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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宋已经证明给李乾德:我们随时能够向红河出海口运送数以万计的精兵,并且可以水陆夹击河内。这样的情势下,李乾德断然不会拒绝朝廷的任何‘美意’的。”石越笑道。
“大宋水军在吉婆岛驻扎数日之后,李乾德与沈括签订了《升龙府盟约》。内容是这样的……”韩绛也显得甚是高兴,这毕竟是一件喜事。
“交趾永为大宋藩属,交趾郡王须经大宋皇帝册封。交趾不得对任何第三国称臣。大宋皇帝恩许大宋臣民与交趾互市,大宋船队可以在交趾沿海指定的十三个城镇与交趾互市,关税不得超过二十分之一,前十年之关税由大宋征收,用以补偿大宋军费。交趾须为大宋船队提供有偿补给与帮助。吉婆岛与对岸之归义城(注:海防)为大宋国土。交趾须协助大宋修筑归义城。交趾须协助大宋各学院学生在交趾进行博物考察。交趾明定儒家为国本,用儒家经典进行科举考试选拨官员,大宋有偿协助交趾创办学校。大宋许可交趾臣民赴大宋参加科举考试,考中可以回交趾担任官职。交趾郡王之继承人,必须在汴京蕃学受三年之教育。交趾每年朝贡之物为……”
王珪首先皱起了眉来,笑道:“臣怎么听着这个盟约似乎给大宋带来了一堆麻烦。除了得到一个海外小岛和一个城池外,什么也没有?”
石越见皇帝也有疑惑之意,连忙笑道:“归义城与吉婆岛,不过是监视李乾德之意。只须派数百人驻扎便可,只要我们有随时夺回来的能力,这种海外之土,就不用劳民伤财的去驻守。陛下可以下德音,将要处死的刑犯全部流放到那两处去编管。这份盟约,真正的意义,是为陛下子孙得到了交趾一国的臣民。”
“子明何出此言?朕却不明白了。”
“陛下可试想,交趾国用自己的财赋教养臣民,但是那些臣民学习的经典是儒家典籍,他们的老师也是大宋人。时日浸久,交趾的百姓便是夷狄中的华夏,他们会从心里认可陛下与您的子孙,才是这个世界上理所当然的共主!”石越努力的向赵顼推销他的文化殖民主义。
赵顼将信将疑的点点头。石越知道皇帝与大臣们心中不服,又说道:“最差的结果,将来交趾的官员都是大宋培育的,官员中必然大部分都是亲宋的。臣以为这样做,要好过直接占领交趾。直接占领交趾,于朝廷来说,除了版图上多了一块地方外,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好处。”
他这番话倒是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
赵顼也笑道:“这话倒是不错。这回薛奕将俘虏的船全部送回国,朕打算将这些船放在金明池,给百姓们也看看。他与沈括的功赏,枢密与中书可以商议了报上来。另外,便是派谁去驻节归义城,给个什么官职为好?”
“陛下,臣以为,官职不可过高,以正七品左右为佳。”吕惠卿道:“至于官员,选派武官最好。”
石越笑着接道:“日后陛下的海外国土定然会越来越多,至于官名,臣以为不如便叫权持节都督海外归义城军政事。”
“那便准奏。”
吕惠卿见一切都说得差不多了,忽然敛容说道:“陛下,前往桂州召沈起的使者已经回京。昨日政事堂臣当值,有一份章奏要递呈皇上。”
“哦?”内侍从吕惠卿手中接过奏章,递给赵顼,赵顼越看表情越是凝重。韩绛、石越等人都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吕惠卿闹的什么玄虚。
赵顼看完之后,将奏章轻轻放好,游视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石越身上,笑问:“石卿现在有多少田院地宅?”
众人越发的莫名其妙,石越也是一怔,答道:“臣蒙陛下圣恩,所赐田宅,现在已有近百顷,具体数额,臣却不清楚,这等事还要问臣的管家才知道。”
“想不到石越倒是小事上糊涂。”赵顼笑道,“朕听说卿分了五十顷地给卿的兄长?卿的田产,都在什么地方?”
石越见皇帝问得希奇,心中更是惴惴,道:“臣的产业,都在汴京与老家两处。”
“哦?卿没有忘记吗?”
