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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了,结账。
阿彩瞅着小皇子,小皇子瞪着阿彩……
“你有见过皇子出门要带钱的么?你是怎么当小厮的?连这点觉悟习惯都没有。”
“我不当小厮很久了,何况换了这身衣裳兜里就没塞钱。”
“你还顶嘴,这桌子酒菜几乎都是你在吃,当然是你想办法付钱。”
“哪有你这样的,分明就是你让我进来这家的不是。”
“那又是谁走没半刻钟就喊饿肚子的?”
“我就说随便在路边小摊子吃点就好嘛,你非要进最好的酒肆。”
“你随便在路边摊子吃东西就有钱付了么”
“没有。”
“那不就得了,反正都是没钱付账。”
两人拌嘴就拌出人家大门口,还没等人家掌柜反应过来,阿彩拽上拓跋蕤麟拔足狂奔,一溜烟就不见人影了。
进了僻静的小巷,拓跋蕤麟一把甩开某人的手。
“用得着跑嘛!怎么跟吃白食似的。”
“我们就是吃白食了,不跑等着人家报官丢脸么?我丢这个脸没在怕的,你可是堂堂皇子,我是为你着想呢。”
“现在就不丢脸么?你以为这镇子多大?本来没事的给你这么一折腾脸丢得更大了,让他们去将军府取钱就成了,干嘛要潜逃!!”
虽然随后着人取了钱回去付了帐,可这两人也在小小的城镇出名了。
当然在将军的低调处理下,没人知晓拓跋蕤麟乃是一国皇子,可也够丢人的。
阿彩亦吸取了教训,认定就是没钱才惹出来的麻烦。自从偶尔拽着拓跋蕤麟进了赌坊,见识了其灌用内力听骰子的本事之后,竟迷上了赌钱……
这些日子,焉耆镇的镇民们,任何时候走进赌坊,都能见着那漂亮的红衣少女,聚众豪赌,兴奋得脸都是通红通红的,不时捋袖拍桌,豪得跟个大男人似的。身旁那俊美少年臭着一张脸,不甘不愿地陪着少女下注,日日满载而归。
再过两日,赌坊坊主的着人在门口望风,只消见着那俩人的身影,早早就关上大门。
任凭那少女将门砸得砰砰作响,也不敢应声。
俊美少年捧着肚子笑得直打跌……
被赌坊拒之门外之后,阿彩便在将军府里拖拽了侍女侍卫聚赌。
玩得没个消停,极尽荒唐。
拓跋蕤麟竟然也陪着她厮混……
他其实早就看出来了,那丫头就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憋闷得难受,荒唐玩乐不过是在找一个宣泄的出口罢了。
皇帝久候未至,却从边关传来了坏消息。
这事居然跟前阵子刚解了围城之患的罗阑国有关。
事情是这样的,魏国与西域诸国和平共处,十余年来一直开放了边关贸易来往。每年亦会互相派驻使臣签署各种贸易协定。
然而今年的使臣于北域联军退兵后进驻鹞城,进行一年一度的贸易协定会谈。怎知今年罗阑国大王子竟然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出言刁难,令得协定久久不能签署。
跟着,魏国使臣遭遇凶徒行刺,死于御馆之内。
使臣在邻国遇刺至死,是异常严重的一件事,而罗阑国迟迟给不出个说法。于是驾临边关的魏帝下令,关闭所有与西域通行的关卡,停止任何贸易往来,且驻兵鹞城百里之外,限令罗阑国于一个月内交出凶徒,查明真相。
罗阑国今年可真是祸不单行,与北域六国的战争还没缓过气来又即将面临北魏大军压境。当真是雪上加霜。
更令人费解的是迦莲王莲瑨,其将迦莲大军再撤离鹞城二十里外,表明了不欲淌这趟浑水,可人却携同部属亲卫滞留鹞城不去,然态度扑朔迷离,教人揣摩不透。
有智者分析了,迦莲王所针对的乃是北域六国联军,若与罗阑国联盟破裂,大不了退回崁城谋定在动,然而若是因罗阑国而与更为强大的北魏大军敌对,北域六国联军必定趁机反扑,届时再无回天之力,无疑是自取灭亡。
因而向北魏示好是必要的。
且如今北魏国君放话了,要罗阑国一个月内给出个交代,自是在一个月内不允许任何人动它的。北域联军也不例外。
至于迦莲王滞留鹞城的原因,大约就是协助罗阑王于一月内找出刺杀魏国使臣的真凶,缓和与北魏的紧张气氛,避免殃及池鱼。
要知道这域西北如今的局势是环环相扣,牵一发而动全局,当真是微妙得很。
北魏对使臣事件做出的强烈反应也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之外,谁又知道北魏国君究竟是存的什么心思呢?
