖回耸于高峰之间,从东转西向,若独角中突,“犀牛”之名以此。崖北一脊,北属高峰,与东崖转处对。脊上巨石巍峙,若当关之兽,与独角并而支其腋。巨石中裂竖穴,内嵌一石圭guī帝王手持的方形玉器,高丈余,两旁俱巨石谨夹,而上复覆之,若剜空而置其间者。圭石赭赤,与一山之石迥别,颇似禹陵窆石,而此则外有巨石为冒,觉更有异耳。脊东下坠成洼,深若回渊,其上削崖四合,环转无隙,高墉城墙大纛dú大旗,上与天齐,中圆若规。既逾脊上,即俯下渊底。南崖之下,有洞北向,其门高张,其内崆峒,深不知所止;四崖树蔓蒙密,渊底愈甚;崖旁俱有径可循,每至渊底,俱则翳不可前。使芟除净尽,则环崖高拱,平底如掌,复有深洞崡岈其内,洞天福地,舍此其谁?余披循深密,静若太古,杳然忘世。第腹枵足疲,日色将坠,乃逾脊西下,从麒麟村北西行。二里,抵那勒下舟,舟犹未发,日已沉渊矣。
二十八日晨餐后,自那勒放舟南行。
旋转西北三里,直逼双峰石壁下,再折东南五里,有小水自东南来入,即穆窑也。又西南一里,过穿山之西,从舟遥望,只见洞门,不见透穴。又一里,西入两山隙,于是回旌多西北行矣。又五里,江北岸山崖陡绝,有小峰如浮屠插其前,又有洞〔南向〕缀其半。又六里,又有山蜿蜒而北,是曰界牌山,西即太平境矣。盖江之北岸,新宁、太平以此山分界,而南岸则俱新宁也。又二里,舟转北向,江西岸列岫嵯峨,一峰前突,俗名“五虎出洞”。
舟人指昔有远客过而葬此,其家旋掇巍科〔科举高中〕,然终不敢至此治冢也。
由此舟遂东转,已复西北抵北山下,循之西向行,又共六里矣。
过安定堡,北山既尽,南山复出,又西循之。
三里,随山北转,过花梨村。又西北转,随江北山二里,转而西,随江南山三里,又暮行三里,泊于晓梦村。属新宁。是日共行四十里。
二十九日循南岸山行二里,转北又一里,为驮塘。又二里转而西,山势渐开,又五里,西南过驮卢今作驮芦,山开水绕,百家之市,倚江北岸。旧为崇善地,国初迁太平府治于此,旋还丽江,今则迁驮朴驿于此,名曰驮柴。盖此地虽宽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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