“臣除此以外,的确已再无产业。”石越斩钉截铁的答道。
“那么是谁在桂州等数州兼并良田数百顷?”赵顼神色中已有责怪之态。
石越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愕然道:“陛下,臣在桂州,绝无产业。”
“子明,兼并良田已是不对,还要巧取豪夺,逼得数十家走投无路,又让地方官镇压,却未免太过于心狠。”吕惠卿在旁冷冷的说道。
“什么?”不要说石越,便连韩绛、王韶、冯京等人,全都怔住了。
第九章
“陛下。”石越惊讶之下,便是生气,继尔又觉荒唐,竟然忘了礼数,亢声说道:“臣绝不敢做这等欺君害民之事!请陛下明察。”
赵顼望了望手中的奏折,又看了一眼石越,微微摇头,道:“卿远在京师,自然不会去做这等事情。但是难保卿的亲戚朋友门客,没有借着卿的名义为所欲为。”
“这……”皇帝这么说后,不仅石越,旁边的众人也都迟疑起来——说石越兼并,的确让人感觉匪夷所思,但是说到他的亲戚朋友门客,那又有谁敢保证呢?就算是石越,也不敢当廷打下这包票。
赵顼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情,朕是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的。钦使去桂州罢免沈起——居然引出数十户百姓联名告状,告的竟然是朕的弘股重臣,翰林学士!”皇帝的语气很平静,但越是如此,就越让人觉得心惊。
石越近乎无礼地直视皇帝良久,忽然缓缓跪下,沉声说道:“陛下,若臣果真做了这样的事情,甘愿受罚!臣亦请陛下查个清楚,为臣洗冤。”
其实当时位高权重的大臣,在各地兼并田产、广置物业,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王安石、司马光这样清介的,也是极为少见的。其余之人若说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做得漂亮不漂亮罢了。韩绛、冯京见皇帝如此“小题大作”,早就不以为然。韩绛存心要卖个面子给石越,当下连忙出列说道:“陛下,石越人材难得,岂可因小过而……”
“韩相公。”韩绛的话没有说完,便被石越打断了。石越板着脸,昂然说道:“多谢相公为在下说情。不过若我果真做出这样的事情,则是愧对陛下知遇之恩,又有何面目位列朝堂?臣再无他想,只请陛下遣一能臣查明真相,还臣清白!”
赵顼见石越如此理直气壮,神色稍霁,温言道:“以卿与朕的相知,不比他人。他人若是这种过错,自有国法绳之,用不着朕来生气。但若是卿发生这样的事情,朕须容不得卿去欺压百姓,欺君瞒上。同样——”赵顼又看了一眼奏章,冷冷的说道:“朕一样也容不得有人来污陷朕的重臣!”
“臣谢陛下隆恩!”石越顿首道。
“这件案子,御史中丞蔡确,监察御史蔡承禧去审理,朕要亲自看全部供词。”
“石子明暗中派人在广南西路诸州县兼并田地?”一辆漂亮的四轮马车内,王倩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清河郡主。
清河郡主抿了抿嘴,轻轻道:“我也是入宫时听太皇太后与太后、皇后聊天时说起的,”她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但究竟真相如何,眼下还不得而知。”说完了这一句,她又有些后悔,怕被王倩看出她对这件事情的过份了解与关切,毕竟当时,她与石越,也是曾有过许婚之说的。
但王倩摇了摇头,却显然没有留意到她的心思,“实在不太可能呢,”王倩沉吟道,“石越这个人虽然不怎么样,可也不是目光短浅之辈。只怕是他家的什么人在外面为非作歹吧!”
清河郡主见王倩神情郑重,忽地捂嘴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王倩眨了眨眼,奇怪的问。
清河揶揄的浅笑,轻轻道:“石越的家人,岂不也是你们家吗?他兄长听说是个老实人呢。”
“胡说了,我们家哪会有人在外面惹事生非呀!”王倩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啊,是啊,是我胡说了——我们家又哪会有人在外面惹事生非呀?”清河郡主拖长声调,学着王倩的语气说道。王倩这才省得清河是在取笑她,呵呵双手,就去胳吱清河。清河郡主一面伸出手来挡,一面取笑道:“你们家的人可了得呢,便是连太皇太后也说桑……”
“太皇太后?太皇太后说桑郎什么了?”事关自己的丈夫,王倩顿时便住了手,紧张的看着清河郡主。
清河郡主眼波流转,嫣然道:“太皇太后说了什么呀?……嗯,你先告诉我今天带我去白水潭学院究竟是做什么?”
