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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柔看了我一眼,说:“什么事儿啊?神神秘秘的。”
我笑而不答。
正好此时电梯到了,我先下了去,掏钥匙打开了门。
水柔一眼就看到了客厅中布置一新的鱼缸,激动得哇了一声,连鞋都没脱就跑了过去,蹲在旁边看了半天,不住地说:“好漂亮,好漂亮。”
我轻轻地带上了门,忽然想起了几句台词,便缓缓地说:“柔软飘摇的水草,淡蓝色的海洋梦幻,乳白色的水晶沙,色彩缤纷的游鱼,喷涌升腾的气泡。温暖、舒缓、安全,像子夜不眠时无词的音乐。”
水柔听了,背对着我的身子微微地一震,忽然转过头说:“音乐水族馆?”
我也是一愣,说:“你听过?”
水柔猛地站了起来,眼光闪烁地看了我好久,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地说:“你的声音……能不能重说一遍?”说完,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沉默了一会儿,用气息托住发音,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水柔就那样定定地站着,过了许久才睁开眼睛,她的眼光中竟有些湿润。
此时我们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世界是如此的狭窄。
几年前,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职业,是北方某电台的午夜音乐档DJ。刚才的那几句话,是我那档叫做“音乐水族馆”的节目的引语。而水柔那段时间正好在大连,她在子夜的电波下,是我的某个听众。
其实我进入播音行业纯属意外。大二那时蒋大彪总带我逃课去师大,混进播音主持系的大教室看美女。当时在我读书的那个城市有句话,叫“学在工大,爱在师大,死在H大”。意思是说工大的学习氛围好,师大的美女多,H大打架斗殴严重。我觉得这话总结得比较精辟。
我们一去师大就大骂种族歧视,因为你常常可以看见一批批长得比赵本山还磕碜、满脸疙瘩的男生被一个个比周迅还漂亮的美女挽着。最可气的是这样也就算了,师大男生们还炫耀说他们那儿这种货色的女生多的是,每个男生平均最少都有四个可选对象。
蒋大彪一听这话就咣咣往墙上撞,整得鼻血直流地大叫:“我真他奶奶的恨我自己啊!学啥中文啊!放着女多男少的熊猫不做,非跑这儿读四书五经做猴子!”
其实我们H大的女生也不算少了,也就跟师大比质量稍微有点弱而已,但是要是和建工学院比还是很有尊严的——我有一哥们儿,学桥梁的,他们全系就三个女生,长得都和沈殿霞有一拼。
“学在工大”就不用说了,他们研究机器人有一套,全国闻名,上过大学的地球人都知道。而“死在H大”也并非夸张,我们那成天群殴儿,动不动就打瘸一个,被削迷糊抬走的很常见,听师兄们说九几年时的确有人在混战中阵亡过。有时候在本校打腻歪了,就有人组队去师大打,专削有女朋友的。
有一次我们看见一回,几个H大法律系的逮住一师大男生,那男的不是学美术的就是学声乐的,一脑袋长头发,长相就寒碜点儿,可以用“鸡飞狗跳”形容概括。几个H大的揪住他的头发扇耳光,边扇还边憎恨地骂:“让你一选四,啪!让你脑袋大,啪!让你学唱歌儿,啪!让你学画画儿,啪!”
