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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清文选-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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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而作其气,外之有以解东西各国不已之兵争而弭其祸。陛下一举,贤于尧、舜、禹、汤、文、武远矣。此臣所不胜为陛下大愿者也。夫帝王会同,在西国亦年月事耳,而自陛下行之,有如是之效验者,在西国则为数见而不鲜,在中国则旷古而非常也。至于亲履其地,则有以知中西政俗之异同。知其异同,则有以施吾因应修改之治,其为益甚众,有非臣所能详举而细论者矣。 
   二曰结百姓之心。臣闻孟子有言:“兵革非不坚利也,来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贾谊亦曰:“圣人有金城,民且为我死,故吾得之与俱生;民且为我亡,故吾得之与俱存;失将为我危,故吾得与之皆安。”降至宋臣苏轼之告其君,亦一言再言,以深结人心为本。此以见自古立国之道,未有人心未去而国本或摇者也。其在一统无外之世,固为重矣,而处权均力敌之时,其重倍之。此诚陛下所宜戒儆恐惧,而常自在之者也。伏惟圣清受命,自入关定鼎以来,首革有明之弊政,作则垂宪,加意优民,刑赋役税,尤反复审详。盖本朝十有一叶,二百五十余年之间,未尝用一虐刑也,未尝加一苛赋也,未尝兴一暴役也。生其土者,熙熙含和,有未知征税繇役为何事者。此其爱民之德,不独远迈前朝,盖亦同时五洲大小各国所未尝有。夫国家惠保黎元,至于如此,而臣犹以深结人心戒陛下者,无他,善政经久,则习为固有,而民不知恩;陋规孔多,则吏为屯膏,而下乃疾视。而其尤患者,在尊卑阔绝,上下之情不交。兵民亿兆,虽欲致爱效忠于陛下,而其道莫由也。 
   臣窃尝观之西国矣,大抵民主之兵,最苦战而不易败,得能者为将,则当者皆靡,如华盛顿之自主,与拿破仑之初起是已。君臣上下,目见相亲,抚循教训,截然如一家者。次之,而将贵君尊,势分相绝,招之以利,用之以威者最下。夫民勇怯之资虽殊,而贪生之情则一。行阵之间,所以守战至死而不去者,必其有不容已之恩义利害故也。真实民主之国,其兵所以最强者,盖其时虽曰公战,实同私争。所保者公共之产业国土,所伐者通国之蟊贼仇雠。胜则皆荣而安,败则皆忧而辱,此所以临阵争先,虽挫而不溃也。至其次则衔恩顾义,不忍弃捐。且其君臣上下既相亲矣,则其赏罚必明,所以顾恤其私者亦必至。伤残则有养废之廪禄,阵亡则其妻子无饥寒,夫如是,则亦效死而勿去矣。独至主尊将贵,邈然不亲,招以利而用以威者,民之应募为兵也,如牛马然,其心固漠然无所向,迫于饥寒,觊数金之口粮以为生计耳。至于临阵之顷,于其主非所爱也,于其敌非所仇也,一军未破之时,顾法重不敢去耳。然而有时而可用者,则必内地之战争,前有城池卤掠之获,后有官职保举之优,有一不存,其兵皆废。夫以今日战事之烈,火器之威,其枪炮之利钝悬殊,将领之贤不肖相绝者,固无论矣。至于二力悉敌之际,则胜败之数,悉以其士气之振ぃ,人心之坚脆为分。以后之兵,当其前二,摧枯拉朽,岂待言哉!外国知其然也,故其国主将官,一言治兵,莫不以抚循士大夫为最急。德主于宫禁之内,特设武备学堂,亲选英俊少年,已为之师,躬行训练。而甲午之役,日本国主亦亲往广岛,收恤伤亡,其皇后以中宫之尊,躬率妃嫔,为军士织带调药,岂无故哉! 
   夫今日中国之事,其可谓太息流涕者,亦已多矣。而人心涣散,无护念同种,忠君爱国之诚,最可哀痛。甲午之辽东,客岁之胶、澳,其中文武官弁之所为作,民情之所见端,臣具有廉耻,为国讳恶,有不忍为陛下尽言者。陛下闻格物之说乎?格物之言理也,以谓一物之完而不毁、坚而难破也,必其中质点爱力至多,如磁石吸铁然,互相率吸维持,而后有以御外力而自存。及其腐败也,则质点之爱力渐无,抵拒舛驰,而物遂化。今中国之质点,亦可谓无爱力矣。以此而当外洋,犹以腐肉齿利剑也。虽然,陛下慎勿恨民之无良也,亦自反何以附民者而已。夫附民之要,在得其心,而心之精微,必不可用以美言文具取也。今之为陛下惠养此民者,不过数千之州县而已,为陛下统辖此兵者,不过数百之将领而已;凡此什八九,皆受羊而盗其刍者也,其不见德之日久矣。陛下之尊,譬如天,而官吏将领之可畏,犹如鬼神,生养不为之谋,穷屈无所于诉,而日夜厉以征求敲朴之事。民生是群,不知何所可恋;士从是军,不知为谁而战。则其忘陛下之帝力于何有也,不亦宜乎! 
