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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意有方面之任者,可饬沿边及腹地,有山险州县,各勘明本境某山周回约几里,高约若干丈,与傍近山或联或断,距州县治若干,某水出某山,流接某县,山内通行之路,凡自某县某堡入境,至某县某地出境,有无兵营分防官司,又有樵路若干条,可为至某处捷径,或古设有某关,今有无基地,再注明四至八到,并为说,挨县呈送,再绘为总图,统为之说。则一省之形势了然矣。
汉入关中,萧相国先入丞相府收图书,然后知天下扼塞户口。唐时每州亦造送图经,皆此。若得数同志者,即所莅之地,各成一图,汇齐可成大观。与古之裴贾,方轨并驾。而守土稽古者,皆得有所考镜矣。尝阅各志,见张应科林县险要图说,甚简核可法。附录之以待有心者之则效云。
008…017贞女说·俞正燮
《列女传》云:丹阳罗静者,广德罗勤女,为同县朱旷所聘,婚礼未成,勤遇病丧没。邻比断绝。旷触冒经营。寻复病亡。静感其义,遂誓不嫁。有杨祚者,多将人众,自往纳币。静乃逃窜。祚劫其弟妹。静惧为祚所害,乃出见之。曰:实感朱旷为妾父而死,是以托身亡者,自誓不贰。辛苦之人,愿君哀而舍之。如其不然,请守之以死。乃舍之。
后世女子不肯再受聘者,谓之贞女。其义实有难安。未同衾而同穴,谓之无害,则又何必亲迎,何必庙见,何必为酒食以召乡党僚友,世又何必有男女之分乎?此盖贤者未思之过。必若罗静者,可云女士矣。可云贞女矣。
尝见一诗云:
闽风生女半不举,长大期之作烈女。婿死无端女亦亡,鸩酒在尊绳在梁。
女儿贪生奈逼迫,断肠幽怨填胸臆。族人欢笑女人死,请旌藉以传姓氏。
三丈华表朝树门,夜闻新鬼求返魂。
呜呼!男儿以忠义自责则可耳。妇女贞烈,岂是男子荣耀也!
008…018节妇说·俞正燮
《礼·郊特牲》云: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故夫死不嫁。《后汉书·曹世叔妻传》云: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故曰:夫者天也。按妇无二适之文,固也。男亦无再娶之仪。圣人所以不定此仪者,如礼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非谓庶人不行礼,大夫不怀刑也。
自礼意不明,苛求妇人,遂为偏义。古礼夫妇合体同尊卑,乃或卑其妻。古言终身不改,身则男女同也。事出妻,乃七改矣。妻死再娶。乃八改矣。男子理义无涯涘,而深文以罔妇人,是无耻之论也。
《魏志·钟繇传》云:子毓为御史中丞侍中廷尉听,君父已没,臣子得为理谤。及士为侯,其妻不复配嫁。《北史·李谐传》云:五品以上,妻妾不得改嫁。《北梦琐言》云:士人女郎无改适之礼。然宋濮王允让仁宗时知大宗正事。故事,宗妇少丧夫,虽无子不许更嫁。允让曰:此非人情。乃为请使有归。
检《礼志》十八云:治平中,令宗室女再嫁者,祖父有二代任殿直。若州县以上,即许为婚姻。熙宁十年,诏宗妇非袒免以上亲,与夫听离再嫁者,委宗正司审核。其恩泽已追夺,而乞与后夫者,降一等。寻诏宗女毋得与尝娶人结婚,再适者不用此法。是女再嫁,与男再娶者等。
《元史·列女传》云:郑州霍尹氏夫死,姑命其更嫁,尹不忍。姑曰:世之妇皆然,人未尝以为非。汝何独耻之?尹曰:人之志不同。妾知守妾志耳。姑不能强。此则妇人之节,男子所不及。其再嫁者,不当非之。不再嫁者,敬礼之斯可矣。
009…019书包倦翁安吴四种后·丁晏
倦翁与余交契三十年。既成《安吴四种》,亟寄一部以示余。余读其文,激宕遒美,其敷陈剀切,皆经世之言,有关国计民生,不为空疏无用之学。近儒之魁士名人也。余独惜其好言利,以贻无穷之害。
倦翁好奇人也,以好奇之过,敢为大言,訾毁成法,变更旧章,务为可惊可喜之论,以炫世骇俗。而不意其害之至此极也。夫漕运官盐,国家之成法也,积久行之,不能无弊。然当其遵行之时国用殷富民生蕃庶,利与弊相乘,未见其害之甚也。倦翁必欲变漕运为海道,变官盐为票商,狃目前之利。驯至海运票引既成,而漕艘盐船水手捆工,数十万之闲民,嗷嗷无食,其势不为盗贼不止。于是揭竿亡命之徒,乘间而起,蹂躏数省,焚掠累年而未已。向之所谓利者,已付无何有之乡,而其为害,有不可胜言者矣。
其始言利之计,始于一二书生,久之浸淫幕府。为大僚者,染功利之近习,昧经世之远图,误信而强行之。务隳旧章,破败决裂,已成不可收拾之势。而国用民生,交受其困。及乎贼氛既张,民之伤残至酷,岂非人事使之然哉!