智者说,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九川大地上,谁是鹤,谁是蚌,谁是渔翁,又有谁能勘得透呢?
自从听到边关传来的消息后,阿彩不再无休止拽着侍卫侍女们陪她聚赌瞎闹,一瞬间消停了下来。
整日整日都耗在城郊白桦林里。什么也不做,安静躺在大金雕柔软的羽翼上,透过光秃秃疏疏落落的树梢望天出神。
大金小金如今长成了两只庞然大雕,飞过身边都能卷起一阵旋风,走路扑腾扑腾地扬起满地枯叶,可偏那性子还跟小孩儿似的,见了阿彩和小皇子,特别爱撒娇。
可这两只雕,性情还是有差别的,小金大大咧咧调皮贪玩,大金却心思细腻,总能瞧出某人神情中的落寞,伸出羽翼让她倚靠。
小蓝呢?如今却越发像老妈子了,不停叽叽喳喳在阿彩的耳边嚼舌头,主要是喋喋不休控诉小皇子的恶行和小金的顽劣。
“老鸟,你是不是羽毛又长齐了,要不要再给你修理修理!”小皇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虽听不懂小蓝在说些什么,可猜也知道,瞧它激进得屁股上的绒毛都掉了几根。
小蓝惊得扑棱棱窜进树林,好半天不敢出来……
小金却是好了疮疤忘了痛,没心没肺就黏了上去,想落在小皇子的肩头上嘛,可却又太大只了,只能围着他转悠,唧唧咕咕低鸣。
大金微微晃着脑袋,身子却不敢动,安然躺在羽翼上的某人闭着双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在微风中轻轻抖动,仿似熟睡了一般。
拓跋蕤麟也不唤醒她,抱了把瑶琴坐在厚厚的落叶上自顾弹奏。
曲音美妙绝伦——
这情境怎么这般熟悉,仿佛是在那片遥远梅林中的记忆,那时候,听了一曲小皇子的琴音,仿佛天籁,于是死乞白赖地痴缠恳求人家收她为徒,结果自己根本就不是学琴的料……
要找对适合自己的多不容易,有时候需要付出的代价沉重得超乎想象;有时候却难以分辨,究竟什么是适合,什么是不适合。
阿彩睁开眼睛,说道:“那个,小皇子,我以前就觉得奇怪,你的琴音明明比独鹤楼的盲眼琴姬还要优上许多,照道理教你琴艺的皇宫乐师岂不是更为了得,为何皇上却特别喜欢听盲眼歌姬的乐曲呢?”
琴声不停,拓跋蕤麟懒洋洋地说:“大概是因为盲眼歌姬的琴音更像我娘,我的琴艺不是皇宫乐师教的。”
“哦?”
“嗯,我十二岁那年,在皇宫废弃的旧园子里遇到一对天人似的夫妇,那时,我便是被他们琴笛和鸣的仙乐给吸引过去,当场就被撼住了,就跟你当初闹着要拜我为师一样傻气。”
“哦……想不到有这样的世外仙人隐藏在皇宫里。”
“可他们只教了我三个月就离开了。”
“三个月!三个月就能把你教得如此了得!他们本事可真大。”
“应该是说,本皇子天资卓越,学什么都学得快。”某人又开始自我吹嘘,阿彩嗤了他一声。
拓跋蕤麟收了嬉笑,又说:“不过,我学的大概也只是他的琴技而已,意境连人家的两层都追不上。”
“呀——你遇到的莫不真的是仙人?哪有凡人能似你说的这般境界?”
“后来,我再大一些就知晓了,他们不是仙人,而是罕见的高人,想想就后悔了。”
“后悔啥?学了两层琴艺就差不多能冠绝天下,你可真不知足。”
“他们在废园子里设置的五行幻术非常厉害,除了我,任何人都听不见曲音,也走不进那园子。他们只说我是有缘之人,让我选一样想学的。如若当初我选的是五行阵法,现在岂不是更了得?琴曲,不过消遣之物罢了。”
“嘁,看来你小时候比现在可爱多了……”
拓跋蕤麟不理会她的揶揄,忽然陷入一阵沉思,说道:“现在想起来,父皇与降涟师傅定是知晓这件事的,那会儿我被学文练武压得喘不过气来,可那三个月,他们竟然放任我随时往废园里去。况且,那夫妇在皇宫里设置这么大的幻术,就算旁人察觉不到,以父皇和降涟师傅的修为,岂能不知?说不定,他们其实是父皇的朋友。”
“哦……”有人听得似懂非懂。
琴音嘎然而止,拓跋蕤麟忽地停下手中动作,猛地扭头盯住她,骇得阿彩打了个哆嗦,“你干嘛忽然这么看我,鬼附身了?”