   且民既不知其国之可爱矣,则陛下虽岁筹无限之费,以作新器,炼新军,部勒止齐,悉用西洋之新法,平居无事,常派大臣为之简阅,其巧密精炼,皆可为无穷之美观;独至一旦有急,则相率以随前者之覆辙,此列御寇所谓君形者亡也,曷足用乎?况其未必能及此也。议者将谓昔中国之兵,亦尝强矣,不必如西人所为而后可用也。则臣应之曰:不然。盖事之利钝,起于相较,至于兵为尤然。战者,敌也,必经权奇正,事事可与相敌,而后可以言战,而有一胜之可期。使其不然,则且未战败而形已具。日者,中国之敌,非西人也。至于内乱,则草寇耳。与草寇敌,故即用草寇之道,亦可有功。此所以湘、淮二军,在前则为精兵,在今则至不足道。犹用其制,必败无疑。何则?其所与校者异也。今者中国制度,固与外洋悬殊,君民之间,必不能与彼之轻简。然兵战之事,存亡所关,急宜略师其意,起而为之。臣之愚计,欲请陛下于臣前言出洋回国之便,亲至沿海各省,巡守省方,纵民聚嵩呼,瞻识共主;又为躬练防练各军,誓诰鼓厉,振其志气。近事俄皇即位加冕,与英国君王后金刚钻喜,皆游晏各部,听民纵观,亲加劳慰,其时举国之民,欢忭感泣,人人有载主死敌,奋不自顾之心,识者皆谓其民为可用。夫中国之民,爱主之心,亦犹是也,特陛下忽而远之,故隐而不见耳。一朝振之,其气百倍,敌国见此,自生戒心。夫使四百兆之人,皆爱陛下,则陛下何为而不成?何求而不得哉?此为至计,不可忽也。 
   三曰破把持之局。臣闻国家变法之时,其难有二:一曰抑侥幸之门;一曰破把持之局。侥幸者,自新进而言之也。把持者,自守旧而言之也。然而抑侥幸难矣,破把持尤难。何以知其然也?国家当奋发有为之时,势不能不开功名之门,破常格以待非常之士。彼侥幸者,中无所有也,而有意于天子之爵禄,于是则广交游谈,甚者或拜私门,行苞苴以规进取。虽然,进取矣,使其人之甚不肖,则受者难之,而言者或揭其短,抑或负乘而败,则必无幸矣。故抑之虽难而实易也。至于把持之局之难破,则自古而已然。侥幸者,皆小人也,而把持之中,不无君子。但使其人不知当世之务,不审理势之真,则奋其偏见,皆可与为治者力争,虽刑黜有所不顾,其所备引者,动缘祖宗之法制,贤圣之遗文,而人君之所宜法守者也。且人情常乐因循而惮改作,故其持论和平者常多。及其既多,则虽以人君之权,有不能与臣下争胜者矣。赵武灵王之胡服骑射,可谓英主之壮图,然与其臣公孙成往复十余周而后得行其意。宋王安石之新法,虽行之不皆合于道,然亦救时不得已之计也,乃一时为之助而匡辅者少,为之攻而排击者多,于是党论纷淆,而宋治亦不振矣。然此犹是君子之把持也,其害国如此。至于小人之把持,则其术尤工,而其害有不胜偻指者矣。大抵君子之把持,生于智虑之有所不周,意见之有所偏激;而小人之把持,则出于营私自利而已矣。 
   国家承平既久,则无论为中为外,举凡一局一令,皆有缘法收利之家。且法久弊丛,则其中之收利者愈众,一朝而云国家欲变某法,则必有某与某者所收之利,与之偕亡。尔乃构造百端,出死力以与言变者为难矣。是故其法弥敝,则其变弥不可缓。而亦其变之弥不可缓,则其欲变弥难。盖法之敝否,与私利之多寡为正比例。而私利之多寡,又与变之难易为正比例也。夫小人非不知变法之利国也,顾不变则通国失其公利,变则一己被其近灾。公利远而难见,近灾切而可忧,则终不以之相易矣。嗟夫!此西人讲群学者,所以称必有为群舍己之人,而后群强而化进也。 