王倩眸子转动,笑道:“郡主到了那里,自然就知道了。”
清河郡主撇了撇嘴,笑道:“那桑夫人也自己去问太皇太后好了!”她有意将“桑夫人”三个字咬得极重,语调更是拖得极长,语气中全是戏谑之意。
王倩侧着头,望着清河郡主,笑道:“你告诉我,我也告诉你。如何?”
“遵命,桑夫人。”清河郡主在外人面前端庄娴雅,直似庙里的菩萨,惟有和王倩在一起,才显露出一个妙龄少女活泼的天性,肆意的打闹嘻笑,因此二人闺中之谊,实是非比一般。当下忍住笑说道:“前几日我进宫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请安,因听皇后说,淑寿公主很喜欢石学士,皇太后便笑道:‘可惜石越没有孩子。’皇后笑说:‘石夫人鲁郡君韩氏已经有喜了。’皇太后说:‘韩氏聪明剔透,说话行事都得体,哀家倒是很喜欢她。只是听说她本家有个哥哥,却是个硬骨头,办报纸得罪过不少势家,连石越都骂过的,却不知一母同胎,怎的竟生得如此不同?反倒是妹妹好过哥哥。’太皇太后拿着玉如意敲了敲,笑道:‘你却是不知道,她哥哥现在长进不少。结婚之后,一日比一日的稳重。待到明年会试,白水潭学院再考上几十上百的进士,将来这个人可了不得。’——姐姐,你说,太皇太后可不是在夸你的桑郎么?”
王倩出身宰相门第,纵算于普通功名利禄,未必看得太重,但对于皇室的评价,却不能不十分重视,因此也常常会透过清河郡主,以及一些往日熟交的夫人小姐,侧面了解内廷与朝廷的意见,然后小心的提醒桑充国注意。是以婚后,王倩俨然竟成了《汴京新闻》的“幕后总编”,而《汴京新闻》的风格几乎是数日之间,变得更加稳重成熟。外人皆以为桑充国更加历练成熟,却不知道竟是一个女子的功劳。
但是这时候她听到太皇太后那不冷不热的评语,王倩竟是一时怔住了。直到清河郡主唤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心不在焉的笑道:“都是太皇太后的恩泽。”
清河郡主望了王倩一眼,忽然悠悠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女子嫁了人,果然便一心一意都为着夫君了。”
这一声感慨说得王倩俏脸通红,不由低声啐道:“你也会嫁人的,皇太后亲自为你择婿,你当我不知道呀?”
清河郡主一时间脸如霞染,一直红到耳根,半晌才低声啐道:“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何曾有胡说八道?都说你那未来夫婿是再世潘安呢!”王倩悠悠道:“狄武襄的三公子狄咏——我说也唯有这样的人物,方配得上你。”
但清河郡主的笑容,却似慢慢的僵住了,过了良久,她才苦笑着摇了摇头,却欲言又止。
王倩不料她会这样的神情,关心的问道:“郡主,怎么了?难道竟是不喜欢……”
清河郡主却紧闭着双唇,默不作声。
王倩猜测道:“狄三公子人品出众,难不成郡主竟会是嫌他是个武夫?”
清河郡主轻轻摇头,神情中竟带着些苦涩,过了良久方低声说道:“你可知道蜀国公主的事?”
“蜀国公主?”
“本朝的公主之中,论相貌、才华、品行,谁能在蜀国公主之上?但千挑万选,还是……,王驸马……王驸马对她……原来竟是这般……,以前也有过王驸马风流不羁的传言,听说现在越是变本加厉,竟容小妾轻辱公主,但公主却生怕驸马被降罪,竟一直隐忍着不说,所以竟连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都被瞒得死死的,丝毫也不知情,若非柔嘉那日撞破几个侍奉公主的宫女私下哭泣议论,便连我,也不知道竟还有这样的事!”
“怎么会这样?”王倩听清河郡主说得含糊,便也聪明的不敢追问。有些事情,女孩子本就不好开口,何况事涉宫闱,更是不便议论。
“听说是因为王驸马觉得自己才华出众,却因娶了公主,阻了他的前程——本朝之法,你也不是不知,蜀国公主是何等尊贵清洁的人物?又哪里会去学那些下贱的女子般去做些无耻之事,讨他欢心?”
王倩一时无语,蜀国公主与