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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平元年十月二十,殷楚雷诏令天下王公大臣,边疆守备,汇殷觞上都戽泱,行开国大典,定国号殷,是为殷太祖,次年改元万隆,开始后世万隆盛世的纪元。
我和卓骁这日坐着品级车马,经过数日赶路,在大典前十日,赶到了戽泱。
不知道其他边疆大吏的诏书如何,我们除了当时的一纸诏书外,还有一封信,一封我和卓骁都无法拒绝的信。
望着更加宏伟,气象万千的一代大都,有一种制约的沉闷和压抑将我生生压制。
尤其是那不远处,浩浩荡荡,绵延不绝的欢迎人群。
殷楚雷带着文武百官并一干皇戚,在戽泱南面王城凯旋台前,为卓骁和他奉旨带回的两万夜魈骑军接风。
我看不清人的脸,只能感受到密密麻麻的人和招展在风里的各色旗帜,殷楚雷用最盛大的欢迎依仗,对我和卓骁的到来表示了最隆重的欢迎。
“臣(臣妇)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臣等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时值孟冬,白雪皑皑,戽泱城,被一种银白所披沥,远山空濛,亦染霜寒,只余点点墨绿,在白雪里傲立。
帝京在远山衬托下,更是飞甍参差,错落有序,彰显瑰奇宏伟。
凛冽的冬风下,是红,白,黄七彩各色的虎豹夔龙迎风招摇,气象浑然地飞舞在雄浑而皓白的苍茫大地上,端的是皇家气象,威仪棣棣。
“爱卿平身,众将士平身!”那个穿云透石的浑厚恢宏,雄亮而大气,不减不躁,不疾不徐,一字字,恰好传到每个人的耳中。
那一抹明黄近得身来,刺目的黄里,绣满了江山日月,虫纹九章,修饰着一身堂皇的人,更加贵气辉煌。
“呵呵,卓爱卿可让朕盼得好辛苦,来来来,众位爱卿,为朕这位本朝第一的功臣敬酒,爱卿可是朕之肱骨,国之良臣那!”
宦官早已将所有举着的酒爵递过来,所有人都山般高喊万岁,“陛下圣明,侯爷英武!”
这种山摇地动的呼喊几乎可以将天地崔嵬,这么轰动的效应,我想,殷楚雷几乎给了卓骁最瞩目的荣宠了。
这样的荣宠,是好是坏,真是难以判断。
卓骁在我身边,却如山松不到,屹然不动,将酒爵高举,朗声道:“臣之功业,全赖陛下青眼,臣布衣之身,能得陛下全心仰赖,实是臣之荣幸,天下之荣幸,日后四海英才汇聚,我大殷必可开古今之盛世,四海之伟业!”
四周再次响起浪潮般起伏的欢呼,我看,这男人们,果然是政治和战争的游戏者,这样的气氛,于我,是煎熬,于这些人,却一个个更显激情。
腹诽间,却见那双明黄的鹿皮靴,朝向了我,那个雄浑而不显波澜的声音道:“天下人都道,博望候宠妻甚重,这位,便是那位名声显赫的侯爷夫人吧!”
我默然,只低头行礼。作为一个熟悉礼仪的皇家人,我谨守着训导的礼仪,皇帝的威仪,那是不可见的,不可抬头直视圣颜,反正,我也看不清。
“公主在汗爻,曾对朕照顾有加,与朕有大恩,朕一直铭记在心,可惜这一年战乱频仍,朕听说,公主还为此与侯爷失散许久,公主不知身体如何啊?”
这次,我再不能不说话,只有继续低头恭敬地道:“臣妾身体尚可,多些陛下关怀!”
“哦?”几乎不可见的听到那浑厚的声音里有一丝波动,好似浩淼的水面被东风吹皱一丝涟漪:“公主这嗓子是怎么回事?抬起头来回话!”
我更加低头,道:“臣妾是罪国之后,实担不起陛下如此关怀,臣妾无事!”
“呵呵,朕说过,朕的天下,是百姓之天下,汗爻也好,殷觞也罢,只要于国有益,都是国之良臣,何况公主的兄长,现在也是朕之左膀右臂,可惜他现在不在这,日后,你们兄妹可要好好聚聚啊!”
殷楚雷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带着浑然的威武,有一种莫大的压力,向我压来。
我身一震,“多谢陛下对臣妾家人的信赖,妾身叩谢陛下天恩浩荡。”
“呵,你夫妇二人都是朕之功臣,来呀,把朕宫里的那个凤首乌拿来,这东西调气养血,实乃圣品,赐予公主养身吧!”
