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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三个人死死盯着,容华觉得自己笑得好累。眼下所有人都巴巴的等着她的答案,仿佛只要她一开口,人选就决定了。赵元任说绝不能让朱翊抢功,朱翊看样子又一定要将林恺拉下来……
她深吸口气,委婉地提出自己的想法,“皇上,别忘了臣妾与您说过的话,欲成名首重军功,只要主战不主和,打胜仗后必得民心,所以皇上认为谁较适合呢?”
“谁较适合?”朱祈良深思片刻,得民心?当朝还有谁比他得民心?忽而他双手一拍,漾出笑容,“好!朕也好久没试试身手了,这回就御驾亲征!”
他对这个结果龙心大悦,这件事就这么拍板定案。
赵元任拂袖而去,朱翊则挑了挑眉,眼角漾着笑意离开,容华见瘟神全都走了,也借个理由离开御书房。走到回廊边的栏杆,撤下了小红、小绿,她欣赏着花园里草木扶疏的景象,舒解一下心头闷气。
阳光错落,洒在身上有阵暖意,她不禁大大地呼吸几口气。
“被我们几个人夹在当中,你一定很不好受吧?华儿。”
身后突来的一句话令容华一口气呛在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当心,是我。不是刚才才见过面,有必要这么惊讶吗?”朱翊含笑立在一旁,有趣地瞧着她鲜见的狼狈。
“王爷请自重。”指的当然是他对她的称呼。边拍着胸口,容华连笑容也挤不出来,只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我不认为我们之间要这么生疏。”
“这不是生疏,是礼节。你不能直呼我……”她实在说不出“华儿”两个字,连她过世的父亲也没这么亲昵地叫过她。
“宁妃是你的伪装,我不喜欢你的伪装,在我面前你也毋需伪装,所以我宁可叫你华儿。”他仍是那副闲散的样子,脸上和煦的笑容可恶至极。
“王爷不也在伪装?戴着和善的假面具,其实心里并不单纯。”她也只能这样反击回去,事实上她更想直接说他压根是个无赖。
“我不在乎你直接叫我朱翊,或者只称我翊、翊儿、翊哥哥,我会更高兴。”
“你……”她沉下脸孔,“可是我在乎。”
他迳笑不答,眼里有抹奇特的光芒,适时转移话题,“赵元任想必非常不满吧?他方才看我的眼神,简直想把我吞下肚里去。”
“赵先生岂奈你何?倒是王爷请缨失败,讨了个没趣,才是遗憾吧?”容华有些悦然地笑。
“我根本不想出征。”他语出惊人,使容华一怔,“调查刺客的事才有了点头绪,不能前功尽弃,何况回到宫里也还没玩够,我何必自找麻烦?”
“可是你明明——”
“林恺不是一个适宜的人选,居庸关他或许守得了这一次,但绝守不了第二次。”谈到正经事,朱翊眼里闪烁着睿智,脸上却还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死德行,“我不想让不适任的人选赴任,但赵元任力荐之下,依皇兄的个性很可能屈服,所以我只好指出一个能抵制他的人。”
“可是你不是说你不想出征?万一皇上答应了怎么办?”随着他的话,容华愈来愈惊讶。
“赵元任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何况他还有你的声援不是吗?”他再度以容华最讨厌的试探眼神望向她,“你既不能得罪他,也不想得罪我,所以只好两方都不得罪……嗯,你算准了皇兄会御驾亲征吧?很妙,你的提议倒把我和他都给压下去了。”
容华真真正正的被震慑了,她的思考路线几乎被朱翊抓得准准的,说不定……说不定连御驾亲征也在他的算计之内。
“别想太多,我只是顺着你的意啊,你也知道林恺不适合。”她的讶异朱翊都看在眼里。云淡风清的微笑,潇洒地走到她身边与她并席,看着她方才凝望的景致。
沉默的片刻只听得见蝉鸣鸟叫,两人没有交谈,没有目光交会,也没有肢体碰触,但容华很清楚的感受到彼此间异样的情绪波动,她没由来的害臊起来。
她不懂那是什么,也不想懂,于是开口打破这奇异的气氛,“方才你们离开后,皇上说他下月就要出发了。”还真是硬逼出来的一句话,没有什么意义。
朱翊转向她,神情有些惋惜,像在埋怨她大杀风景。不过,他还是接着她的话说道:“皇兄出宫也好。他这次是领兵出城,没有刺客会笨到在这种情况下行刺,而且主谋是皇宫中人,皇兄待在居庸关,等于有千军万马保护着他,还比待在皇宫里安全。”
“你怎么知道主谋是皇宫中人?”她虽也这么想,但从来没有证实。
“这并不难猜。”
“你查到是谁了吗?”