我们看得这个寒呐……太暴力了,说回到去师大听课的事儿。我当时心地还比较纯良,蒋大彪看他的美女,流他的口水,我就顺便听听讲。想不到一来二去的,我还真喜欢上了这个专业。后来去得多了,教发声的老师真以为我是播音班的学生呢,还让我试读了几次。再后来我跟寝室兄弟晨跑的时候也练练声儿啥的,然后成功地混进了校广播站,节目一做就是近两年,毕业后正赶上市广播电台文艺频道校园招聘,我被校方推荐,稀里糊涂地就进了电台。但是我的声音素质并不天然,大多做节目的时候,我都是在运用播音方法和气息发声,所以做了不到一年就觉得很疲累,彼时恰逢感情上的变故,才只身来到南方,进入了文字行业。
对于水柔听过我节目的这件事,我并未觉得有多么的巧合。因为做DJ的那段时间,在封闭的直播间中,我每每面对的,只有一个话筒,时常觉得像是在自说自话——那些在午夜里寂寞的声音发了出去,就如同撞进了空气一般,毫无回应。所以,我对听众的概念几乎为零。但是,这个不经意的偶然对于水柔来说,却完全不同……
在水柔缓慢的叙述中,我听到了她的故事:那时候,她刚结束了一场失望的恋爱。对方是个事业型的男人,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驰骋商业战场之中。彼时正对爱情充满浪漫幻想与憧憬的水柔,连一次共进晚餐的机会也要像公事般地预约。她因此对这段感情产生了怀疑,也哭过闹过甚至跟踪过,但她的歇斯底里都像冲击到了棉花上一般,无声无息地被尽数化了开去。
男人很专情。他与每个异性都保持着良好而恰当的距离,更无半点桃色绯闻。他说他很爱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无非都是在为他们的将来做物质铺垫。他打算四十岁的时候退休,然后安心经营家庭,所以现在不能够停歇。况且他也不允许让自己有懒惰的机会,他存有一个男人对事业的极大激情和野心,他觉得这是必须且十分正常的事。但水柔为此感到了无比的压抑,她无法用任何理由说服自己等到男人四十岁的时候再和他正式地谈这场恋爱。 或许等到那时,她能获得的仅仅是个顺理成章却内在空洞的家庭而已……
我不停地抽着烟,望着眼前神色黯然的水柔。那些青黛色的烟雾和水族箱淡蓝色的灯光绞揉在一起,像个迷幻飘渺而虚无的异域。我渐渐地有了些恍惚,她的话时而进入我的耳朵,时而又逸散出去;她的表情在我眼中开始变换不定,像一段不连贯的电影画面,有时黑白,有时含色,有时满是雪花。我无法抗拒自己潜意识中的那个叫玖米的女人与眼前的水柔反复地重叠、分裂,再重叠、再分裂。
也正是水柔离开大连的那一年,玖米去了多伦多。我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我用了满身的力气去爱她,但她总是对我说,两个人的感情中往往只有爱是不够的。她将我的内向解释为不成熟的清高,为我逃了广电总局的庆典夜宴与她约会而对我动怒。她说我应该把握住每一个细微的机会,多接触一些广泛的社会关系,趁现在还年轻,应该多去争取事业发展的可能,而不需要过多的儿女情长。她说女人的青春十分短暂,她不能等到三十岁开外时还守着某份看似隆重的爱情而去吃糠咽菜……
在这个世界上,谁都无法将他人复制。男人和女人被上帝用宿命之手牵连在一起,给了他们彼此不同的思维方式,但同时他又缔造了完全不同的每个独立的个体。我和水柔的故事有着某些貌似相悖的相似,我并不愿意用什么“错误的时间遇见错误的人”这样矫情的句子来评价我们各自的故事,但造物主的确如此安排了我们的遇见,所以除了错乱,我再也找不出任何恰当的态度去应对这一切了。
但是我更加知道,我已经有了闵娜,我们彼此深爱、彼此依赖。
所以我现在可以做的,只能是回避。
我们彼此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水柔先开了口,她淡然地笑了一下,说:“其实你是个很内敛的人。”
我愣了一会儿,说:“你很聪明。就连蒋大彪都觉得我是个老也安分不下来的话痨子。”
水柔摇了摇头,说:“不,和聪不聪明无关。”
我看了她一眼,水柔继续说道:“那一年我最低落的时候,在每个午夜听你的声音,成了我的习惯。那时候我就听得出,你对你当时的职业充满了抵抗,你声音中的灵魂是落寞的。而住进你家的这段日子,我更加证实了我的判断。我想我对你的了解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和我们认识的时间成很大反比。”
我又看了她一眼,水柔很笃定地说:“女人是细节生物,你要相信这一点。尤其是当一个女人面对一个她曾在心中刻画过或者说想像过的预期中的男人的时候,她的直觉往往能直接抵达那男人最隐蔽的内心。”
听完她的这段话,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当我抬起头的时候,又遇见了水柔那种眼神中的柔光,那些隐忍在其中的复杂而异样的东西,与上次我插花时看见的如出一辙。我连忙躲开了。
经过几个月来魔鬼般的锻炼,我的厨技已经略有小成,张罗一顿晚饭啥的基本不怎么挠头了。虽然菜式花样上还不是很丰富,色、香、味三大标准俺也只掌握了最后一项,但是总算能咸淡适中了。啥是进步?这就是进步啊!