呜呼!读书不过圣贤经传,便成名儒。谓能得海外奇书者,妄也。治世不过古今成法,便为善俗。谓能建当时奇策者,尤妄也。《孟子》首戒言利,率由旧章。今之人好言利而轻改旧章,专与《孟子》相反,何其戾也!忆丙子秋,余在白下,吴门王亮生示余《钞币刍言》,余不以为然。谓轻钱行钞,必无利而有害。
丙申春,余在都中,宜黄黄树斋鸿胪示余《禁洋烟疏》稿,请塞漏卮以培国本。座客皆交口赞之。余独嘿无一言。树斋固问之。余曰:不禁则民日以弱,中国必疲。禁则利在所争,外夷必畔。且禁烟当以民命力重,不当计利。立法当以中国为先,不当扰夷。坐客亦不以余言为然。迄乎钞法行而钱法大坏,洋烟禁而边衅大开,孰非变法者作之俑乎?
余深慨夫变法者之言利,旧章虽存,不能骤复。国用民生,日受其害而靡所底也。故自附于倦翁之诤友,为之书后以正之。
010…020赠孙秋士序·梅曾亮
为名公子贵介弟,而无官于朝,无迹于场屋,斗室中课六七童子十余年,主者不易姓。往来不过一二士。诗一卷,纸墨暗昧,读者卷舌滞口,而不可舍去。敝衣冠独行市中,断烂古书外,不市他物。居近正阳门,不二三里,目不见朝报一字,不知何者为今日时事,达官要人。盖古之山林枯槁之士,无过于孙先生者。而今于京师中遇之,亦异矣!
韩昌黎言居京师八九年,不知当时何能自处。夫士至京师不可居,困矣。然困有至非京师无居,如先生者,为愈奇耳。吾观东方曼倩及扬子云,皆非嗜禄利者。其居长安中,甚落拓矣。亦卒不舍去。岂古今人之遇或同与?二子在当时,虽其遭遇若此,后之好事者,或传其书,写放其儿,忻慕笑忭而欲从游。则以吾所言如先生其人者,后人好事者见之,有不欲传其书,写放其儿,而欲从之游者乎?有不忻慕笑忭而忘其为落拓于当世者乎?
太史公班固书,屡言长安诸公贵人,皆不出其名氏,以其人日异月新,不胜识也。然则有名氏如二子者,落拓亦何负于人哉!曾亮交先生十余年。今先生年六十矣,乃述其行之似古人者以为赠。以见寿莫寿于使后世知我为古人也。
010…021户部郎中汤君墓志铭·梅曾亮
君姓汤氏,讳鹏,字海秋,湖南益阳人。父义{山立},妣某恭人。道光三年,君年甫二十,成进士。所为制艺,列书肆中,士子模拟,相接得科第。而君是时已专力为诗歌。自上古歌谣至《三百篇》《离骚》汉魏六朝唐无不形规而神絜之。未几,成诗集三千首。其始官礼部主事。既兼军机章京。旋补户部主事。转贵州司员外郎,擢山东道监察御史。
年始三十余,意气蹈厉,谓天下事无不可为者。其议论所许可,惟李文饶张太岳辈。徒为词章士无当也,于是勇言事。未逾月,三上章。最后以宗室尚书叱辱满司官非国体,言过当,且在已奉旨处分后,罢御史,回户部员外郎。转四川司郎中。
是时英夷扰海疆,求通市。君已黜不得言事,犹条上奏书,转奏夷务善后者三十事。虽报闻而后,美利坚求改关市约,有奏中不可许者数事。人以是服其精,非疏阔大略者也。
君既负才气,久居曹司,以为事无论利钝成败。有所为,当震衤暴人耳目,拘拘焉成易就之功,弗贵也。既不得施事,则将著之言。吾书出而人以为古尝有是言,虽工弗贵也。于是为《浮邱子》一书,立一意为干,一干而分数支,支之中又有支焉,则支复为干,支干相演以递于无穷。大抵言军国利病,吏治要最,人事情伪,开张形势,寻蹑要眇,一篇数千言者九十余篇,最四十余万言。每遇人辄曰:能过我一阅《浮邱子》乎?其自喜如此。
姚石甫以台湾道创英夷,受诬诉。事白出狱,君大喜,觞客于万柳堂,为石甫贺。余于是始识君,得读《浮邱子》者。君尝为会试同考官,门下士多至九列,誉君者不患无其人。顾欲得余言为可否。于是叹世徒畏君之才而豪,不知其不自足者,乃如是也。呜呼,君今其死矣!士而才,固宜负病如是。迨既死而世无复见其病者,独其才在耳。君之名,其可无虑于后世矣。