“你认为是谁呢?”他反问。
容华愣了一下,她想过赵元任,他虽然资源仍不足够,却有这个野心。她也想过会不会是朱翊故布疑阵?但他与朱祈良互动这么好,看起来又不像;再想想其他一干王公大臣以及诸封地藩王,朱祈良对政事的漫不经心又似乎给了这些人行刺的动机……
“我不知道。”她老实地摇摇头。
“你迟早会知道的。”他卖了个关子,又无所谓的笑了笑,“我已经锁定几个人,再一段时间就可以确定了。只是……”
他忽地直视容华的双眸,让她的眼神无所逃避,“皇兄还有军队保护,你是他的宠妃,你不认为你的处境比他更危险?”
经他提醒,容华才意识到自己也不安全。如果歹徒是像赵元任那样,清楚她与皇上的互动,知道她的地位有如皇上的臂膀,若先去了这只臂膀,等于少了人帮朱祈良出主意,铲除挡在前头的麻烦之后,要杀他就更容易了。
可是她总觉得朱翊话里有话……像在试探什么。
“敌暗我明,真有人要杀我,我也防不了。”囚在皇宫这个华丽的牢笼里,感觉并不会比死亡好多少。容华并不畏惧死亡,但即便要死,也要死得有价值。
“是这样吗?”朱翊黑眸有如一泓潭水,深不见底,眼角的笑意又缥缈虚无,令人摸不清他的想法。“华儿,你别忘了,还有我。”
容华的心潮被他这句话激起层层涟漪,仅凭着一股意气不形于色。她讶异自己心绪的起伏如此之大,服侍朱祈良这些年,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她试图从他眼中找答案,却险些陷落在那一泓潭水之中。
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是什么?他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御驾亲征这个结果,着实出乎赵元任意料之外。
严格说起来,容华并没有违背他的期盼,至少她也断了朱翊的机会,只不过这下他布的局全被搞乱了,这又该归咎于谁呢?
“看来,我实在太小看容华。”他唇际的冷笑令人不寒而栗。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被急召至尚书府的林恺看上去高高瘦瘦、脸白眼细,瞅着赵元任诡异的神色不敢多说什么。他这副唯唯诺诺的逢迎样,要不是平时身上佩着刀,还真不像个武官。
“哼哼哼……”赵元任阴阴地笑出声,“御驾亲征就御驾亲征吧,没有了朱祈良,一定是由我来代理朝政,届时朱翊最好小心一点,出了什么事可是没有人保他!哼哼,别忘了晋文公是怎么逼死他的臣子里克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林恺福至心灵,学着他笑了两声,“不过大人,朱翊也不是易摆平的人物啊!”
“所以说,容华在这一点上还有些利用价值。”
“她会乖乖的听大人的话吗?”林恺回想这个宁妃对底下人淡漠疏远的模样,虽总挂着一抹浅笑,但除了她身边的人,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她的靠山只有朱祈良,等朱祈良离宫后,谅她也不得不听我的!”在赵元任眼里,她就像随时手到擒来,只是……“不过我们仍得好好提防她,她能从后宫三千佳丽中脱颖而出,不是没有原因的。”
听到这里,有一件事林恺始终无法了解,“大人,为什么你不直接从皇后娘娘那儿下手?”
“致玉为人任性,有心机却不够聪明,何况朱祈良不宠信她,她还担不起这件事。容华则不一样,她就像一把两刃的刀,使得好可以加倍伤敌,使不好便会杀到自己。”言语之间,赵元任眼中精光益盛,“我当初费尽心思将致玉拱上皇后的位置,是有其他原因的,到了一定时机,致玉便会产生她的用途。”
说着说着,他嘴角的弧度愈来愈大,声音愈来愈低沉,“其实这个用途已经开始慢慢发酵了……”
林恺望着赵元任异常的表情,倏地打心里害怕起来。
想当年先皇驾崩,内阁首辅的空缺,吏部尚书庄仲淳一度呼声最高,林恺一直以为赵元任力推赵致玉当上皇后,只是想借着国丈的身分,取得内阁首辅的资格而已。今天经他这么一说,代表赵致玉还有别的“用途”,连自己亲生女儿都能利用得如此彻底了,林恺不敢想像若自己背叛他,将会遭到什么样的待遇。
赵元任现在一个一个暗中除去势均力敌的权臣,到最后朝中便是他一人独大,加上朱祈良又昏庸无能,最后会发生什么事不难推测。
“无论大人要如何做,林恺誓死追随!”他不敌心中惶恐,“咚”的一声单膝跪下,向赵元任表现他的忠诚。
“很好。”赵元任眯起眼笑,脸上的皱纹抽动,整个人的气息无比森冷,“没能去成居庸关,留在宫里焉知非福?林恺,你很快就能立功了!”