那最后的一声,带着一点点怜惜和压抑,合着冬风,呼啸而来,吹得我一哆嗦。
身边的卓骁搀住了我,冷淡清凉的声音接道:“陛下,臣妇的身子曾染剧毒,臣一直精心调理,却任然未能全复,这天寒地冻,望陛下能体谅臣妇身子虚软,先行告退,不知陛下以为可以么?”
头顶有一阵的沉默,只能听到呼啸的北风夹裹着锐利的刀霜,划过我唯一□在外的脸颊,一丝丝凉,依然透过我裹着灰鼠裘皮的袄子冻得我有些战栗。
握住我的大手,将我紧紧拽住,透过它,一股热流,徐徐向我周身蔓延。
“既然公主身体微恙,那就快去歇息吧,朕的太医是天下国手,来人,招刘国手来去朕给侯爷赐的府上给诰命夫人看病!”
也许我真是不适合这种冠冕堂皇却寒流涌动的场合,入了殷楚雷赐给卓骁的博望候府邸,我就开始咳嗽和低烧了。
距离大典不过数日,卓骁却恍若无事般一直陪着我,而被称为国手的刘太医以及众位太医丞,轮番开始上府里给我看病。
本来该给我看病的谢悠然,却这次没有跟着上京。
而更多的,还有一道道接踵而至的赏赐。
最多的,便是调养身体的奇珍异药。
“来,想想,把药吃了,凉了药效就没了!”卓骁每日便是督促着我将这些价值万金的药灌进我的肚子,全然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寒羽,我不要吃了,这些也太名贵了,不就是个小风寒么,至于那么浪费么?”更重要的是,这样项背而望的络绎不绝的赏赐看得我心悸,外面人会怎么想?
奇怪了,寒羽却坦然受之,毫不客气,连圣旨说不用跪拜他也照做了,大大咧咧接了药,回头就炖了哄到我肚子里,我觉得我作孽哟,肚子里价值千万了。
“呵呵,这么好的药,不吃堆在那宫里才是浪费,这都是调理你身子的好药,来,乖,张嘴!”
他满不在乎,我倒显得有些迂腐。
男人啊,男人的心思你也别猜,宫里那个心思深沉,我这个,何曾多让?
“乖,想想!”卓骁喂完我吃药,用帕子擦干净我的嘴角,将碗交给如氲撤走,才一把抱住我搂紧怀里,香香我的脸,满意地笑了笑。
“恩看着气色果然好多了!这宫里的东西就是好,难怪师父和如真都说必要来此一趟。”卓骁将我抱转让我躺在他身上,悠然道:“想我卓骁数十年功勋,得点他宫里的东西犒劳自己娘子总是该得的,你夫君我功高盖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多点虱子咬,也是无甚大碍,别想了,这没什么了不起的!”
哦,我无语,这家伙不是就盯着殷楚雷这点东西吧。宫里那位呢?送的也挺乐呵。
“想想,你记得,如果哪日我不在你身边,一定不要急,我不会有事,你可别又干傻事知道么?”
我正郁闷,卓骁却在我耳边突然冒出了句。
“寒羽,你这话什么意思?”
卓骁一手撩拨着我鬓边的软发,一边有些漫不经心的道:“想想,这次在这戽泱,殷楚雷必不会轻易放手,在白羊村我们就说好的,不管再发生什么,万不要再自作主张牺牲自己,也不要听信任何流言,我只要你做一件事,保护好自己,等我接你回家!”
我沉默了下,抱住这个温暖而又结实的身躯,听着他胸膛里那颗心跳:“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的接我回家,我就听你的!”
“好,想想,人生,总是有曲折,但是,你只要记得,我卓骁日后的生命,是为你而活,为了你,我一定平安!”