君卒以道光二十四年七月九日,年四十四。未卒前,过予曰:石甫以同知官四川,为大吏者当何如?既而曰:天下事恐难满人意也。后八日而卒。余过长春寺,记与君揖张亨甫柩而归也。未逾岁,而君复殡于是,黯然伤之。君娶于某,子ㄈ昭、佶昭、佑昭、什昭、启昭、孙惇允,女二人适杜适李。以道光二十年某月日,葬君于某县某乡之原。
其友王少鹤谓予曰:铭以属君。乃为之词曰:
天与以才负之气,神豪与侠士所悸。大力者推幸以遂,容头平进不可意。
摧坚犯难北奠掣,厥而改图几后世,四十余万载厥字,魂虽埋幽灵不翳。
010…022游小盘谷记·梅曾亮
江宁府城,其西北包卢龙山而止。余尝求小盘谷者,至其地。土人或曰无有。皆大竹蔽天,多歧路,曲折广狭如一,探之不可穷。闻犬声,乃急赴之,卒不见人。
熟五斗米顷,行抵寺,曰归云堂,土地舒宽,居民以桂为业。寺傍有草径甚微,南出之,乃队大谷。四山皆大桂树,随山陂陁,其状若抑大盂。空响内贮,謦咳不得他逸。寂寥无声,而耳听常满。渊水积焉。尽山麓而止。
由寺北行至卢龙山,其中坑谷洼隆,若井灶龈腭之状。或曰:遗老所避兵者。三十六茅庵,七十二团瓢,皆当其地。
日且暮,乃登山循城而归。暝色下积,月光布其上,俯视万影摩荡,起伏波浪中。诸人皆曰:此万竹蔽天处也。所谓小盘谷,殆近之矣。
同游者,侯振廷舅氏,管君异之,马君蒙湘,欧生岳庵,弟念勤,凡六人。
010…023钵山余霞阁记·梅曾亮
江宁城山得其半,便于人而适于野者,惟西城钵山。吾友陶子静偕群弟读书所也。因山之高下为屋,而阁于其岭曰余霞。因所见而名之也。
俯视花木,皆环拱升降,草径曲折可念。行人若飞鸟度柯叶上。西面城,淮水萦之。江自西而东,青黄分明,界画天地。又若大圆镜平置林表,莫愁湖也。其东南万屋沉沉,炊烟如人立,各有所企。微风绕之,左引右挹,绵绵缗缗,上浮市声,近寂而远闻。
甲戌春,子静觞同人于其上。众景毕见,高言愈张。子静曰:文章之事,如山出云,江河之下水,非凿石而引之,决版而导之者也。故善为者有所待。曾亮曰:文在天地,如云物烟景焉,一俯仰之间,而遁乎万里之外。故善为文者,无失其机。管君异之曰:陶子之论高矣。后说者,如斯阁亦有当焉。遂书为之记。
010…024江亭消夏记·梅曾亮
都中燕客者,曰馆曰堂,皆肆也,观优者集焉。乐闲旷,避烦暑,惟江亭为宜。地当南城西,故为水会。今则四达皆通车。
甲午五月望,徐廉峰编修黄树斋给谏招客而觞之。天气清佳,地旷人适,以客皆雄于谈而失饮也。
乃射覆以行酒,当令者取樽俎闲物,载经典者,隐一字为鹄,而出其上下字为媒。因媒以中鹄者不饮。然所出字,皆与鹄绵褫判散,不可胶附。又出他字相佐辅。缀其鹄者愈专,而媒愈幻。务以枝人心,使不得寻逐以为快。忽然得之,欢愕相半。每一覆而发,饮者十数人。
酒肴既餍,凭轩周流。下多葭苇,蒙笼坡陀,风草相噬,柯叶縩,其下有波浪汨声,渺若大泽无涯江湖之思焉。
主客多江东南人,岁比大水,谈者以为忧。于斯亭,又怅然于不可得水。给谏遂归而图之。图中人皆面山左倚城,指亭下相顾语者,亭西轩也。上元梅曾亮识。
010…025书棚民事·梅曾亮
余为董文恪公作行状,尽览其奏议。其任安徽巡抚,奏准棚民开山事甚力。大旨言与棚民相告讦者,皆溺于龙脉风水之说。至有以数百亩之山保一棺之土,弃典礼,荒地利,不可施行。而棚民能攻苦茹淡,于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