他半眯着眼睛看她半晌,眼中闪过恍然,然后慢慢说道:“父皇曾同我说过,你爹爹乃是当今南宋文帝最亲厚的兄弟,宋麒王刘邑玥。”
“这个青狼说过,我也知道。”
“麒王刘邑玥文采武韬惊世决绝,其琴技天下无人能及,似仙如幻,且能化音律为音咒,扰人心智,一曲敌千军,厉害无比。而且,麒王尤更为擅长五行奇幻阵法……”
阿彩不等他说完,猛一下从大金的羽翼上蹭地跳起身来,一把拽住小皇子的衣襟,“你是说……你是说,教你音律的那对夫妇,是……是,是我爹娘?”
“我只是猜测,尚未能肯定,你得等我父皇来了,方能知晓。”
阿彩记得莫多说过,爹娘是在五年前离开了悲风寨后山的小屋,而小皇子在十二岁那年遇见那对夫妇,这时间,刚好对的上,他们……是自己的爹娘?
小皇子也说过,皇上,与自己的爹娘不仅是旧相识,而且相交甚深。那么他们会出现在魏国皇宫里,一切就变得合情合理。
一声欢呼,丫头一扫落寞阴郁,使劲拽着小皇子在大金的羽毛丛里坐下,她要好好听他讲说自己爹娘的事,一点一滴都不想漏过。
小皇子难得唇角含笑,凤目柔和,溢满了宠溺。
落日染红了天边的云彩,斜斜照映黄灿灿一地落叶,雪白笔直的桦树干也染了色,大雕金色的羽翼在斜晖中光芒夺目,蕴起一层朦胧如星沙般的光晕,将少年少女拢在其中。
万物生灵舒展呼吸,一切和谐而美满。
即使是虚幻如泡沫,这一刻,也教人禁不住屏息。
58。魏国长公主
焉耆城夜里下了一场暴风雪。
清晨,风止了,雪停了,放眼望去,连绵屋瓦银装素裹,白茫茫覆了一层厚厚冰雪。
阿彩起了个大早,百无聊赖,托着腮帮子坐在后院门槛上看府里的小孩儿堆雪人,那些个小孩儿手短腿短的,费了好大劲才堆出个歪七扭八的雪团,兴高采烈拉了阿彩上前看。
“这叫雪人?我堆的雪人可比这好看上百倍,还是会牵手的,你们这个,丑得不能看。”边说还边用手去戳雪人的脑袋,结果脑袋就咕噜噜滚了下来,碎了一地……
然后,一大清早,有人就把一大群孩子给弄哭了。
后院里哭声大作——
于是,有人倚在树杈上看热闹,看着阿彩手足无措地哄小孩儿,手忙脚乱地收拾乱摊子。
焉耆城池外,十余乌骑穿城门而不下,马蹄隆隆,踏破小城镇清晨的宁静,直奔将军府。这行人似乎沐浴一夜风雪,入府不作停歇径直前往后院。
这十余个玄色连帽风裘大氅的男人,忽然涌进后院里,将一干啼哭不休的孩子们骇得收了哭闹声,小院子一围,阵仗大得很,立马冒出几名侍仆将孩子们带了出去。
其中身形最为高大的黑袍男子裘皮大氅一脱,衣襟仍挟带着雪屑,大步上前,长臂一伸,将忡怔雪地中的少女带到怀里,一夜风霜掩不住满脸喜悦,“彩儿,你终于回来了。”
周围闻讯赶来的守军将领侍卫呼啦啦跪了一地,小皇子也从大树上跃了下来。
虽然想过很多回见面的情景,可当真见到他的时候,阿彩却愣住了,傻傻地看着他,半晌方结结巴巴地说:“四……不对,是皇上……”
拓跋嗣手臂紧了紧,“彩儿,你应该唤我义父,或者与麟儿一道唤我父皇。”
“父皇。”拓跋蕤麟抿着嘴走到了他们的身旁。
这时四周齐齐响起军将们震耳呐喊声——
“皇上万万岁!”
“皇子千岁!公主千岁!”
谁也料不到,皇上一句话,这平日里贪玩胡闹,大大咧咧的阿彩姑娘,一夕间成了魏国公主。且魏帝对这位公主疼爱有加,其程度更是一反从前对皇子的严厉,尽管边关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