可我们家闵娜不这么看,她总是说:“小蛙蛙呀,你不能骄傲自满呀,这才哪儿到哪儿呀。”
我说:“不是地不是地,我现在已经可以坦然无惧地在菜市场的小贩手上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白拿葱了啊!”
闵娜一副乌鸦飞过头顶的表情……
我说:“我现在还能单手打破一只鸡蛋了啊!”
闵娜暴汗,说:“你看你学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把势呀。”
我立刻蹲到墙角,把身体缩成一小团儿,脑袋埋在膝盖里,一只手抱着大腿,另一只手伸出食指,在墙壁上一下一下地点来点去……
闵娜马上摸着我的头,无限爱怜地说:“好吧好吧,表扬你吧表扬你吧,乖哦乖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闵娜的面前越来越像个孩子。虽然她比我小好几岁,但是我们之间的角色却总是像这样反转过来。在她的面前,我讲话时的语气总是带着几分孩子气,还时常做出许多小孩子的动作和表情。我也说不清这种状态是如何形成的,尽管在我心底一直觉得她才是个还没太长大的小孩子,但对于扮可怜博同情这种事儿,我仍是乐此不疲。如果非要追究些根源的话,我想应该是我们最初拍拖时的那种纯真所致的罢。
闵娜说,她之所以喜欢上了我,是因为我的眼神中时常会在不经意的时候,流露出一种孩子般纯澈的光芒。她说这种光是任何的刻意都无法制造出来的。对于这一点,我从来都不否认。因为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本性。理由很简单:闵娜本身就是个很真的女孩子。
尽管小时候家庭给她带来的伤害,使她的性格中有因缺乏安全感而很绝望的一面,但也正是这种不健全的环境,在某种程度上阻碍了她的成长——她的善良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而许多成年女子多多少少都具有的所谓世故成熟,或者说成为了自我防范的聪明,却没能在她身上植下太深的印记。
除了在感情上她潜意识中的不安全因素起了作用外,在其他许多方面,她都有点傻乎乎的单纯感。所以当我面对她的时候,能够全无戒备地进行自己,不需要假装,也不需要树立什么虚表的形象。
现在水柔进房间休息去了,刚才的场面让我有些不自在。和闵娜在一起之后,我便已经把关于玖米的过去主观地忘记了。因为我不想使那些记忆成为我现在的阴影,即便它只是潜伏于我心中的某个最为隐蔽的角落,我也会觉得对不起闵娜。我不想让自己和许多自我制造伤痕的男人一样,为了求不得的不甘,而背负着前一个女人造就的失落,隐忍地和现在的女人生活。
但是适才的一幕使我悲哀地发现,我似乎也没能免俗。一个貌似玖米的水柔出现以后,我便又轻而易举地回想起了一切。看来除了上帝,再没有谁可以彻底地消灭些什么。于是我开始提醒自己:如果不能将它们移除,那么就必须要进行自我控制。主观的遗忘毕竟是主观的,我目前所可以做的,就是避免它转化成一种骚扰。想到这里,我决定搞一顿丰盛的晚餐,和闵娜开心地往死里吃一顿,淡化掉这些不快的情节。
菜很快就买回来了,我现在去菜市场已经自然得游刃有余了,“讨价还价”、“斤两必争”、“得寸进尺”等几大绝杀技练得十分纯熟。顺手抓几根儿葱,师奶般地疯狂甩掉菜上的水,甚至连掐掉白菜帮子上的黄叶子,我现在都能理直气壮地进行了。有几次我还专门儿去找原来羞辱过我的那个小贩儿,逮住机会就对付他一下。今天买黄瓜的时候,我就把他的黄瓜挨个儿地用手指甲掐来掐去。
小贩见我掐个没完,就阻拦道:“你搞~~什么搞哉~~~~我的青瓜都很新鲜的咧~~~你掐完了我还怎么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