一天天接近朱祈良离宫的日子,他夜晚临幸对育轩的次数便更频繁。
离情依依本是理所当然,少有人会因此去苛责,连成天嚷着皇帝要勤于问政的庄仲淳也难得地保持沉默。然而平时就淤积在后宫的怨气,这段日子里渐渐凝聚,俨然成为另一股风暴。
时至仲夏,宫中奴仆有些都已换上短被服饰,今年的北京城又一反常态特别酷热,差一点就到了焦金流石的地步。像这样的光景,与其闷在屋子里猛流汗,不如找个凉爽的通风地方乘凉。
于是,伴着清风,容华坐在御花园的千秋亭内,一手捧着书专注地阅读,另一手端着大红袍香茶,不时轻啜几口。
这是难得偷来的一刻清闲,朱祈良忙着整兵亲征,也没有赵元任、朱翊那类麻烦人物来骚扰她,如此的良辰美景,即使耳里听着小绿的啰嗦,也堪可忍受。
“娘娘,怎么您净是看些经世治国、诸子百家的书呢?”每次容华看书,一看就是一整个下午,小绿深深不以为然,“又不是要考状元,像别宫的娘娘、美人,闲暇时扑扑蝴蝶、弹琴跳舞、摘花儿,不是很好吗?”
千秋亭前处处假山奇石,有缜润削成如珠瓒者,亦有廉棱锐利如剑戟者,今日在烈阳的笼罩下,幸有槐、榆等树荫遮蔽,否则怕连这些石头也要烧起来。小绿的话一停,四周就只剩下风吹树梢的沙沙声,间或夹着远方细碎的交谈声……
“小红,你说是不是嘛!”小绿似乎不甘寂寞,把一旁帮容华煽风的小红也拖下水,“娘娘您不知道,有些宫女把娘娘说得多么不堪,小绿听了都替娘娘抱屈呢!只要您在,她们一定都不敢——”
小红煽着扇的手停了下来,轻轻在小绿腰间一撞,要她注意自己的言行。
“哎呀,小红,我平常说话就是这么直接,娘娘不会介意的!”殊不知是容华根本没在听,“小红,你来得不够久……咦?那不是淑妃娘娘和康妃娘娘?”
最后这句话容华倒听进去了,她放下茶杯缓缓抬头,果然看到两个艳丽各擅胜场的妃子领着几名宫女徐徐行来。
她不假思索,蓦然将手中的书交给小绿,“去帮我换一本‘太公望纪略’。”
“现在?”
小绿不情愿地跺脚,她怕她的娘娘被其他嫔妃欺负了呀!
“去。”
通常容华这样说话,就代表已无转圜余地,小绿只好快步离开,希望来得及回来保护她的娘娘。
容华不讨厌小绿的多言,的认为,对育轩已有一个做作的闷葫芦宁妃,新来的小红更是闷到极致,因此有个聒噪的小绿来调剂一下反而好。不过,放任的结果就是像现在这样,担心她直来直往的性子,一个不小心会得罪了人。
所以压根没有一本叫什么“太公望纪略”的鬼书。
小绿前脚刚走,淑妃、康妃后脚就踏进千秋亭。
“妹妹这么好兴致,大热天里喝茶乘凉啊?”淑妃首先发动笑脸攻势。
“两位娘娘有何见教?”容华淡淡一笑,又斟了一杯茶。
“怎么这么见外呢?我们姐妹相称不是挺好?”淑妃笑着拍拍她的手背,“见你一人在这儿,就走过来聊聊了。”
“这是武夷山的贡茶,你们要不要也来点?”身边剩一个小红,容华只好轻轻点头,示意小红下去多拿几个杯子。
康妃见状,假惺惺地陪笑,话里有些酸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