屋外是劲风朔急,呼啸龙吟,屋里,我抱着我的男人,感受着春意盎然和一丝丝的酸涩。
开国大典盛大而有隆重,在银装索裹瑞雪丰年的时刻,这块大陆上,最璀璨的时代,最恢弘的帝王,在戽泱千年王城下,告祭于天,埋帛于地,四郊谛飨,山川社祀。开始了炫璜大陆的宏伟时代。
这场宏大而刻骨铭心的大典,古朴而又庄严,刻进了很多人的心里,以至于百多年后依然有人传诵,多少仁人志士,风采人物,传诵了多少的诗篇。
那场戏里的绝对主角,当然是殷楚雷,这个威武雄俊,宏肆不俗的人,终于立在世界的最顶点,成为四海乞伏,共朝俯首的君王。
而我的夫君,博望候卓骁,赐王爵,封中山王,加太子少保衔,领太尉职,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公一品。
站在万众瞩目的顶端,他依然雅然脱俗,回风流雪的倾国倾城,如圭如璧的华彩万章,谁也无法夺走他独一无二的风姿。
这两个完全不同的唯一,如天地神人的盛世君臣,是后世多少传诵的神话。
可是,在我记忆里最深的,却是那大典后三日,两件惊心动魄的事。
第一件,是大典三日后的虎首山演兵台阅兵。
卓骁的夜魈骑当仁不让地在阅兵里。
这事,轮不到我去,可是,我却在如氲口中听到一个坏消息,当日的阅兵,夜魈骑军容不整,军姿散乱,帝勃然,斥责了当时领军的将领,那个被派去刚刚接管夜魈骑这支十二卫的鹰隼将军赵扑。
将当时领军走队的两个果毅都尉当场斩首。
“军容不整,何以扬国威?!”这是殷楚雷当时说的一句话,在场没有人敢对这个雷霆之怒的皇帝说一句话。
“中山王也该管管下属,莫要太过纵容!”这是他对当时在场的卓骁说的后一句话。
卓骁唯唯诺诺,未置一词。
很多年以后,修史的人提到这一节,都颇有议论,有人就指出,作为大殷的几位功臣,在当时,都已经位极人臣,权倾一时,功高震主,对于帝王来说,这是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也是极大束缚了日后殷太祖创盛世的手脚。
很多的功臣,对于机变临危,那是好手,但对于治国,那是拦路石。
要动功臣,那就要拿最大的开刀,一劳永逸,却也是最难的。
尤其是像中山王那样,文武全才的人,手握重兵,名声海外,轻易不可撼动。
虎首山阅兵,就是个信号。
皇帝说话斥责了中山王,看到风声心领神会的下属岂容错过?
三天后,一群如狼似虎的京畿禁卫龙武卫直闯中山王府:“御史台弹劾中山王大权独揽,目无纲纪,纵容属下,渎职擅权,陛下有旨,请大将军到大理寺走一趟!”
我紧紧握住卓骁的手,直到他上了马车,在威仪赫赫数十匹六闲驳马的银光鳞甲禁卫团团包围下,远去。
只记得,他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一笑。
淡定从容而闲雅蕴藉。
一如他在大典上那样风骨堂堂,却缱绻雍容。
一百四十九 刺客
卓骁说过,他会安全无虞,可是,数日的等待,度日如年。
偌大的王府,清冷的被茫茫大雪覆盖,一片茫然,一如我现在的心,冰冷而彷徨。
“夫人,宫里又赐东西了!”如氲是我唯一的伴侣,她忠实的履行着照顾我的职责,绝口不提卓骁去向,也不提她眼里浓郁的担忧。
宫里的赏赐,没有因为卓骁的离开而减少,相反,来得更加频繁。
我看着堂下跪着的人,今日奇怪的只有两样东西,摆放在两个精致的镶琥珀黑木盒中。
一边的内侍省兼内务府令,大总管高景细白的脸上面无表情,却有一双精湛的黑眼,只是他总是那么恭顺而语调婉转:“夫人不看看今日圣家赏赐的东西么?这可关乎夫人身家性命呢!”
两个小太监将托盘里的盒子打开,血红的绒布上,一个内乘着一堆密生着刺状突起的壳类好似花生般的东西。
一个是一捧根茎类的植物,棕黄色的表面,带着些许芳香。
“夫人,这一样是砂仁,太医说夫人脾胃气滞,脘腹胀满,此药宣气理胃,是绝佳良药。这另一样,乃是独活,夫人夜惊难眠,头风不定,此药和着砂仁各自入药,可令夫人夜安,夫人可还满意?”高景的声音,尖细却阴柔,不是张扬跋扈,却另有种钝刀子般的冷厉。
啪,我掀翻了那两个盒子,颤声道:“高公公,妾身要见陛下,请带我去见陛下!”
“公主!”如氲惊呼,我叹口气,朝她摇摇头,该来的,总要来,该做的,必要做!
高景神色淡然,只是一躬身道:“夫人请!来人呐,扶夫人进宫。”
我在内廷,坐上了一乘软轿,在一群太监的簇拥下,跟着高景来到巍峨浩浩的紫寰殿前。
“夫人,圣家国事繁忙,先下没空,请夫人还是在这里等等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