   且今者中国之难,不必改用西法而后尔也。但使人失私利者多,则虽经典之所载,祖训之所垂,不能据之以敌把持之势。今夫同律度量衡而谨圜法者,王之者大政也,著于礼经,载之会典。且度量不同,圜法不谨者,其国必贫,又计学之公例也。而中国之数者之放纷杂乱,为全球所无。日者尝有人焉,欲为陛下立圜法矣,以一两五钱为制,色均权等,此法立则民无以滋其巧伪,而吏无以售其奸,而泉货大通,于中国有无穷之利,此亦富国之本谋也。顾何以事经部臣议覆,以为多所窒碍,而万不可行乎?厘金者,天下之弊政也。吾与外洋议及加税,则英人常以为言,以为吾不病中国之抽厘,所抽重轻,抑亦其次,但商人出本行货,必示以一定税则,然后可以操筹计赢,不至亏折。而中国十里一卡,百里一牙,疏密重轻,毫无定制。夫取于民有制者,又百王之通义也。且赋民无法,则上之所益有限,而下之所损至多。合天下而计之,则国财之耗于无形者不少。今陛下试取其法而整顿之,而观各省之督抚官吏,以为何如?由此而推之,则陛下欲变科举考试之法,则必有收科举考试之利者,以为不便矣。陛下欲废弓箭,用枪炮,毁沙艇,易轮船,罢漕运,收折色,讲河工,用西法,诸如此者,必有收前利者,以后之变法为大不便。总之如臣前言,其法愈敝,则把持愈多,则变之愈不易,不必问其为中法为西法也。 
   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苟患失之,无所不至。”而近人之论李斯,亦云:小人宁坐视其国之危亡,不以易其身一朝之富贵。痛乎其言之也!然而臣以为彼把持者之计亦短矣。譬如树木之有虫,人一身有虫,聚而嘬之,以为得计,而不念及其已其,则树僵人亡,而己亦与偕尽。此庄周所谓濡需豕虱者也。使其幡然变计,先国而后身,先群而后己,则一身虽必不利,犹可以及其子孙。况夫处富强之国,其身之未必不利也哉,特一转移之间耳!是以臣之愚计,以为陛下治今日之中国,不变法则亦已矣,必变法则慎勿为私利者之所把持。夫法度立,则人无独蒙其利者,故虽至不得已而图改革,其于人必有所龃龉而不安。历代叔季之君,夫亦自知颠危而思振刷矣。使其匪所龃龉,而变之不难,则古今安得有亡国哉?臣闻帝王之用心,与众庶异。众庶急其一身一家而已,然而仁贤之士,尚有忘身以救物者;至陛下之用心,则利社稷,安元元否耳。淮南子有云:“栉者堕发”。然栉不止者,所损者少而所利者多也。尚安能以数人之私戚,而废天下之公休也哉!故不破把持之局,则变法为虚言。陛下果有意于图变革,讲富强,亦在断之而已。 
   以上三端,皆未变法之前所亟宜行者也。盖不联各国之欢,则侮夺之事,纷至沓来,陛下虽变法而不暇;不结百姓之心,则民情离涣,士气衰靡,无以为御侮之资,虽联各国之欢,亦不可恃;而不破把持之局,则摇手不得,虽欲变法而不能也。一其事在各国,二其事在万民,而三则在陛下之心。陛下果采臣议而次第行之,则为旷古之盛节,机关阖辟,而数千年之治运转矣,然后因势利导。所谓既变法所宜先者,臣请竭其愚虑,继今而言之。 

   ○译天演论自序 
   英国名学家穆勒约翰有言:“欲考一国之文字语言,而能见其理极,非谙晓数国之言语文字者不能也。”斯言也,吾始疑之,乃今深喻笃信,而叹其说之无以易也。岂徒言语文字之散者而已!即至大义微言,古之人殚毕生之精力,以从事于一学。当其有得,藏之一心则为理,动之口舌,著之简策则为词。固皆有其所以得此理之由,亦有其所以载焉以传之故。呜呼!岂偶然哉!自后人读古人之书,而未尝为古人之学,则于古人所得以为理者,已有切肤精怃之异矣。又况历时久远,简牍沿讹,声音代变,则通难明;风俗殊尚,则事意参差。夫如是,则虽有故训疏义之勤,而于古人诏示来学之旨,愈益晦矣。故曰:读古书难。虽然,彼所以托焉而传之理,固自若也,使其理诚精,其事诚信,则年代国俗,无以隔之。是故不传于兹,或见于彼,事不相谋而各有合。考道之士,以其所得于彼者,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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